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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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寬立即領命去追, 可護在紀因身邊的人都是豢養的死士, 以命相搏, 竟也拖住了項寬兵馬一時半刻, 使得紀因得以有脫困的時機,翻身躍上早就備好的戰馬,朝玄德門不要命地狂奔而去。 若放任他離去, 無異于功敗垂成,放虎歸山! 紀初桃看得心驚rou跳,朝霍謙道:“霍侍衛!” 霍謙頷首領命, 站上高處之時, 已利落地彎弓搭箭,箭指策馬奔逃的紀因。 可雪夜風大, 且宮中殿宇樓閣密集,紀因逃跑時又刻意選了遮蔽之處?;糁t皺眉許久, 將弓弦拉到極致,也沒尋到放箭的合適時機。 正此時,一條矯健的身影翻身躍上宮墻,踩著瓦礫朝馬匹奔逃的方向追去。 “是祁將軍!” 人群中有人喊道:“祁將軍追上去了!” 紀初桃不禁攥緊了手指, 心臟都快跳出嗓子眼。 宮墻上能立足的地方十分狹窄, 祁炎卻是跑得極穩極快,與瑯琊王的距離竟是以rou眼可見的速度在縮小。 紀因攥緊韁繩,側首間看到了宮墻上與自己并駕齊驅的武將, 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慌。繼而一柄染血的長劍飛來,戰馬發出痛楚的嘶鳴,跪摔在地,紀因亦從馬上拋下,摔到宮道上滾了幾圈。 眾人忍不住大聲叫好。 瑯琊王滿頭是血地被抓了回來,而那些死士亦是被清理得差不多干凈了。 項寬的禁軍忙著押送羽林衛叛黨,清理現場。大家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全然沒留意十來名臉生的侍衛悄無聲息地混進了紀妧身邊。 而紀初桃始終記得夢里的悲劇,擔心有人會趁這場宮變誅殺大姐的親信逼她讓權,故而一直留意紀妧身邊的動靜。 很快,她發現了紀妧身邊有侍衛形跡可疑,心急之下喝道:“大皇姐小心!” 被紀初桃看穿了,那幾名居心叵測的侍衛索性不再掩藏,拔劍朝紀妧刺去! 秋女史替紀妧擋了一劍,紀妧面不改色,摸出袖中防身的匕首將那撲上來的刺客釘在地上,冷靜狠辣得不像是平日那個高貴端穆的帝姬。 但紀初桃知道,大姐的騎射之術是姐妹中最好的,若非輔政監國,她本該是天下最燦爛自由的女子…… 隨即其他禁軍亦反應過來,紛紛圍攏道:“保護大殿下!” 無人的角落中,一名披著黑色斗篷的宮女暗中窺探這一切。 見派出去的侍衛失手,她緊緊皺眉,將斗篷帽檐往下拉了拉,遮住大半張臉,轉身悄然離去。 侍衛打扮的刺客們見一擊不中,互相打了個眼色撤退,朝長信殿后逃去。 他們并未跑多遠,隨即像是見著什么可怕的東西般戛然頓住,然后一步一步從墻角退了回來。 寒光閃現,刺客們應聲而倒,黑袍武將執著帶血的劍從陰影中轉出,露出凌寒英俊的熟悉臉龐。 紀初桃心下一喜:“祁炎!” 祁炎腳下橫躺著行刺侍衛們的尸首,劍刃滴血,聞聲轉過頭來,望向紀初桃的方向。見到她平安無恙,清寒的眸色才稍稍平穩些。 紀初桃望著眼前這一幕,只覺腦中嗡地一聲,無比熟悉。 夢里最后那副殘缺的畫面,死在祁炎劍下的那幾個侍衛的打扮模樣,似乎和今夜刺殺大姐的這些人一般無二……那有無可能,倒在血泊中的大姐根本不是祁炎所傷,他是趕去救她的? “呵!哈哈哈哈哈!”