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節
“很有可能,咱們跑一趟吧!” 徐曉東興沖沖地說“我也去”,看了兩天視頻,他早盼著能出去查案了,陳實卻對他說:“你不用去了,留下來接著看監控,找找還有什么遺漏的?!?/br> “???”徐曉東失望地張大了嘴,“這家伙很危險,萬一你們發生沖突怎么辦?我還是去吧!” “我們又不蠢,見到他也不會聲張的,如果真找到再通知你?!绷侄┱f。 陳實說中午給徐曉東叫一份小龍蝦蓋飯的外賣,這才讓他心甘情愿地留下來看視頻,兩人隨即出發,來到濱河路附近,這條路旁邊就是貨郎河,一條橫貫龍安東西的河水。 這條河還有個傳說,在龍安是家喻戶曉的,古時候有個貨郎看見水里鉆出一條白龍,那條白龍把鱗片脫下來,變成人上岸去了,民間故事中的主人公,最大的嗜好就是偷衣服,貨郎也不例外,他偷了龍衣披上,自己竟搖身一變,成了一條龍鉆進水中,后來此地一直風調雨順,人們都說是貨郎龍在守護一方,后來慢慢變成了一座城市。 兩人沿著濱河路走,向沿途的店家打聽無言者,林冬雪說:“我有一個疑問,他智商低下,只認口音,那他要怎么確認自己殺的是秦萬畝呢?” “哈,你說的對!”林冬雪的話讓陳實想明白了一個疑點,“死者宋某和李某都被掀起衣服,我當時沒明白是怎么回事,現在我懂了,秦萬畝身上大概有什么標記,胎記或者傷疤之類的,兇手掀衣服就是在確認?!?/br> “既然如此,他為什么不能先確認后殺人?” 陳實指著路邊經過的一個大叔,“你要怎么確認他身上有胎記?” “嗯……很難?!?/br> “對無言者來說也是如此,他沒法正常溝通,設身處地地想想,他走在街上,突然聽見熟悉的口音,立即熱血沖腦,根本沒有思考的閑心……這種人很孤獨,對他來說,溝通比殺人還要難!” “那么院長到底對他做了什么,肯定不止吃藥這么簡單吧?” “我也很想知道真相,但我真心希望他別再殺不相干的人了,或者趕緊找到院長吧?!?/br> “林隊他們查到了秦萬畝的信息,是從房產中介那里查到的,可能今天就能見到他本人?!?/br> 陳實點頭,“咱們做好咱們的事情?!?/br> 兩人來到一處城中村,向一個坐在門口抽煙的大爺打聽,大爺說:“你說的這人是狗子吧,他就住這兒!” 林冬雪一陣興奮,找到了,問大爺:“他住哪?” “于大娘她家?!贝鬆斨赶蛞簧乳T。 兩人去敲那戶人家的門,屋里有個蒼老的聲音說:“門沒鎖,進來吧!” 推開門,發現屋內光線昏暗,桌上放著鍋碗瓢盤,一個老太太坐在罩著破舊蚊帳的床上,咳咳巴巴地問:“找誰?” “狗子你認識嗎?” “你們是什么人?” “他朋友?!标悓嵳f。 “扯淡,他哪有朋友,你們不是找他麻煩的吧?”老太太警覺性很高。 陳實和林冬雪交換了一下眼神,林冬雪索性直言:“我們是警察?!?/br> 老太太非要他們拿出證件,林冬雪亮出來,老太太招手,“拿過來拿過來!”她接到手里,用手去摸警官證上的燙金字,原來她是個盲人。 老太太這才相信,說:“狗子惹麻煩了?” “惹了點小麻煩,您知道他在哪嗎?”陳實問。 “這兩天他沒回來?!?/br> “他一直住這?” “住了兩年多了?!?/br> “阿姨,您是他什么人?” 老太太干笑,笑著笑著又咳起來,等把氣喘勻了才說道:“我們什么關系都沒有,兩年前下大暴雨,有個人蹲在我家門口,我拿拐杖敲他也不吱聲,我還以為是條狗呢,一摸發現是個人。我覺得他挺可憐,給他一個冷饅頭,哪知道他居然沒走,就擱屋檐下蹲了一宿,我第二天發現了,說你別在這了,去別家要飯吧,我一個又窮又瞎的老太婆能給你什么……他不說話,我準備出門,他就扶著我,扶我過馬路,晚上就在門口臥著睡覺,跟條狗一樣,我怪不忍心的,有口剩飯剩菜就給他吃,他倒是很忠厚,幫我修屋頂,幫我抓老鼠,幫我洗碗,他沒事就去翻垃圾堆,撿到什么好東西就拿回來‘孝敬’我,有一次他從飯店門口拾了一袋爛菜回來,吃了之后我倆差點沒中毒死掉……我心說這孩子真不錯,感覺也是個可憐人,就收留了他,他不會說話,只會嗚嗚地叫,不過有幾次有流氓來這里鬧事,都是黑心拆遷商雇來找碴的,他三拳兩腳就打跑了,有他在這里,小偷都不敢來了,大家覺得這小子跟條狗一樣,會看家護院,都挺喜歡他的,就管他叫狗子?!?