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他依然不算她男朋友,所以她沒資格了解他的所有事。 祁揚拍拍她:“別想那么多, 車到山前必有路,你都和我們全校的女生宣誓他是你未來的男朋友了,還差這幾個月的試用期???” 時淺聽出祁揚是勸她等到高考, 心里苦澀稍解。 不管許成蹊究竟出于何種原因不肯接受她,她現在與他差距懸殊也是不爭的事實,等她考上江大, 她才能真正有資格站在他身邊,再次表白。 時淺恢復斗志,壓下心底不得其解的不安,和祁揚道聲謝。 “行,那我走了,你到學校和我說一聲?!逼顡P把時淺送到路邊,看著她上車,正要走,忽見她晃晃手機,“我閨蜜加你qq了,你通過一下?!?/br> 祁揚隨意點點頭:“叫小檬檬是吧?” 時淺:“......丁檬,檸檬的檬,丑話說前頭,你要對我閨蜜沒意思別瞎撩?!?/br> 祁揚一頭霧水:“我撩什么了?我不就是把她當學妹正常對待的嗎?頂多就是因為你倆關系好,稍微照顧了一下?!?/br> “照顧又不是讓你當海王,見個女生就起昵稱,什么小檬檬小淺淺,一聽就渣?!睍r淺毫不留情地吐槽。 祁揚冤枉:“個人習慣不準上升到人身攻擊,我哪里渣了?海王都是統一喊小甜甜的好吧,再說,你上初中時我都這樣喊你了,這么多年都習慣了,那丁檬不也是因為你的關系我才這樣稱呼的嗎?其他人我才懶得這樣喊?!?/br> 時淺半信半疑地睨他一眼,點到為止,回學校,丁檬失魂落魄地扭過頭,表情悲戚:“我失戀了?!?/br> 時淺:“???你不是春天剛來嗎?” 丁檬“哇”一聲哭起來,抱著時淺胳膊:“他是個gay......” 時淺詫異:“誰?祁揚?噗......” “你怎么還笑?”丁檬搓搓鼻子,紅著眼瞪她。 “你從哪兒聽說的?”時淺笑得腮幫子疼。 丁檬拿出手機:“你知道他高中時休過一段時間學嗎?” 時淺點頭。 丁檬嘆聲氣,給她看貼吧里的爆料:“我翻了翻以前的舊帖,說他那段時間休學是因為一個男生?!?/br> “因為男生?!”時淺瞠目結舌,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當初祁揚休學其實是另有隱情。 “嗯哼,說他和一個男生好得像哥們,實際上不清不楚的,不知道怎么突然鬧掰了,事兒鬧得還挺大,班主任不得不出面請他倆先回家分別冷靜一段時間,后來那個男生出國,祁揚才回學校?!?/br> 時淺嘴巴好一會兒沒合上。 直到此時,才猛然記起她之前問祁揚是不是gay時他的反應——驚愕,反感,惱羞成怒。 有點兒古怪。 時淺擰著眉,自言自語:“可他說過自己不是啊?!?/br> “我看著他也不像啊?!倍∶收f著說著又想哭,拿紙巾擦過眼淚,扔掉這還沒開始就結束的愛情。 時淺安慰地拍拍她:“那就不是,這爆料又不一定準,你在貼吧里看到的假新聞還少啊,況且當事人自己都否認了?!?/br> 丁檬淚眼汪汪地瞅她:“那等下周放假了你陪我去江大,我想當面問個準信兒?!?/br> “下周六?我約了學長一起去游樂園,明天吧,晚自習早走一會兒?!?/br> “明天就去?”丁檬還沒做好心理準備,有些慌,“太快了吧......我怕我承受不住真相的打擊?!?/br> 時淺看眼課表:“那就等周四,正好最后一節自習沒老師?!?/br> 丁檬咬咬牙,表情視死如歸:“行,那就下周四,是死是活就看那一刀了?!?/br> 此時滿心雀躍可以再多見一次許成蹊的時淺,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那天迎來“死訊”的將會是她。 周四,晚自習課間。 倆人偷偷溜出學校,坐公交去江大,夜色拖曳出長長的影子,將姑娘即將見到心上人的歡喜融入彎月,時淺給許成蹊發了條短信,沒有回,她沒放心上,只是時不時拍下街邊的夜景,發到許成蹊的qq,想讓他猜到又想給他驚喜的矛盾暗示。 一路度秒如年的期待。 直到倆人在許成蹊的宿舍樓停下,對話框和手機都依然是陷入黑洞般的安靜,時淺心里一直潛藏的不安隱約冒出,抬頭看向聯系祁揚的丁檬。 “揚揚哥說他不在學校?!倍∶蕭鞌嚯娫?,有些失落。 時淺蹙眉。 往后退了幾步,仰臉看向他們的宿舍,什么話都沒說,點進手機。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br> 時淺緩緩鎖緊眉頭,換到祁揚的電話,“嘟——嘟——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后再撥?!?/br> “咦?剛才還有人接啊?!?/br> 時淺在冰冷機械的女聲中,掛斷重撥,一雙徹底沉下來的眼死死盯著樓上亮著燈的宿舍,許久—— “喂,您好,這里是祁揚的語音留言箱,請您在‘滴’一聲后開始留言——” “別滴了,我知道你是祁揚?!睍r淺嗓音前所未有的冷,手指有些發顫,因著心底急劇蔓延的某種恐慌。 對面空白了幾秒,緊接是一聲掩飾性的尬笑,“居然被你聽出來了,嘖,看來我這廣播站站長是該退休了?!?/br> “許成蹊在哪兒?”時淺徑直打斷他的插科打諢,一雙眼死死盯著他們宿舍,“我知道你在宿舍,給你十分鐘,要不你下樓,要不我上去?!?/br> 時淺度過了前十七年最漫長的十分鐘。 