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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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琛被推了個趔趄,也不惱。他眼中倒也不是什么深沉的愛意,更多的是憐惜,好脾氣地為郡主重新系好斗篷:“京都濕冷,當心著涼?!?/br> 說罷,紀琛頂著異族姑娘要吃人的怨憤目光,并肩站在她身側,低聲穩重道:“我陪你一起站?!?/br> …… 一入宮,紀初桃便發覺宮中的氣氛有些許微妙的不同。 長信宮按照紀妧的喜好換了不少新面孔,之前一直跟在紀妧身邊服侍的某位大宮女卻忽然不見了蹤跡,身邊只剩下秋女史一人。 紀妧照舊一襲深色的大袖禮衣,施了薄妝,冷靜威儀,只是身側屏風后的案幾空蕩蕩的,已許久不見紀昭學習批閱。 紀初桃覺得大姐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又說不出到底何處不同,只憑空察覺一股好大的威懾力排山倒海壓來。那股清冷的氣勢只有在遇見紀初桃時,才稍稍收斂了一些。 紀初桃在進宮前,已聽侍從簡單說了些這幾十日以來宮里的變故。 小皇帝突然病了,已許久不曾臨朝。朝中大臣明面上不敢說什么,但私下卻是議論紛紛,揣測頗多。 紀初桃猜到了些許內情,只是不敢、也不愿深究。她看著紀妧少有的紅妝,遲疑福禮,關切問:“大皇姐,你還好么?”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敏感通透,總能察覺到細微之處。 紀妧稍稍收斂了氣勢,鳳眸微瀾起伏,未等紀初桃細思便歸于平靜。她朝meimei招手,放緩聲音道:“本宮挺好……倒是你,過來讓本宮瞧瞧?!?/br> 紀初桃依言過去,如往常那般坐在紀妧身側。 紀妧瞇眼打量片刻,隨口道:“似是瘦了些許?!?/br> 她難得說兩句與朝政無關的話,紀初桃不好意思地笑了聲:“沒有瘦,只是減了春衫,看上去單薄了些?!?/br> 在北疆時,祁炎將她伺候得很好,哪兒都沒餓著。 想著,紀初桃心口一燙,想到接下來要坦白的話,不由輕輕攥起袖子。 紀妧看著她,等了片刻,似笑非笑道:“出去這么久,你就沒有什么話要對本宮說?” 紀初桃眼睫一抖,險些以為紀妧看透了她的心事。 雖說祁炎說過等他回來,自會處理兩人的終身大事,可紀初桃始終覺得,婚姻是兩個人的事,她沒辦法躲在祁炎身后做膽小鬼,將自己的那份責任推給他去承擔。 都說長姐如母,事已至此,也沒什么好瞞的了。 紀初桃很快恢復平靜,握了握手起身,朝紀妧行了大禮,方緊著嗓子輕聲道:“大皇姐,我……和祁炎在一起了?!?/br> 說罷,她抬起溫潤通透的眼睛,等候紀妧的裁決。 日落屋檐,熏香裊裊,殿中一片安靜。 想象中的苛責和盛怒并未到來。 紀妧只是平靜地看著柔弱而又堅定的meimei,淡然問:“你要說的,就是這個?” 這下輪到紀初桃驚訝了,怔怔道:“大皇姐不生氣么?” “本宮為何要生氣?”紀妧沉靜反問,“年輕氣盛,天時地利,做了什么逾矩的親密行為,不是很正常么?” 可是,不僅僅是親密那般簡單…… 見紀初桃不說話,紀妧正色,乜眼道:“總不會,還有比這更過分的罷?” 紀初桃蜷指揪著小袖邊,深吸一口氣,望著紀妧輕而堅定道:“皇姐,我與祁炎成婚了?!?