第6節
裕泰帝新喪,太子擬定二十七天后繼位。這將近一個月的國喪期里,城中百姓也俱戴孝,停一切婚嫁酒樂。繡春入城后,第一件事便是朝人打聽金藥堂。得知位于北市的銅駝街,一路找了過去。 銅駝街很是繁華。雖國喪期,但兩邊店鋪都開著,車馬不斷。沿著街面一直往西,到頭便是了。繡春停下腳步,站在對面觀看。 靠左,是陳家大宅。兩扇黑漆大門建在一個數層臺階高的平臺上,大門兩側蹲了兩只石獅,包鐵皮的門檻,高約一尺,左右兩邊各一間房長的門房,屋檐前應景地高高懸了兩盞白燈籠,整個大門看起來半新不舊,但顯敦厚大氣。至于大門里頭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緊挨著陳宅過去十來步,便是陳家金藥堂在京城中的老店了。門面一口氣占了五間。左右各安了兩扇半人高的雕花柵欄。正中大門之上,高高懸掛著黑底金漆的“金藥堂”三字牌匾,左右四道廊柱之上依次篆了楹聯,分別是“獨活靈芝草”、“當歸何首烏”、“夙擅軒歧術”、“全憑藥石靈”,大門大開著,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從繡春的角度望過去,能清楚看到里頭四四方方的棕黑色藥柜賬臺,伙計們正站在臺后殷勤地在給客人抓藥。 繡春默默看了半晌后,天色暗了,在附近一個弄堂口尋到了一家小客棧落了腳。當夜,她獨自一人躺在泛了濕霉味的床上,輾轉難眠。 來時的路上,她曾反復想過接下來該當如何。毫無疑問,她上京的唯一目的,就是查證她懷疑的兇手,要為父親報仇。她也曾想過,徑直去找陳家的當家人,也就是她的那個祖父陳振,把一切都告訴他,讓他出面懲兇。就算他與陳仲修有再化不開的深刻矛盾,畢竟也是父子。她不信他會無動于衷。但是很快,她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先不說她完全不知陳振此人如何,這也只是她自己的強烈懷疑,完全沒有真憑實據,而且這么多年來,陳家事務一直由那些人把持,必定早有了自己盤根錯節的實力。既膽敢做出這樣的事,暗中想必也有防備了。自己的祖父陳振,既然那么痛恨蕓娘,對自己這個孫女必定也是厭惡至極。況且現在,對于陳振來說,自己不過就是一個陌生人。撇去他厭煩自己這一點不說,如何自證身份都是個問題。連官府都認定那場大火是意外,那些人怎么可能輕易就被突然冒出來的自己的一面之詞而打倒? 說到底,證據才是一切。沒有真憑實據之前,自己任何的貿然舉動都顯得缺乏說服力。 否定了這個念頭之后,剩下的一個選擇,便是隱瞞身份潛入金藥堂伺機行事。這并非不可能。陳家沒有人見過她。這么做,一來能給自己獲得一個緩沖的時間。她需要在揭底牌前理清陳家的各色人物,做到心中有數。二來,便于暗中搜集證據。倘若有人真的做過這樣的惡事,毫無疑問,他們的目標就是陳家龐大的家業。目的一天沒達成,絕不會就此罷手。一旦有所動作,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只要她在暗處用心,想抓到狐貍尾巴,并非不可能的事。 主意打定,繡春終于睡了過去。次日一早,她翻出包袱里那件半新不舊的夾衫,收拾一番后,見沒什么紕漏了,便出房門。 客棧里的伙計嘴巴很是活絡,人也熱心。迎面見繡春出來,張嘴便是“客官早!” 繡春回了聲好。