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四周漆黑一片,就連夜空高掛的一輪孤月也在緩緩飄過的云霧中隱去了大半。 齊府后院涼亭里能照明的只有端端正正擺于石桌上的橘zigong燈。 說來也是奇怪,池塘邊上那顆站著好地方不干活十五年的橘子樹居然在今早上冒出了一個小骨朵。 要不是成日里上躥下跳的猴兒發現,想必在晚上黑燈瞎火去點亮橘子燈時跟前的小芽注定一個沒留神又要去閻王殿當新人了。 所以為了呵護多年來的新生獨苗,在將好消息傳遍府內的下一刻管木子便暗做決定,將橘子燈撤下來。 免得她帶回來的宮燈太漂亮搶了小骨朵隆重登臺的戲碼。 只是下午明明說是要包裝封好,鎖在柜子里的東西在晚上又被重新利用時管木子覺得熱熱鬧鬧是挺好,可麻煩事也是少不了呀! “筱筱現在怎么樣了?” “挺好的,喝了安胎藥已經睡了,不過你等會兒回屋的時候還是要小心點,不要吵醒她?!?/br> 同管木子一塊兒坐在涼亭里望著無邊無垠夜空發呆的還有今日剛惹了麻煩事的章國延。 跟齊小夫人興趣缺缺,咬著根不知從哪個草叢里拔下來的狗尾巴草悠閑不同,現在的他開始將兩個時辰前的經過細細在腦海里又過了一遍。 兩個時辰前正當他滿心期待得帶著茹慕欽去往住處時,在一個極為不起眼的彎腰動作里竟是讓他嗅到了一股塵封已久的氣味。 即便身體因為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當場僵住,可回憶卻是如驚濤駭浪般不假猶豫地將他拍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個夜晚。 那個告訴他即將孤苦伶仃十五年的氣味。 多年的記憶像是走馬燈一樣在眼前劃過,好不容易捕捉到些許美好也被心中難以抑制的酸楚弄得不想面對。 章國延是在努力抑制住心中無措時小心問起了茹慕欽身上的氣息從何而來。 回答他的就只有對方面無表情的盯著,除此之外毫無回應。 那一刻內心深處壓抑了二十年的委屈終于在一瞬間爆發。 那一刻章國延承認自己想不顧一切后果地殺了眼前人。 而他也確實隨心而為了。 “章國延,你要是敢殺了他,我就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陪你去坐牢!” 吳筱筱是被意識到事態不對前來尋她的猴兒帶到了現場,直面而來的畫面便是那個她久等不回的人執刀架于茹慕欽側頸處。 因為她的到來,章國延知道自己定會被制止,所以在看見那抹身影出現在視線內的同時執劍的手被收回了。 就當眾人以為一切都可以和平解決時透著寒光的刀刃卻是突然轉換方向,徑直朝著坐于輪椅上的人左胸腔襲去。 之后,吳筱筱是在大哭中將一個本該讓人歡喜的消息在這個并不美好的場景中被迫道出。 再之后些齊府亂成了一團。 管木子是從賬房和齊叔交流完定要給顧間做一件紅衣裳后的下一秒得到了一好一壞兩個消息。 出乎旁人意料的平靜,等打聽到章國延還在之前的地方一個人待著后,管木子最終選擇還是先去瞧瞧吳筱筱當下的狀況。 至于現在孤身一人到池塘邊尋人的畫面完全就是因為府中眾人大部分都沉浸在要有個小寶寶出現的喜悅中,章國延這人早已可有無可。 “休息了就好?!?/br> 聽著吳筱筱已經休息,章國延面上呆愣了一下午的五官總是有了點變化,可這份變化還是在不久后化成了無盡的傷感,“我今晚就不回去了?!?/br> “……那我等下回去讓安易幫忙照顧一下筱筱?!?/br> 不作反駁,管木子只是做著簡單的應答,等到人給她道謝時又把注意力轉移到咬了半天的狗尾巴草上面。 雙手攤平,將狗尾巴草放在手掌中間、合攏,透著大拇指和食指間特意留出的小孔猛地哈了一口熱氣后小心翼翼地將兩只手慢慢展開。 昨天小師叔告訴過她說這樣做會有驚喜出現,所以在來的路上她特意采了根狗尾巴草一路攜帶。 這會兒趁著空閑就想著將驚喜變現,可在看清如今呈現在手心里的東西到底是什么時留給管木子的就只有滿臉的嫌棄,以及瘋狂甩手欲要將手里的臟東西甩掉。 “沒人告訴你狗尾巴草里有很多小蟲子嗎?” 從管木子興趣滿滿的動作開始章國延就已經猜到了現在的結果,可當他好心告訴對方這個結果并非偶然,而對方回報他的只有用臟手往自己胳膊上擦時本就煩躁的心情更是陰郁了幾分。 “我這是新衣服!” “我來得匆忙,忘帶手帕了!” 解釋還不如不解釋,看著活體手帕為了躲她左閃右閃的動作管木子也不甘示弱,硬是等到小蟲子都被蹭掉后才松了一口長氣。 “你們一個個的都有毛病呀,每次見著怎么都穿的是新衣裳?” 提到新衣裳這幾個字,還是穿在身上那種,管木子只覺雞皮疙瘩驟起。 偏偏對于她的無理質問章國延也是干脆利落的翻了個白眼后直接懶得理她。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晚上是你要找我的!” 咬牙切齒地說明現在自己為何會出現在此,再想想著自己大半夜不睡覺純屬有病,所以在大喝一聲“再見了您嘞!”后管木子就想拍拍屁股走人。 “我又聞到那種香氣了?!背荒_踏下臺階的人影說道。 “哪種香氣!”頭也不回的只想離開。 “我爹尸體上的那種?!?/br> 輕描淡寫的描述將即將遠去的身影當即拉回,管木子在聽到這個答案時整個人愣在了原地,而在聽到香氣是從茹慕欽身上再次出現時遲疑了。 “……你是懷疑小師叔和你爹的死有關?” “我是懷疑就是他殺了我爹?!?/br> 轉身站定,沒有重回剛才位置坐下的舉動打破了兩人之間平和的氛圍,對于聽到的說法,管木子只是雙目直視,靜靜盯著章國延看著。 “下午我問起香味從何而來時他也是這樣一臉平靜的盯著我?!?/br> 想起之前他用刀架在人脖子上對方都臨危不亂的氣魄,章國延眼里充斥的只有掩蓋不住的恨意,“可你知不知道在我被筱筱攔下來想要離開的時候他又對我說了對不起,你說他若不是我的殺父仇人,干嘛要跟我道歉?” 遲來的道歉早已于事無補,他爹是在搜尋怪面女妖的下落時喪命,而茹慕欽又是當年案件里的直接關系人。 若是放在以前他會告訴自己說,那人也是十五年前事件里的受害者,可當“對不起”三個字從茹慕欽口中艱難地蹦出時,理智告訴他一切可能沒有世人想象的那般簡單。 因為世上不會存在被污蔑,被咒罵,卻又堪堪受著的人,存在的就是有夜里冤魂托夢,心虛不堪的萬惡之徒! 只是今晚章國延的滿腹疑惑并沒在第一時間得到平日里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齊小夫人任何回答。 “你是覺得他不是我說的那種人嗎?” “我不知道,因為在事情沒有徹底弄清楚之前我不應該發表任何存在偏向性的言論?!?/br> 上輩子常年的工作習性讓管木子絕大部分時間內都會保持在一個絕對清醒的狀態里,她也清楚明白章國延現在還能和她有這么一段聊天也是因為心中信仰。 所以就目前情況看來還有一定時間給予他們去探尋所謂的真相。 “聽說這段日子里他待你極好,若是讓他聽見了你連一句好話都不替他說,會不會覺得你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得到的回答還算在預料之中,章國延倒是在長嘆一口氣后有了些許釋然,可就這挑撥的語氣在管木子聽來就有些胡攪蠻纏了。 “放心,我在小師叔哪兒也不會替你說好話的!” 豎起三根手指對天發誓,管木子保證著自己的絕對公平,“再說了,你今晚誰都不找就來找我可不是看中了我的大智慧嗎?” “上不了臺面的小聰明我倒是瞧見不少?!?/br> 所有人和齊小夫人的相處終是沉浸在互相拆臺的樂趣中,章國延也不能例外,可當各種使過的唬人小把戲被回憶個遍后迎接他的就只剩下一片荒蕪,“更何況我在這兒就只認識你了?!?/br> “嘁,胡說八道!” 傷感的話題永遠都不適合出現在管木子周圍,聽著這種孤苦伶仃一個人的凄慘設定,她的應對方法一向簡單明了。 “你是不知道筱筱肚子里的那塊兒rou現在有多吸引人,別說小圓子瘋到現在不休息,就連我剛剛出來他們都不帶理我一下的!” 細數起屋內人的種種惡行,管木子是氣不打一處來,“還有就是齊沐他娘,明明平日里看著挺高冷一人,對我也是愛答不理的,剛才居然拉著齊叔說是要連夜畫張長命鎖的圖來,還說什么明個要起個大早去找工匠打出來,更過分的是他們一個個還死逼著齊沐非要問出是男孩還是女孩兒,說是要提前準備才好?!?/br> 想想齊沐說出月份還小,看不出來個所以然導致被眾人“嘁”聲一片的委屈樣管木子忍不住笑出了聲,而在瞧見章國延提醒她說話說重點的眼神時方才正色道。 “我爹說過,小朋友的關系都是大人帶來的,小怪物們還有母親都是因為喜歡你才會去關心一個小rou芽的狀況,所以沒有人是孤孤單單一輩子的?!?/br> 管木子口中的大道理總是說來就來,也不管對方聽不聽得進去,反正她多是想圖自己一個樂呵。 “那你呢?” 別人是因為他想要接近那個未出生的孩子,可他清楚知道所謂關心他的人都是源于眼前這位小婦人的全部功勞。 還有那個不應該被外人知曉的諢名。 “你說我呀?就當我在還你下輩子的恩?!?/br> 有關這個問題好像不是第一次被提出,也不是被第一個人提到,管木子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的難以捉摸。 “下輩子的恩應該下輩子還,你為何要在這輩子幫我?” 相較于上次的否認三連,章國延總算是聽到了一點有用的解釋,偏偏這解釋一細品又漏洞百出。 “誰說你的下輩子也是我的?沒準兒是我的上輩子也說不定?!?/br> 穿書一事不宜讓太多人知曉,更何況連她自己都沒搞清楚為何會來了這異世界,為了避免聊多錯多,在提醒了句“筱筱應該還在等你回去”后踏著歡快的步子管木子也要打道回府了。 “若是被我發現他是殺人兇手,我還是會殺了他的!” 蹦蹦跶跶的背影即將離去,章國延“嗖”得一下站起身來,腳下步子并未踏出一步,而是站在原地表明著自己的想法。 “我要殺了他你就沒有一點反應嗎!” 管木子是在臺階的最高處停住了腳步,繼而轉身做著上輩子最熟悉的瞄準姿勢。 當一眼緊閉確定著三點一線的同時自信回道。 “要殺要剮隨你便,而我決定竭盡全力阻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