/br> “……” 紀妧鳳眸驟然一瞇,端著茶盞,半晌無言。 第79章 夜會 祁炎不太好意思…… 紀初桃聽到了紀妧屈指輕叩案幾的篤篤聲, 那細微的節奏落在她的心頭,像是不安的鼓點。 “何時的事?”紀妧看著meimei,沉然問道。 紀初桃太了解大姐了, 越是沉默,則越可能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可是, 她不想騙大姐。 “雁北之盟簽訂當日, 上元夜, 于邊境彌城……”紀初桃輕而清晰地將那夜祁炎為她奪花球, 以及順應當地風俗和內心,與祁炎結為夫妻的經過一一道來。 紀妧聽后,又是良久的緘默。 長久的悄寂令紀初桃有些愧疚不安。當初宮亂事定后, 大姐好不容易才松了口,只是諸事衡量,讓她不可輕舉妄動, 如今北上一趟卻無媒茍合, 私自成了婚…… 但紀初桃不曾有絲毫悔意,她并非一時沖動, 亦不想再辜負祁炎。 “永寧,你是在逼本宮做決定?”紀妧摩挲著茶盞問。 紀初桃抿了抿唇, 終是輕輕跪下,望著紀妧道:“大皇姐,你別生氣!這是我自己選的路,將來若祁炎做了任何對不起皇姐和紀家的事, 無須皇姐開口, 我自當……以死謝罪?!?/br> 最后一句她說得十分認真,仿佛生死之間早有了抉擇。 紀妧望著日漸堅韌的meimei,許久方放下茶盞道:“你不明白, 本宮到底在為何生氣?!?/br> 紀初桃眼睫顫了顫,垂首道:“知道的。因為我身為帝姬,卻任性妄為,棄國家大義于不顧,自作主張與祁炎成婚……” “并非如此,永寧?!奔o妧面色微沉,凜然道,“本宮不是反對你與祁炎成婚,而是因為帝姬要有帝姬的尊嚴,如此草率的將自己交代出去,男人不會珍惜!沒人會在乎便宜的東西,本宮不能讓自己的meimei被人看輕,被春秋史書當做笑話!” 紀初桃心中一震。 她一直以為大姐是不愿她與祁炎成婚,所以才生氣。故而忐忑許久,卻不料等來這樣一番外嚴內暖的話語。 就好像懸著刀尖并未刺下,落下的是一顆包著苦澀外衣的蜜糖。 “大皇姐,我……”紀初桃抬起頭來,喉間卻忍不住哽塞起來。 紀妧嗤道:“何況這等大事,他竟還要一個姑娘家眼巴巴來求本宮!” “不是的,皇姐!祁炎本計劃待他歸京后再商議此事,是我按捺不住,非要擅自說出?!?/br> 紀初桃頓了頓,小聲解釋道,“我覺得,這種事我亦有責任,不該只推給他一人承擔?!?/br> 紀妧不置可否,審視meimei道:“你先起來?!?/br> 紀初桃依言站起,又聽紀妧問:“本朝從未有公主嫁權臣的先例,但本宮想,祁炎定是不愿自甘沒落的。你們打算如何?” 祁炎不愿交權,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兔死狗烹”的前車之鑒,武將一旦沒了用處,與案板上的魚rou無異。 紀初桃想了想,堅定道:“這些事理應我和祁炎去解決,不會連累皇姐為難?!?/br> 聽到這番話,紀妧的面色稍稍緩和,哼道:“你們一個個的,總拿本宮當惡人?!?/br> 不知想到什么,紀妧有一瞬失神,很快恢復常態,起身道:“罷了!天下大亂也好,朝堂紛爭也罷,以后你愛嫁誰便嫁誰,自個兒開心便成,本宮管不著了?!?/br> 方才那一瞬的恍神并未瞞過紀初桃的眼睛,何況這樣放縱的話語,的確不像紀妧的風格。 紀初桃沒有夙愿成真的欣喜,反而有些擔憂。 她張了張嘴,剛要問“到底出什么事了”,便見紀妧抬手制止,打斷她的話道:“一碼歸一碼,單論北上和談之事,孟蓀呈上來的折子本宮看了,西有西涼虎視眈眈,北燕領地已成雞肋,收為藩國的確非明智之舉,你做得不錯?!?