知道客棧里伙計消息向來靈通,便朝他打聽金藥堂近期是否有招人的消息。那伙計上下打量了下她,問道:“客官你要找活干?” 繡春道:“是啊。我從南方來,原本是想到京中投親的,不想親戚多年沒聯系,一直沒找著,眼見連飯也吃不上了,只能先去找活兒干。昨日我見金藥堂門面大,想必里頭雜事也多,便想著能不能先在這里找點事干?!?/br> 伙計笑了下,“金藥堂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進去的。他家便是掃地守門的人,說起飲片來,那也是頭頭是道。你啥都不懂,還是去別的地方找活的好?!?/br> 繡春道:“我在老家時,也跟人當過幾年藥店學徒。略微知道些事的?!?/br> 伙計哦了一聲,再次打量了下他,歪著頭想了下,忽然一拍大腿,道:“我想起來了,上月好像聽巧兒說她爹的炮藥房里少人手,只是不知道如今招著了人沒有。要不你去問下?!?/br> 繡春原本不過隨口一問而已,沒想到卻真被她問著了。便朝他打聽那個巧兒?;镉嫷溃骸瓣惣宜帍S連著宅子,就在宅子后頭。里頭有個專門炮藥材的院子,管事是朱八叔。巧兒就是朱八叔的閨女。我跟她相熟。你過去藥鋪里找巧兒好了,就說是我叫你過去的?!?/br> 繡春大喜,朝熱心伙計道謝后,出門便往藥鋪去。 此時還早,太陽剛出來,迎面吹來的風也帶了幾分昨夜秋露的涼氣。但藥鋪已經開了門,一個頭戴小帽,二十左右的伙計正在門口掃著地。繡春過去,打了聲招呼,問道:“這位大哥,巧兒姑娘在嗎?” 這伙計在柜臺前替客人包藥打雜,已經干了兩年了,名叫孫興。打量了下繡春,問道:“你找她做什么?” 繡春道:“我是前頭那家福興客?;镉嬎]來的。他說你們家藥廠招人。我來找活干?!?/br> 孫興撓撓頭,道:“你等著。我去替你叫?!闭f罷丟了掃帚往里。繡春等著沒事,索性便拿了掃帚接著替那伙計掃地。正掃著,街上來了個身穿青綢袍的五十左右的老者,正往藥鋪里去,經過她身畔時,看了她幾眼。 繡春掃完了門口的地,那伙計也從藥鋪里出來了,身后跟著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穿件撒青花的小襖,相貌很是甜美,口中道:“人呢?” 繡春知道正主來了,急忙放下掃帚迎了上去,道:“巧兒姑娘好。是我?!?/br> 巧兒停了下來,目光剛落在繡春身上,立刻便搖頭道:“你怎么行?不行,不行?!?/br> 繡春是行業中人,自然明白這小姑娘為什么一看到自己就搖頭。藥材炮制是中醫行業里非常重要的一個步驟。但也是最辛苦、最沒前途的一項活。從事的人被稱為藥人。夏天一身汗,冬天一身泥。洗、曬、收,爬上爬下,一天到晚沒片刻空閑。說句難聽點的,藥人連件好點的衣服都不能穿。更不用說藥材后期的各種繁復加工。便是學成了技術,成為個中好手,也沒什么前途可言??傊褪浅粤Σ挥懞?。這也是為什么自打前頭去了幾個人后,陳家藥廠的炮藥房里至今也沒招夠合適人的緣故。別說那些粗通醫理的人,都想著法削尖腦袋要去站柜臺、替坐堂郎中抄方,便是在前頭掃地、看門,也比做藥人來得輕松有前途。 這小姑娘看到自己就搖頭,想必是見自己生得文弱,怕是吃不了苦。所以繡春立刻道:“巧兒姑娘放心。只要有活干,我不怕吃苦?!?/br> 巧兒再次打量了下她,猶豫了下,終于道:“你若肯吃苦,也不是不行。