/br> 第624章 意想不到的人 聽著這些,林冬雪不禁有些心酸,陳實說:“看來他挺喜歡呆在這里的?!?/br> “是啊,跟個孩子一樣!”老太太欣慰地笑道,“他雖然不會說話,但我光聽他嗚嗚叫就知道他要干嘛,是有人來了、還是外面下雨了,我都明白。到晚上他睡不著,我就給他講故事,講孟姜女哭長城、講小馬過河,他就跪在我跟前,聽得可認真了……有時候他讓我想到我死去的兒子了,我兒子也是忠厚老實,去工地打工,干了一整年單位不發工錢,工友叫他站到那個塔吊上面,把記者招來曝曝光,老板就發工錢了。我兒子真上去了,爬到一百多米高的塔吊上面,那天風大,他爬上去就沒有再爬下來……” 老太太的語氣非常平靜,似乎早已訴說過許多遍這段往事,她輕輕的嘆息聲里透著無奈。 “警察同志,我不知道狗子惹了什么事情,但請你們高抬貴手,他是個好孩子,如果在外面惹事,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的,他絕不會平白無故招惹別人的?!?/br> 陳實騙她道:“我們只是想找到他,了解一些情況,他是什么時候離開的?” “上禮拜,一直沒回來?!?/br> “不擔心嗎?” “擔心當然是擔心的,你們找到他,甭管他惹了什么麻煩,拜托讓我見他一面,好嗎?” “好,我們會通知您的?!?/br> 離開這里,兩人又向鄰居打聽了一下,鄰居卻說狗子大前天回來過,也就是第二起案件發生前,可見老太太在撒謊,她有意包庇這個“干兒子”,但陳實和林冬雪并沒有回去當面拆穿她。 走出城中村,陳實感慨:“同是天涯淪落人?!?/br> “我聯系我哥,在這周圍布控吧!” “行!” 徐曉東打電話過來,說有重要發現,電話里說不清,要他們趕緊回來。 原來徐曉東在第二起案發現場附近發現了一個人,居然是周笑的女朋友王瑛,她并不是案發當時出現的,而是案發前,12日、13日晚上連續兩次出現過。 陳實好好夸獎了一番徐曉東,能在一堆監控中找到了這條線索,一個看似與案件無關的人,提前出現在案發現場,僅憑這點就值得再去拜訪她一次。 林冬雪說:“王瑛應該還在上班吧!我們去單位找她?” 陳實說:“給她發條信息吧!” 林冬雪發信息給她,說想見一面,結果一直沒回復,回復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王瑛在短信中說:“不好意思,我一直在工作,沒看手機,我現在正往家走?!?/br> “我們過來找你吧!” 兩小時后,三人來到王瑛的住處,陳實事先將她在監控中出現的畫面打印了出來,直接開門見山地給她看,問:“王小姐,這怎么解釋?!?/br> “我去哪也要解釋嗎?”王瑛有點慌,她沒想到三人的來訪是為這個。 “這當然不用解釋,但你出現的地方在14日晚上發生了命案,你提前出現在命案現場,總得有原因吧?” “什么???誰被殺了……還是沒能攔住他?!蓖蹒е齑秸f。 “攔住誰?無言者嗎?”陳實追問。 王瑛低著頭不說話,半晌才開口:“其實我也在康復來精神病院呆過?!?/br> 這讓三人都感到吃驚,原來她、周笑、無言者都是認識的,王瑛繼續說:“其實那天晚上周笑來找我,就是告訴我他見到無言者了,他把自己查到的院長的地址告訴了無言者,我很害怕,如果院長真的被殺了,周笑會不會犯下教唆殺人罪,我不希望他坐牢,所以我要阻止這件事,我要告訴無言者,殺人解決不了問題,那個人已經得到了報應……我去那里是想阻止他的,結果去了兩天都沒見到他,我以為他停手了,誰知道……” “那天為什么不直接告訴我們呢?”陳實問。 王瑛哭了,捂著臉說:“我不希望你們抓住無言者,真正的壞人是院長!是那幫護工!我們每個人都深受其害……兩位男警官,你們可不可以先回避一下,我有樣東西要給林警官看?!?/br> 陳實和徐曉東便去了另一間屋子,隔著門聽見林冬雪驚訝的低呼聲,“這是院長做的???” “是!