一旁被摔得頭破血流的紀因大笑起來,瘋癲道,“祁將軍輾轉三方而不露破綻,將三股暗流交織于今夜,再一網打盡……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可惜我們紀家人算計來算計去,一個個的都自詡為布局人,實則都淪為了別人的棋子,被一介小子耍得團團轉,可悲!可笑!” 他是死到臨頭了也要拉個墊背的。 可是瑯琊王已然事敗,再刺殺大姐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好處。如果這群侍衛并非是瑯琊王的人,那還會有誰想置大姐于死地? 紀初桃蹙眉,朝紀妧低聲道:“皇姐勿要中了他的挑唆之計?!?/br> “放心,本宮心中有數?!奔o妧哼了聲,讓項寬將瑯琊王押入天牢。 紀初桃調轉視線,看著祁炎如夢中那般戰袍滴血,踏過堆疊的尸首而來。項寬仍對他有所防備,悄悄握緊了手中的畫戟,虎目緊緊地瞪著祁炎的一舉一動,唯恐他反撲紀妧。 祁炎對項寬的戒備視而不見,只是在路過紀初桃面前時,他的步伐稍稍一頓,隨即更堅定地向前,朝殿中年少的天子單膝跪下,沉聲道:“臣救駕來遲,已全部肅清亂黨!” 紀昭的聲音卻不似夢中那般意氣風發,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旁觀的紀妧,方清了清嗓子道:“祁愛卿,你此番平亂有功,理應大賞!想要什么盡管說,朕定當滿足?!?/br> 紀初桃掐緊衣袖。 她知道祁炎做這一切是為了什么,不禁心跳急促,悄悄咽了咽嗓子。 祁炎半垂著眼睫,側顏冷冽。他雖半跪著,卻比站著的紀昭氣勢更強忙,道:“為主分憂,乃臣之本分?!?/br> 他目光掠過紀初桃,沉了沉,繼而道:“……不敢有所求?!?/br> “……” 紀初桃愕然:怎么和夢里的不太一樣了? 夜盡天明,風雪停了,宮中勉強恢復了秩序。 經歷一夜廝殺,紀妧非但沒有病容疲態,反而越發精神,取了宮婢遞來的熱毛巾拭手,試探著問紀初桃:“竟能斬殺姚信,你身邊何時有這般高手了?” 紀初桃心不在焉,還想著祁炎方才說的那句“不敢有所求”。 “永寧?”紀妧又喚了聲。 紀初桃這才回神,迷茫道:“大皇姐,你說什么?” 紀妧看了她一會兒,方勾唇淡然道:“沒什么。今夜你也累了,就留在永寧宮歇息罷?!?/br> 紀初桃搖了搖頭,思忖片刻,忽而抬起清澈的眼來,問道:“大皇姐,我有一事相求。就當我挾恩圖報,你應承我可好?” 紀初桃活了十七年,只有這么一個喜歡的人。她想著:祁炎未曾說出口的話,便由她來說。 總要有那么一次,是她奔向祁炎。 …… 宮里的血腥味未散,紀初桃并未留宿永寧宮,而是乘輦車回自己的公主府。 宮門下,禁軍的人正在灑掃鏖戰留下的狼藉。 紀初桃倚在車壁上,腦中仍想著最后關頭沖出來刺殺大姐的那些侍衛。 正此時,聽見車外有人喚了聲:“祁將軍?!?/br> 紀初桃忽的坐直身子,撩開垂紗車簾一看,果見祁炎領著一隊人馬擦身而過,想來是勤王已畢,要重新將兵力遷出城外屯守。 紀初桃有好多話想對祁炎說,便命霍謙停車,自己下車追了上去。 “祁炎!祁炎你等等!” 她連喚了兩聲,步履匆忙的祁炎才停住腳步,轉頭吩咐宋元白幾句,讓他領著兵力先走。 黎明前雪停了,風卻很冷,祁炎的戰甲和武袍上浸透了鮮血,暗沉沉一片肅殺,襯著靡麗宮墻上的皚皚殘雪,仿若揮下一筆最濃烈的枯墨。 輦車停在遠處道邊,所有的侍衛和宮人皆垂首斂神,目不斜視。 紀初桃忽的很想抱抱祁炎。