只是這活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過來就能干的。除了肯吃苦,至少要認得一些普通藥材和飲片。你行嗎?” 繡春道:“我從前老家里時,也在藥鋪做過些事。粗略曉得一些。你可以考考我?!?/br> “好吧!你跟我進來。我考考你?!毙」媚锼α讼罗p子便往里去。 繡春知道有戲了,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0 章 此時因還早,藥店里并沒來抓藥的客人,大門進去,左右兩邊兩個坐堂位也空著,郎中并未到。但站柜、揀藥的伙計都已經齊了,擦桌的擦桌,歸置的歸置,正忙碌著,瞧見巧兒領了個人進來,曉得是要考校后,紛紛停了手上的活兒,圍了過來瞧熱鬧。 中藥種類繁多,時常用到的飲片便達數百種。繡春進去站定,撲鼻便聞藥香。紫紅色的藥柜子靠墻而立,一溜排滿了整一面的墻。上頭的藥斗四邊倒棱,上書黑色隸書藥名,整齊排列,既密密麻麻,又一目了然。 “這認得嗎?” 巧兒隨手拉開一個藥斗子,問道。 “艾葉?!?/br> 藥斗里是一堆干燥的灰綠色羽狀分裂葉片,邊緣有粗鋸齒。繡春立刻應道。 “這個呢?” “八角香?!?/br> “這個呢?” “巴豆?!?/br> “不錯,你還認識挺多的啊,”巧兒贊了一句,正要點頭,邊上一個伙計道:“藥斗子上頭不是有名字嗎?他不定認字呢。我這里有副藥包子,正等著客人來取。叫他認認我手上這包藥就行了?!?/br> 巧兒被提醒,從那伙計處接了藥包打開,招手讓繡春過去認。 這種辨藥的基本功,對繡春來說自然不在話下。一眼便看了出來,這是一副去焦驅熱的涼膈散。便指著紙包里的藥材,慢慢道:“川大黃、樸消、甘草、山梔子仁、薄荷葉……” “行啦!我領你去后頭,我爹要是也點頭,你就能留下了?!?/br> 巧兒顯然是滿意,沒等繡春說完,便打斷了她,正要領了她往后頭去,邊上忽然有人道:“等等,就只會認這么幾種簡單藥材,怎么能到咱們藥廠做事?我再考考他才行?!?/br> 繡春循聲望去,見邊上側房的簾子里出來個十j□j歲的青年,衣著打扮與藥堂伙計不大相同,瞧著像個公子模樣。只是不知為何,瞧著自己的臉色有些不善。正猜測他的身份,巧兒已經皺眉,不滿地道:“葛春雷,這是我爹炮藥房的事,你管什么?” 葛春雷道:“我爹是金藥堂的大總管,我自然要管?!?/br> “嗤——” 巧兒笑了出來,“葛老爹是大總管,你又不是大總管。等你當上大總管了,你再來管!” 她口齒清楚,這話一出,惹得邊上的伙計都齊齊笑了出來。只是大約很快想到他爹的身份,急忙又都止住了笑。 葛春雷臉色微微發紅,瞪著繡春道:“我看這小子賊眉鼠目的,最近百味堂不是卯足了力氣要跟咱家斗嗎?說不定便是他家派來的內jian。不能就這么輕易留下!” 巧兒也沉下了臉,冷冷道:“葛大爺,我爹那里少人,活又多,他老人家五十多了,前些天還跟人一道日日忙到半夜三更,累得犯了腰疼的老毛病,到如今還不能好好走路。你阻攔我找人,行,你自己要是能來代替他的活,那我就不要他了!” 葛春雷是陳家大總管葛大友的兒子。葛大友是陳家老人,替陳老爺子做了半輩子的事,忠心耿耿。老爺子對他也不薄,支持他兒子讀書科考。只是他非但不是讀書的料,而且仗著自己爹,在陳家頗有點少爺的架勢。他一直喜歡巧兒。偏她看他不上眼。方才恰巧見到巧兒領了繡春進來。見繡春生得是個小白臉的模樣,怕日后近水樓臺勾了巧兒,忙不迭地蹦出來阻攔。