現在你明白,為什么我們恨他入骨了?!?/br> “老陳、曉東,可以出來了?!?/br> 兩人回到客廳,王瑛抱著茶杯悶悶地坐著,回憶起往事令她神色憂傷,林冬雪說:“她的腰上有一道長長的疤,那家精神病院摘病人的腎去賣錢?!?/br> 王瑛平靜地訴說起來,“在他們的入院合同里,藏著一行不起眼的小字,‘如果乙方無力提供治療費用,允許甲方通過勞動派遣或醫療試驗來征收治療費用’,這是一條巨大的陷阱,我們這些病人只要家庭不再管你,或者沒有家庭,院長的手下就會把我們帶到地下室,在那里抽血備檔,我們就是待宰的豬羊,一旦有人需要某血型的腎源,那個人就會被帶走,回來之后身上就會多一道難看的疤!” 王瑛的嘴唇顫抖著,眼淚落在杯中,“那地方根本沒有任何所謂的專業治療,他們的治療方式就是大劑量地給藥,我們吃著發餿的飯菜,睡著涼冰冰的被子,每天晚上走廊里都回蕩著病友的哭聲。我有一個病友,在被割腎之后感染發燒,在隔壁房間里哭了一整晚,值班室里兩個護工在打撲克,笑聲不斷,他們聽見了卻不管,后半夜,那個病友不再哭了,一點聲音也沒有,天快亮的時候,我看見那兩個護工往外抬一副單架,后來院長告訴我們,她康復出院了!”王瑛苦笑著搖頭,“這是我唯一親眼目睹的失蹤,許多病友都是一夜之間失蹤的,因為我們的身體本來就很差,拿走一顆腎真的會死,當我被從手術室帶回來的那晚,我一直在哭,我好害怕自己挺不過那個夜晚,好害怕自己也會‘失蹤’!” 她抬起頭,用淚眼看著三人,“那里就是地獄,院長就是撒旦,他在那里一人說了算,那里每天都在上演荒誕詭異的事情,但這個世界已經把我們遺忘了,我們只是提前死亡了,留著一副麻木的軀殼混日子!直到有一個人站起來反抗……” 第625章 瘋人反抗記 “那個敢站出來反抗的人就是周笑!”王瑛的雙眼因回憶起往事而熠熠生輝,“他和我們一樣弱小,但他不屈服,當精神病院里有任何荒唐規定時,他總會站出來反對,雖然這根本是以卵擊石,但有人說出我們心中想說的話,我們實在太高興了,院長拿他當成刺頭,殺雞給猴看,經常把他關禁閉,有時候三天,有時候五天,最長的有七天,每當他結束漫長的禁閉,面黃肌瘦地被釋放出來,我們都擔心,既擔心他會倒下,又擔心他會服軟,可是無論再怎么挨餓受苦被揍,他永遠都帶著不屈的微笑,他是我們所有人的精神支柱,只要他一天不肯低頭,我們就似乎還有一線反抗的希望。 “周笑和精神病院的斗爭三天三夜也講不完,我只說其中一件好了,那是我印象最深刻的。那年夏天,天氣很熱,院長說只要我們表現好,門上沒有被貼上象征懲罰的小白條,下星期就可以吃到冰棒。我們好想吃冰棒啊,在這里每天都是同樣的飯菜,連我自己都不記得多久沒吃過甜食了。大家盼著,終于到了發冰棒的那天,可是領到的卻是院里自制的,加了大量糖精和色素的冰棒,那東西一點都不好吃,甜得讓人想吐,院長卻厚顏無恥地說,這種冰棒比外面賣的要健康,萬一你們吃壞了,誰負責呀? “周笑站起來,說:‘你從我們身上掙了多少錢,一塊錢的冰棒都舍不得買嗎?’院長說:‘又是你!給我坐下,你本來就沒冰棒吃,在那里咋呼什么,是不是又想進禁閉室!’周笑拍著桌子說:‘我們要冰棒!’他一遍遍地喊,有人也跟著喊,我們從來沒這樣團結過,喊聲震天,我們要冰棒!我們要冰棒!院長嚇得跑了,叫護工過來把我們帶回房間,但這一次沒有人服從,病友們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領——裝瘋賣傻,把護工嚇到了鐵門另一邊,大家沖到鐵門上,搖晃它,不停地喊,我們要冰棒! “這場抗爭持續到晚上,院長終于做出讓步,他叫人買來三塊錢一根的冰棒,每人都有份,那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甜的冰棒,我根本舍不得咬,一口一口地舔它,我們在自由活動室里愜意地吃著冰棒,鐵門那一邊的人面如土色,我終于知道,原來他們也害怕我們,因為我們人多,因為我們沒有可以失去的東西,因為我們有周笑! “也許是這件事讓院長感受到了潛在的威脅,一天晚上,我被病友吵醒,走廊里叫成一片,有人說周笑被他們帶到地下室去了,他們想要他的命!