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再等會兒?!睍r淺一眨不眨地盯著學校大門,固執得像尊雕塑。 “學長真的會來嗎?晚會馬上都要開始了?!币恍r前丁檬就知道時淺給許成蹊發了消息,對方卻一直沒回,此刻連鬼影子都沒見著,有些著急。 “會?!?/br> 他答應過她,就一定會來。 時淺沖丁檬安撫一笑:“你先去,我在這等他?!?/br> 丁檬猶豫一瞬:“行,那你快點,咱們班的節目都是你設計的,你不在,沒人震得住場子?!?/br> 彌漫的涼意伴著天色愈晚。 鋪天蓋地的掌聲時不時從禮堂傳出,學校亮起沒有觀眾的路燈,葡萄架隔開著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歡鬧在此處按下休止符。 時淺手里是畫到一半的畫稿,因著亂麻一團的心和暗下的夜色再也無法進行。 她收起來,對著天空拍了張照,登錄微博。 @七蹊:如果這場節目沒有他,我要那么多觀眾又有何意義。 “嗡——” 手機忽震。 時淺飛快點進qq,看到是丁檬發來的【還有兩個節目就到咱們班了】,苦澀地閉了閉眼,起身準備回禮堂。 與此同時—— 小徑盡頭吹來夜風,暗如水銀的月光被長影吞噬,凌亂而急促的腳步,撕裂她周圍凝滯太久的空氣。 時淺在那股熟悉而夾雜著極苦中藥味的清冷氣息中,握住許成蹊劇烈跳動的脈搏,等他喘口氣,微抬眸,腦袋靠著他肩膀,很輕地蹭了下:“學長,我以為你因為我差了兩分沒達到你的要求,要放我鴿子了?!?/br> 第23章 (節目) “學長,je t…… 她嗓音委屈, 淺嘗輒止地在他肩膀上尋求了片刻安慰,不等他推開,就乖乖地站好。 許成蹊極其自責:“抱歉, 是我來晚了?!?/br> “不用道歉?!睍r淺甜甜一笑,拉著他手疾步去禮堂,“只要你來了就好, 晚一點也沒關系?!?/br> 許成蹊微微一怔。 月光模糊地穿過倆人交疊的手,姑娘編著一款極別致的發, 裸露的天鵝頸修長,冰瓷肌在光下白得奪目, 如牛奶般流過蓊蓊郁郁的黑夜。 時淺察覺他腳步慢了一瞬,回眸看他:“學長?” 許成蹊避開她視線:“如果以后我遲到, 不用等我?!?/br> “要等?!睍r淺倔強地看他一眼,拽著他的手緊了緊, “如果我不等,那你就可能真的不會來了?!?/br> 她眼底是不同于嬌軟外表的固執, 熾烈又分明地一點點沿著指尖連上他心跳,許成蹊鼻尖灌進一股猛烈的夜風,久無波瀾的心海嘯過境, 密密匝匝地遍布只有自己知曉的斷壁殘垣。 他什么都沒說,只是掙開時淺的手, 在她瞬間黯下又自愈的眼神里和她去候場室。 舞臺一側,青春洋溢的喧鬧。 盛裝打扮的同學們早已迫不及待,一邊擺弄妝發一邊和旁邊人閑聊, 偶爾側起耳朵,聽幾句排在他們前面的表演。 “真沒創意,又是唱歌, 能不能學學我們,動點腦子?!?/br> “哎喲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有創意的明明是時淺好吧,要不是她提出這個時裝秀,咱們班現在也和他們一樣,隨便練首大合唱就上去丟人現眼了?!?/br> “淺姐真他媽的牛逼,以前光看她搗鼓校服,還以為她是鬧著玩,誰知道竟然這么有才,不聲不響地就設計了這么多衣服,合著以前放假時咱們都以為她在玩,結果人家是在家搞創作?!?/br> “有一說一,時淺雖然學習不好,但畫畫和設計上的才華是真特么的讓人心服口服,上帝還是公平的啊,給她關了一扇窗,又開了一道門?!?/br> “那叫關了一扇窗嗎?