她走了過去,去碰祁炎染著血跡的腕子,問道:“你受傷了嗎?我看看?!?/br> 祁炎輕輕躲開了。 就那么一瞬,紀初桃看到他佩劍上空蕩蕩的,那條她親手做的玄色劍穗不見了。 正愣神間,祁炎將血腥味十足的佩劍往身后藏了藏,嗓音輕沉道:“沒受傷,臟?!?/br> “那本宮給你擦擦?!奔o初桃想著,他戰了一夜,定然很累。 她想帶他回府沐浴更衣,好生歇息。 “不必?!逼钛讏桃饩芙^。 紀初桃仰首望著他,后知后覺地問道:“祁炎,你生氣了么?” 祁炎頓了頓,惜字如金:“沒有?!?/br> 紀初桃一點脾氣也無,溫聲道:“那,你和阿昭說的那句‘不敢有所求’,是何意思?” 祁炎望著她,眸色明顯暗了暗,劃過些許她看不透的情緒。 “不是讓殿下呆在公主府中么,為什么不聽話?”他忽然問。 紀初桃還未反應過來,又聽見他加重了些許語氣,沉沉道:“為何要冒險跑來宮里?若是任何一環出了紕漏,殿下可想過后果?” 還說沒有生氣呢,關心人也是這副兇巴巴的神情! 紀初桃自知理虧,可是又沒有辦法,這是她命中的劫,不親眼所見、親手解決,她如何能心安? “本宮只是不放心……” “不放心臣么?”祁炎打斷她,眼里一片隱忍的墨色。 這種隱忍從淋冷水的那晚開始便存在于祁炎的眼中,橫亙在二人之間,終于在塵埃落定的大戰后,推向了決堤的頂峰。 祁炎籌劃了許久,本是想借此機會將藏在暗中的跗骨之蛆一網打盡,削弱各方勢力,使得朝中上下無人能阻止他娶紀初桃為妻…… 他不在乎紀妧的生死,但紀初桃在乎,他便冒險調整了細節。 連宋元白都說他是瘋了,周旋算計于三股勢力之間,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只為求娶一個女人。 “殿下早就瞞著臣,和大公主部署了防備罷?” 祁炎嘴角勾起個淡薄的嗤笑,靠著宮墻道:“我以為,殿下是這天下唯一相信我的人?!?/br> 紀初桃聽得心尖一顫,抬首道:“不是的,祁炎!本宮從未想過要放棄你,只是那時的心很亂,你的那些計劃,也什么都沒和我說……” 祁炎沉默,半晌道:“我若真心想瞞著殿下,怎會放任殿下的人去查姚信?” 紀初桃緩緩睜大眼:“你知道本宮在查姚信?” “臣做事還算謹慎,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消息,絕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而能讓殿下的查到的,自然都是臣主動放出的消息?!?/br> 祁炎垂首,反問道:“現在,殿下可還覺得臣什么都不對你說?” 難怪…… 當初她讓拂鈴查姚信的消息,不到三日便有了結果,當時還想著太順遂了些。卻原來,是祁炎暗中放水的么? “可是,為什么?”紀初桃輕聲道,這些事,祁炎為何不親自與她說呢? 可轉念一想,她似乎有些明白祁炎的良苦用心了:他所做之事,不是在過家家,若是什么都往外說,豈能活到今日? “大公主多疑,只有她親自查出來的東西,才會相信。若她夠聰明,自會在這場混戰中保全性命?!碧岬郊o妧,祁炎的聲音明顯淡漠了不少。 他還是不喜歡紀妧,但為了紀初桃,卻甘愿用這種冒險的方式留她一線生機。 紀初桃心中又酸又澀,明明兩人都拼了命地向對方靠近,卻總在這種細枝末節上漸行漸遠。 “抱歉,祁炎?!奔o初桃垂著頭,抿了抿唇道,“本宮沒能及時明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