此刻見巧兒真的惱了,忙賠了笑臉道:“巧兒meimei你別惱,八叔那里少人,我自然知道。只是咱們金藥堂招人,歷來也有規矩。尤其是廠子里,更馬虎不得??此筒粫鍪碌哪?,若是再招個什么都不懂的人過來,非但幫不了忙,只怕反而絆了你爹的手腳?!?/br> 畢竟是大管家的兒子,好歹不能得罪死了。巧兒忍住厭惡,哼了聲,“我倒要看看你能考出什么花樣?!?/br> 葛春雷見她讓步了,便對著繡春問道:“四氣五味是什么?” 這是非常淺顯的入門知識了。 “四氣寒熱溫涼,五味酸苦甘辛咸。另有平、澀。平歸于甘味,澀歸于酸?!崩C春應道。 葛春雷咳嗽一聲,又問道:“炮制之法,都有哪些?” “曰炮、曰爁、曰煿、曰炙、曰煨、曰炒、曰煅、曰煉、曰制、曰度、曰飛、曰伏、曰鎊、曰摋、曰曬、曰曝、曰露。共計十七種。每一種又可詳分細法。須得根據實際各盡其宜?!?/br> 葛春雷見一邊的巧兒不住點頭,有些不甘心。轉了下眼睛,不屑道:“這些不過是入門,知道也是應該。我再問你,入藥的姜分幾種炮制法?都有什么功效?” 巧兒不滿地插道:“葛春雷,你這是在考藥師呢?我找的可是藥人!” 葛春雷反駁:“巧兒meimei,這姜可是再普通不過的藥材。他要是連這都不曉得,以后怎么替你爹做事?” 繡春淡淡道:“姜按炮制法,可分生姜、干姜、煨姜、炮姜。生姜歸肺經,發表散寒。干姜歸心經,回陽救逆。煨姜歸胃經,暖胃止瀉。炮姜歸脾經,溫經止血。這個正好當初我在老家做學徒時,師傅教過我?!?/br> 邊上伙計紛紛點頭,巧兒笑道:“我就知道我看中的人沒錯?!迸つ槍χC春道,“別理他了,咱們走吧?!?/br> 葛春雷臉漲得通紅,惱羞成怒道:“不行,我還沒考完……”話沒說完,忽然整個人蔫了下來,朝著藥堂一側的內門方向訕訕地叫了聲“爹”。 繡春看去,見那里不知何時立了個老者,正是方才自己掃地時從邊上經過的那個。他此刻雙眉緊皺,盯著葛春雷。冷冷道:“我叫你去城外莊子里檢點藥材,你怎的此刻還在這里耍嘴皮子?你出去看看,日頭都要升到半天了!” 葛春雷慌忙應了聲是,也顧不得繡春了,低頭便匆匆而去。 “葛老爹!” “葛總管!” 巧兒和伙計紛紛朝那老者打招呼。 ~~ 陳家老爺子陳振多年以來養成了個規矩,每日一早,必定親自去巡視一遍自家開在城中南北的兩家藥鋪,風雨無阻。如今他不方便去,這事便由葛大友接過。他方才便是從城南的藥鋪回來,第一眼看到繡春時,便覺得有點眼熟。但卻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也就走過去了。方才拐回前堂,無意撞到自己兒子為難這少年人的一幕,這才知道他是來找活干的。見他懂幾分藥理,方才又勤快主動掃地,對他印象便不錯了。罵走葛春雷后,看了眼繡春,略微點頭道:“年輕人,不錯。你領著去你爹那里吧?!焙箢^這句話,是對巧兒說的。 巧兒點頭,高高興興地帶了繡春往后頭去。此時兩個坐堂郎中也相繼來了,徒弟忙迎上去端茶擺椅。葛大友察看了一番店面,見窗明幾凈,諸般有序,客人也開始陸續上門了,心中滿意,喝了聲:“都用心著些!” 伙計齊齊應是。 新的一天開始了。 ~~ 繡春跟著巧兒穿過藥鋪前堂往里,這才發現藥鋪后頭和昨天看到的陳家宅子也是相連的。整個陳家宅院,從南到北,幾乎占了半條街,數百間房。巧兒一邊帶著她七拐八拐地往后頭去,一邊不停地介紹各處所在,儼然她已經被雇傭了的樣子。