明明是窗戶和門都給她開了,就她現在的成績,誰還敢覺得她是學渣?說不定下次月考都超過我們了?!?/br> 幾個排名中游的同學沒來由地脖子一涼,下意識往后看了看,總感覺自己現在的名次有些朝不保夕。 “不過時淺去哪兒了?怎么一直沒見到人?大檬子,時淺呢?” 丁檬望眼欲穿地盯著入口,因著遲遲沒等到時淺回信有些焦躁:“路上了,急啥,開始前肯定過來?!?/br> “行吧,沒有淺姐在后臺給我們壓軸,我這心里還有點兒慌?!币粋€打頭陣的同學嘻嘻哈哈地鬧了幾句,原地小跑緩解壓力。 張卓航湊到丁檬旁邊:“淺姐找到搭檔了嗎?上次彩排時我怎么見她是自己一個人?!?/br> 時淺設計的走秀一共分為兩個部分,前面是男女生分開亮相環節,后面是男生和女生兩兩搭檔,同臺走秀謝幕。 丁檬瞥他一眼:“怎么,想和七七一起走t臺???” 張卓航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挺直身板:“這咱們班除了我不是也沒其他人能和淺姐身高匹配了嘛,我純粹出于節目效果考慮,毫無私心?!?/br> 丁檬上上下下掃他一圈,揶揄:“墊了幾層增高鞋墊???” 張卓航:“......艸,就一個!” “行了,墊多少都沒用,安心和你原搭檔呆著吧?!倍∶首盍私鈺r淺性格,如果許成蹊沒來,她寧愿獨自完成最后的謝幕也不會隨便找個人委屈自己。 張卓航不死心:“我可以一人兩用,反正淺姐是最后一個上臺的,我和我搭檔走完就可以再回后臺,剛剛趕得上?!?/br> “趕不趕得上也輪不到你——”話音未落,丁檬忽然笑起來,語重心長地拍拍張卓航,“嘖,你可以死心了?!?/br> 氤氤氳氳的月光彌漫進長廊,映出朝他們走近的兩道身影。 所有人呼吸安靜了一瞬,目不轉睛地看著換完衣服壓軸出場的倆人,驚艷和震撼兼而有之。 少女穿著一襲風情萬種的旗袍,皓白的玉臂美如雕琢,長腿半隱于高開叉的弧線下,欲語還休,瘦而不柴的身段玲瓏有致,男人衣著與她同色,剪裁得體的服飾勾勒得他氣質慵懶,領口難得地微敞,鎖骨性感,往常皮相上刻意壓制的輕佻因著服裝的設計全然釋放開來,一張臉妖孽又清俊,皮膚冷白,因著偏淡的唇色有幾分大雨滂沱中孤松兀立的脆弱與驕矜。 他明明刻板嚴肅,孤傲而不容侵犯,卻偏偏教人在這身與他相得益彰的華服下,窺見了一絲荒誕的似有若無的易碎感。 “這個,真的是許學長嗎?我有點不敢相信?!?/br> “誰敢信?一會兒觀眾席上還不全瘋了,我懷疑學長要不是有什么把柄在時淺手上,要不就是有個性格完全不一樣的雙胞胎弟弟,誰他媽的能想到他竟然會來助演咱們的節目,而且還是穿成這個樣子......” “我滴乖乖,時淺的手是魔仙堡的仙女棒啊,許學長這么高嶺之花的一個人,愣是能被她挖掘出來斯文敗類的一面,光看這個走路,我已經腦補出美艷小妖精和病嬌衣冠教授相愛相殺的故事了?!?/br> “別瞎磕cp,倆人一點都不搭好吧,時淺哪里配得上學長了?學習和智商都被他甩了好幾條街?!?/br> “哎喲你磕cp磕的是腦子啊,臉好看不就夠了,反正我覺得倆人很般配?!?/br> “......配個屁!滾滾滾上場了......” 時淺和許成蹊在舞臺后方停下。 走廊安靜下來,帷幕遮擋著同學們離去前好奇回頭的身影,時淺拽住準備匯入男生隊伍的許成蹊:“學長,閉上眼?!?/br> 許成蹊疑惑。 腦海中有個低語喝止的嗓音,卻鬼使神差地將它遏于角落,依言闔眸。 臉上劃過一絲似有若無的觸碰,微涼而細膩,摘下他眼鏡,緊接是輕薄陌生的觸感,小心翼翼地穿過他發梢,壓在他鼻梁。 