我們每個人都害怕失去他,于是搖晃著單人病房的門,大聲抗議,那個姓王的護工跑來,用橡膠棍敲打監視窗,叫我們滾回去睡覺,這時身體最強壯的無言者把門踹開,王護工嚇壞了,不停地揮棍子叫他不要靠近,在無言者面前,他就像一個小雞一樣無力,大家拼命地喝彩,無言者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搶了鑰匙。我們自由了,大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狠狠地收拾地上的王護工,一人一拳,把他打得不成人樣,也許他當時就被打死了,或者是死在之后的大火中。 “我們沖出去,抱起活動室的桌子去撞開鐵門,每砸開一扇鐵門就發出狂熱的歡呼,沿途的護工要么逃之夭夭,要么就和王護工一個下場,大家只有一個意識,去救周笑!我們終于沖進地下室,周笑被打了麻醉,赤條條地躺在病床上,他的肚皮上畫著一條線,醫生正準備下刀,雖然不知道他們要拿走什么器官,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是被我們闖入,周笑可能無法活著走出手術室。醫生、院長都在這里,醫生見狀落荒而逃,院長徒勞地喝斥我們,叫我們滾回去,但那一刻,沒有人再怕他,無言者把周笑抱了起來,幾個男人把院長按到手術臺上,以牙還牙,用手術刀割開了他的腰,院長又哭又叫,這時不知哪里起火了,大家一下子慌了,趕緊帶上周笑逃跑,不知是誰在檔案室點了火,火勢蔓延得很快,當我們跑下來時,整個二樓都燒了起來,這時我們才發現,院長趁亂跑掉了。 “那天晚上的我就好像不是我自己一樣,我被夾在人群中,跟他們一起喊啊鬧啊打啊,整個人都被包裹在狂熱之中,面對大火的時候,許多人都在歡呼。過了好一陣,才有人說,警察來了就麻煩了,于是陸續有人走了,我們就這樣各自散了,我和一個女病友去了一個小縣城,靠她偷些衣服和吃的,我們才得以生存下來,躲過了警察的追捕,再后來我一個人來到龍安打工,其它人什么情況我不太清楚,看新聞上說,跑掉的精神病人全部被控制了起來,那顯然是官方說辭,我相信一定有人和我一樣,順利逃掉了,我萬萬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周笑!” 王瑛的講述聽得陳實和林冬雪十分震驚,許久陳實才發問:“所以,你和周笑再次重逢的場面,也是編的嘍?” 王瑛點頭,“事實上沒那么戲劇性,但是遇見他,發現我們住在一個小區,這本身就很戲劇性了……警察同志,知道這些你們要把我逮捕嗎?” “法不責眾,那件事情就當作過去吧!反正精神病院已經燒沒了,什么檔案和證據都沒有留下?!?/br> “謝謝,我知道你們是好人?!?/br> “那么,院長又怎么會在這里呢?” “知道的我已經全部告訴你們了,我有一個請求,能不能放無言者一馬,他頭腦簡單,或許是受到了誰的煽動,他根本就不知道做這些事情的嚴重性?!?/br> 陳實搖頭,“正因為他頭腦簡單,所以才很危險,為了尋仇,他已經連殺了三名無辜者,我們肯定要抓他的,絕不能再有人遇害了!” “這樣啊……”王瑛失望地低下頭。 兩人告辭之后,陳實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叫林冬雪等他一下,他回去見王瑛,給她看手機中的一張素描畫,問:“這個人也曾經在那里嗎?” 看著素描畫半晌,王瑛說:“有點印象,把院長按到手術臺上的人就是他?!?/br> 陳實一瞬間恍然,那家伙果然在這家精神病院呆過,所以他才會化名周笑,因為這個名字意義非凡,陳實激動地問:“他叫什么?” 第626章 人格轉換 王瑛歉疚地說:“我不知道,大部分病友我都不知道名字,包括無言者?!?/br> “好吧,你最近別再到處亂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