祁揚下來時,兜里揣著一個鼓囊囊的東西。 看到她,苦笑,“別看了,他不在學校?!?/br> 時淺盯著他身后的眼黯了下去:“那他在哪兒?” 祁揚避開她直視而藏著希冀的眼,有些不忍心:“我不知道?!?/br> 時淺心臟驀然一沉,直直墜入看不見的黑洞。 無人接聽的電話,一直暗著的頭像,他那天遲疑卻依然推開她的拒絕,再往前,快餐店的打工,游樂場的兼職,時淺借著這些不同碎片拼湊出來的許成蹊,懸在她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掉落——他身上一直背負著某種不想讓她知道的壓力,也許是錢,也許是家庭,這些造成他沉默寡言性格的外在因素,也使得他長期封閉著自己的感情,拒絕他人走進自己的世界。 她不怕一次次地被許成蹊推開,可她害怕他故意躲著不見她,連被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那我就在這里等他,等到他回學校為止?!睍r淺倔強地在男寢樓下的臺階上坐下,仿佛沒有看到人來人往的目光,一雙如墨黑沉的眼一動不動地守著出口。 祁揚嘆聲氣,要拉她起來,卻被她眼里近乎冰冷的情緒看得驀然一怔。 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時淺。 姑娘一直都是張揚驕縱的,像花瓶里野蠻生長的花,向著烈陽肆意招展,美得出格,可此刻,祁揚卻在這雙永遠驕傲的眼睛里,看到努力克制的脆弱,淡色的月光映在她眼睛深處,濯濯地照出清瑩而不肯掉落的眼淚。 祁揚不忍再勸。 蹲下身,直視著時淺,一字一頓地說:“如果我告訴你,他走了,不會再回來,你還要在這繼續等下去嗎?” 時淺大腦一陣轟鳴。 仿佛聽懂了每一個字,卻又完全理解不了祁揚的意思。 走?去哪兒?他還沒畢業,能去哪兒呢? 她茫然地抬起眼,看著祁揚的嘴一張一翕。 “......我們學院和國外好幾所高校都有合作研究的項目,院長很早之前就推薦過他出國,他之前一直沒答應,也許是突然想開了,也可能是國外給他拋出的橄欖枝更好,總之,你現在就是在這等到明年我們畢業,也不可能等到他回來......” 說到最后,祁揚幾乎不敢看時淺的眼睛,那雙執拗的近乎晶瑩的眼死死盯著他,嘴唇咬得通紅,眼淚卻始終倔強地含在眼眶。 原來,真正的離別是沒有征兆的,仿佛就是隨意挑了個時間,出了趟門,然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祁揚低頭看著地面,從兜里拿出一張印有江大字樣的信封,遞給時淺:“他離開前找過我,讓我轉交給你?!?/br> 時淺緩慢地動了動眸。 伸出手的指尖在發抖,仿佛形神俱滅的人勉力凝出了一絲心神。 恍若空無一物的信封落在她掌心,卻有如千鈞之重,她手指醉酒似的找不到方向,沿著封死的信口摸索了好幾次,才終于撕開。 緊接著,那隱忍許久的眼淚,無聲而絕望地,打濕信封里厚厚的人民幣。 他把她曾付給他的家教費,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她。 從此,和她再無絲毫羈絆。 * 學校拆掉那片葡萄架時,時淺正在去考場的路上。 深秋孤寂的天萬物蕭條,枯葉瑟縮,寒風中嗚咽凄鳴,時淺遠遠看著,一動不動,形銷骨立如壁畫。 “?;ㄔ诳词裁??” “看橋上的風景?” “......咱學校哪兒來的橋,她正對著的好像是辦公室的方向吧,奇怪,她最近怎么老盯著辦公樓看,那上面是有什么我們看不到的魔法嗎?” “maybe,一種只有長得好看的人才能看見的考試魔法,上次誰打賭說?;苓M步四十分的?牛逼啊,預言家身份坐實?!?/br> “我,繼續賭,?;ㄟ@次要沒進步四十分我把桌子吃了?!?/br> “切,才四十分啊,我賭五十,沒賭贏我把桌子椅子都吃了?!?/br> “靠,你們怎么一次比一次玩得大?我保守點,三十分吧?!?/br> “沒魄力,沒見?;榱藢W習人都累瘦了?她現在的腿看著還沒我胳膊粗,嗚,心疼......” 預備鈴打響。 時淺盯著窗外繼續發呆。 教室外響起噠噠的腳步,她隨之抬眸,毫無征兆地與張清視線相撞,呼吸驀地一頓,擂鼓般劇烈加速的心跳聲中,她期冀地看向她身后,眼里燃燒的光在看清后面是個完全陌生的男老師時,倏然熄滅。 她怎么可以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他已經走了,拋下她一人留在原地。 考試結束。 丁檬來找時淺,卻發現她不見蹤影。 辦公樓東側暗著一團模糊的影子,樓道安靜,聲控燈陷入休眠,敞開的辦公室門漏著光,清晰可見里面忙碌閱卷的身影,時淺坐在臺階,盯著里面怔怔出神。 偶爾進出的老師腳步匆忙,無人抬眼細看,與黑暗里蜷著的瘦削影子擦肩而過。 何放從辦公室出來時,煙癮犯,摸著煙盒往旁邊走,火苗搖曳的打火機照亮四周,突兀地映出一張蒼白的臉,把何放嚇得差點兒當場犯心臟病。 “時淺?”他看清是誰,撫著胸口緩氣,“你在這干什么?” 時淺張張嘴,想要說話,卻發現臉上一片冰涼,她偏過頭胡亂擦把臉,若無其事地笑:“路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