/br> 紀初桃笑意柔軟內斂,如實道:“這都是祁炎教會我的?!?/br> 紀妧鳳眸微斂,勾唇道:“去赴宴罷?!?/br> 慶功宴上,皇帝紀昭依舊沒有出席,倒是紀琛從不受重視的宗室子一躍成為和親人選,依舊不驕不躁,從容淡然,頗得贊譽。 紀妧對小皇帝的缺席決口不提,紀初桃便知曉北上這幾十日內,宮中必定發生了大事。 而這件事,大姐并不想讓她卷入其中。 …… 北上顛簸這么久,著實掏干了紀初桃的精力,在府中休息了好些日子才緩過來。 期間聽聞北燕郡主與安溪郡王的婚期定下來,就在三月末,太史局特意占卜的良辰吉日。 聽著紀琛的婚事塵埃落定,紀初桃難免想起自己的婚事來。扳著手指頭算日子,祁炎還得半個月才能歸京,不由又是一番翹首嘆惋。 夜深人靜,浮云攬月,院中的桃花瓣又隨風飄落幾朵。 紀初桃睡得正酣,忽聞窗扇被風吹動的細微聲響,繼而一道高大的影子自隔著帳紗,自上而下籠罩著她。 紀初桃皺眉,于睡夢中不安地翻了個身,囈語般道:“拂鈴,去將窗子關上……” “拂鈴”沒動,反而緩步向前,撩開帳紗坐在榻沿。 紀初桃感到一道熟悉且灼然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她迷迷糊糊睜眼,榻邊的輪廓漸漸清晰。 屏風外一盞影綽的孤燈,在玄黑的戰甲上拉出金絲般的光澤,男人逆著光,剪影深沉,唯有一雙隼目般的眸子映出亮光,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榻上酣眠的嬌軟。 紀初桃怔怔的地看著榻邊威風凜凜的英俊武將,許久伸手,想觸碰又唯恐驚醒似的,蜷手喃喃道:“祁炎……怎的又夢見你啦?” 指節修長的大手握住了她微蜷的指尖,溫暖的觸感令紀初桃一顫,懵懂地想:怎的今日的夢如此真實,連祁炎指腹稍顯粗糲的薄繭能清晰可感? “想我嗎?”祁炎低啞問道,俯身時帶來戰甲上的一片寒氣,冰冰涼貼著紀初桃春衫單薄的身子。 紀初桃乖巧地點點頭:“想?!?/br> “我也想?!蹦腥说种念~頭,呼吸guntang,“朝思暮想,思之若狂?!?/br> 低沉的嗓音,一點也不矯作rou麻,仿佛只是順從愛的本能般,宣泄最原始直白的渴望。 今日這個夢很長,也很甜。 紀初桃意識還不甚清明,唯恐醒得太早,忙環住男人的脖頸:“天還未亮,晚點再醒……唔!” 話還未說完,柔軟艷麗的唇瓣被熱情攫取。 先是淺嘗輒止,輕咬慢壓,而后漸吻漸深,直至她無法呼吸,身子被沉甸甸地壓制著,一寸也不能退離。 這樣兇狠的吻,唇舌的酥麻微痛,怎么可能是夢? 紀初桃喘息著,徹底清醒過來,迷蒙的杏眼漸漸睜大,不可置信地望著眸色洶涌的男人:“祁……祁炎?” “是我?!逼钛讚沃直?,拇指戀戀不舍地壓了壓她飽滿濕潤的唇瓣。 紀初桃的目光閃爍起來,抬手輕輕碰了碰男人冷峻的輪廓,又顫聲確認了一遍:“祁炎!” “嗯,是我?!逼钛状侏M輕狂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低低問,“醒了么?” 心驟然握緊,而后興奮地狂跳起來。紀初桃一點睡意也沒了,眸色于晦暗中浮現瀲滟的光澤,似是高興又似是委屈道:“你怎的突然回來了?” 不是說要到三月份,還有半個月么? “提前處理完邊疆軍務,便快馬加鞭趕了回來?!逼钛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