繡春聽她介紹,從南到北走到頭后,雖還有些云里霧里,但對大宅里的布局,大致還是有了個概念。 藥堂后頭是外賬房,過去一個花廳,便是南院。以一道匾額廊分隔左右,左手邊是南廳花園,除了尋?;ú?,主要栽種香櫞、佛手、藿香、佩蘭等藥用植物,還挖了個水道方坑養蝎子和蛇,都有專人打理。右手邊是祖先堂、里賬房,貯存藥材的庫房,以及專門接待客人買賣貴重參茸的院落。南院與北院用一道墻分隔,中間開一扇門,主要是陳家人的居所。這里巧兒沒帶她進去,從旁邊一條甬道經過時,只跟她說里頭住了陳老太爺和姑太太一家,也就是老太爺的女婿一家人。女婿姓許,有個兒子叫許鑒秋,今年十八歲。 “我聽說,藥堂里除了姑太太一家幫著做事,還有一家族里的人?他們住在哪?” 繡春裝作隨口問道。 巧兒道:“三叔公一家???他們不住這,住后頭陳家巷子過去的那條街上。很近?!?/br> 繡春的眼前浮現出陳立仁的那張臉龐,心口忽然一陣突突亂跳,便如有利刃在刺一般。 巧兒并未覺察她的異常,繼續領她往后門去,走過一片墻時,忽然放緩了腳步,指著墻頭里露出樹冠的一片院落道,壓低聲道:“這里便是從前陳家公子住的地兒——那才是真正的陳家公子,可惜大爺死了,二爺聽說帶了個青樓女子走了,到如今一直沒消息——那會兒我還沒生出來呢。只是老爺子可恨這位二爺了,提起他就發脾氣。有一次我爹多說了兩句,他還砸了茶碗,正好我在邊上,瓷片兒差點飛我臉上,嚇死我了……” 她說著,忽然像是意識到自己多嘴了,急忙捂住了嘴。 繡春沒有接口,只是默默看了眼墻頭那側伸過來的一片樹冠,想象著父親當年在這里生活時的情景,不禁一陣黯然。 “到了?!?/br> 終于到了后門。這里有數排罩房,住了在陳家藥廠做事的大小主管。巧兒父女也住這里。她略微介紹了下,便領著繡春出了門,到了巷子尾毗鄰陳家宅院的一座門前,推了進去。 這里便是藥廠。金藥堂所有的成藥,包括丸劑、散劑、藥酒、膏藥,從藥材炮制、原料配制、成藥、裹蜜、裹金、吊蠟皮,到最后打上金藥堂的標記,全部都在這里完成。有大小主管數十人,工人數百。一到天黑,里頭用于制細藥的內院便清場上鎖,白日里也不隨便放人進去。相比之下,炮制原材料的院落管得沒這么嚴,巧兒對著門房說了幾句,門房看了眼繡春,便放了進來。進了炮藥的院。院子很大。里頭到處曬滿各種待干的藥材,十來個人忙忙碌碌,巧兒問了聲,得知父親在釜房,便領了繡春過去。剛進入,繡春便聞到一股濃烈的奇異味道,立刻辨了出來,似乎是阿膠。一個五十上下的老者正在一口釜前忙碌著,邊上站了兩個學徒。走進了些,見他正在炒制一鍋切成指甲面大小的阿膠粒。邊上已經啟出剛炒好的一鍋在晾涼。成品是圓滾滾的棕黑小顆粒,大小均勻,狀如珍珠,瑩潤可愛。 阿膠珠是陳家膏方中的必備藥材。這種炒制法,既繁瑣又需技巧,對體力也是很大的一種考驗。繡春從前也只聽說過而已,不想此時竟親眼見到。不禁對這個看起來黑黑瘦瘦的老者肅然起敬。 朱八叔指點了學徒幾句后,把鏟交給了他們,擦了下額頭的汗,看向了繡春。 “爹,這是新招的人。你別看他長得像讀書人,他很吃苦耐勞的。連葛老爹都說他好。他叫——” 巧兒立刻幫著繡春說好話,順口要提她名字時,才想起來一直沒問,停了下來。 “八叔,我叫董秀?!?/br> 繡春接了下去,朝他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