許成蹊睜開眼,一片清明的眼底,看到姑娘微微失神。 時淺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有些后悔。 后悔這么好看的他,應該藏起來只給她一人看。 許成蹊身上有股難得的少年氣,與沉穩似老干部的作風格格不入,一雙斂盡萬般情緒的眼干凈清冽,乍看古井無波,對視時又如清酒般教人上頭,時淺從第一次見他就想知道他若是換身裝扮該是何種風華,此刻封印著他真實顏值的黑框眼鏡被她摘掉,換成最合適的金絲鏡邊,那深藏于瓶口之下醇香又撩人的氣息,就濃烈地撲鼻。 他一直是冷淡內斂的。 精美的眼鏡渲染著他表里如一的斯文,又將他骨子里只可遠觀的禁欲展現得淋漓盡致。 時淺極輕地眨了眨眼,看著被她親手打造得蠱惑人心的男人:“學長,我有點后悔了?!?/br> 許成蹊詫異。 來不及細品時淺這句話什么意思,節目已經開始。 倆人一左一右分開去兩側的舞臺,視線穿過昏暗的走道最后一次看向彼此,時淺甜甜一笑,在模糊不清的光線里和許成蹊比了個只有他才看得懂的手勢。 她單手撐著一側手肘,指尖輕抬,優雅而輕緩地推了推臉上與許成蹊同款的平光金絲眼鏡。 鋪天蓋地的掌聲中—— 許成蹊呼吸瞬窒,清晰如擂鼓的心跳傳至他耳畔,湮沒過一切嘈雜,勢不可擋地將他心底的斷壁殘垣修葺又摧毀,此后離開時淺的那六年漫長時光,把踽踽獨行的他囿于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囚籠。 光影明暗,音樂聲被尖叫和掌聲微微模糊。 時淺踏上舞臺。 娉娉婷婷的身姿穿過漸次亮起的光影,又純又欲,臺下一陣短暫的屏氣凝神,緊接是沸反盈天的尖叫,時淺懶洋洋地在定點處停下,高傲如女王的眼神睥睨一掃,轉身返回。 與此同時,男生組上臺。 時淺與候場的許成蹊擦肩而過,手指掠過他衣角,分毫不差地捕捉到他小指,輕輕勾了下。 蜻蜓點水。 謝幕。 時淺走在最后,與迎面相行的許成蹊在中間停下,挽起他的胳膊,朝舞臺前方走去,觀眾席上是瞬間爆發至頂峰的驚艷和掌聲,她聽不見,也不想聽,滿腦子都是此刻只屬于她的男人。 萬眾矚目的舞臺上,他們在定點處短暫駐足。 音樂湮沒著他們的心跳和呼吸,流光四溢的燈光朝他們匯聚,有那么一瞬間,時淺真實又虛幻地陷入一個錯覺,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深愛的他。 如果世人是一座座終將獨活的孤島,那么此刻,我跋涉萬里終于把我的島嶼與你相連,在你島上輕輕靠岸。 時淺緊緊牽著許成蹊的手,與他十指交疊,定定凝視他的雙眸極深,那副與他同款的金絲眼鏡早在她擺定點pose時被摘下,掛在他的襯衫領口,此刻再無遮攔的眼清亮如初,嗓音輕而堅定:“學長,je t'aime?!?/br> 第24章 (紋身) “想給他畫人體畫…… 窗外落葉飄零, 霜露濃,天冷而濕。 “時淺?!?/br> 時淺抱著一摞書從教學樓下來時,遇到數學老師何放, 和藹可親的老古董有些不贊同地看了眼她的裝扮,想批評,看在考試前不宜打擊學生的份上忍了下去, “這次有沒有信心考進班里前十五???” 已經十月底,時淺依舊穿得輕薄, 白色高領毛衣搭配格子短裙,光腿神器裹著兩條筆直的腿, 腳上是馬丁靴,美是真的美, 外人看著也是真的冷。 時淺笑嘻嘻地一彎眉:“何老師,要是我能考進前十五, 學校多給我們放一天假怎么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