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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本宮不可以在線閱讀 - 第78節

第78節

    下雪了?

    朦朦朧朧間睜眼,卻似乎看到榻邊帳外站了一條熟悉的身形。

    “祁炎……”紀初桃倏地坐起,喘息著掀開帳簾一看,屏風外空蕩蕩的,哪里有祁炎的身影?

    可窗戶分明是半開的,檐下燈光灑進來,鍍亮了飄飛的雪絮。

    第66章 冬祭   “護身符”是假……

    隆冬黑夜漫長, 五更雞鳴,仍是伸手不見五指。

    霓云坊內,一名油頭粉面的紈绔衣衫不整, 一手提著褲腰帶,一手扶著墻踉踉蹌蹌地走著, 嘴里含混不清地叫著“云娘, 給爺親一個”。這廝儼然醉得不分東南西北, 全然沒發現自己已經偏離了恩客留宿的花樓, 朝僻靜的后院跌撞而去。

    和前院攬客的熱鬧花樓不同,后院漆黑死寂,墳冢般陰森森沒有一絲人氣。

    “嘶, 什么鬼地方,連盞燈籠也無!”醉酒的紈绔打了個冷顫,穿過院子, 稀里糊涂推開一扇門, 喚道,“云娘!小娘皮, 過來伺候……”

    話還未說完,只見一抹冷月般的寒光閃過。

    那醉酒的紈绔發出“嗬”地一聲, 瞪大雙眼,喉嚨處一線極細的血痕。

    下一刻,鮮血噴薄而出,他如斷線的木偶般倒下, 死得沒聲沒息。

    “何人?”廳內傳來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

    “回稟大人, 是只走錯了地方的醉貓,屬下已處理干凈?!闭f著,殺人者拖著那具剛倒下的尸體離去, 在雪地里擦出一道觸目驚心的暗色血痕。

    府兵潑了熱水灑掃,很快,階前的那點血跡也沒了,空蕩干凈得好似什么也沒發生過。

    廳中,瑯琊王紀因按膝而坐,手中不住盤著兩顆麒麟紋核桃。而左右兩側,分別坐著祁炎與姚信,更有京中巡城御史、府兵統領八、九人。

    “王爺,今夜密謀大事,為何不讓前院花樓歇業?”一名下屬道,“人員往來,太過危險?!?/br>
    紀因一派雍容氣度,徐徐道:“自古富貴險中求,最危險的地方也最安全。若歇業關門,無異于此地無銀,反叫人疑心?!?/br>
    說著,紀因盤了盤手中的麒麟核桃,將話題引入正軌:“今在座諸位,皆為大公主紀妧所忌,雖滿身功勛、忠心為主,卻落了個貶罰不一的下場。當年先帝迫于無奈命大公主攝政,今妖婦挾天子篡權已有九載,遲遲不肯放權,黨同伐異,欲取帝而代之,先帝每每托夢于本王,未嘗不垂淚嘆息江山毀于婦人之手?!?/br>
    大戰在即,總要說一番冠冕堂皇的話來鼓舞士氣,或受命于天,或顛倒黑白……

    祁炎不動聲色,紀因的手段都是他平日玩剩的。

    只是,按照紀因老狐貍的性子,不會冒險將所有的棋子召來廳中,定然還有什么后招埋在暗處。

    正想著,紀因的聲音傳來:“承天門乃宮城重要防守之地,這頭陣還需交給戰無不勝的祁將軍攻克。一來,祁將軍聲名顯赫,能震懾負隅頑抗的大公主麾下;二來,承天門一破,我等才能一鼓作氣圍困長信宮,逼大公主紀妧交權!不知將軍意下如何?”

    祁炎面不改色,抬起鋒利的眉眼,起身道:“臣走至今日,已無退路,愿聽王爺差遣!”

    “好!很好!”紀因撫掌,端起酒盞起身道,“成敗在此一舉!愿與諸君滿飲此杯,順應天命,誓以死清君側!”

    碎雪紛紛,眾人紛紛舉杯應喏。

    兩刻鐘后,雪停了,天際傳來隱約的雞鳴。

    謀士自屏風后轉出,朝著手盤核桃的紀因一攏袖道:“王爺,您將攻破承天門這樣重要的人物交給祁將軍,是否太過草率?屬下自恃目光毒辣,卻唯獨看不懂祁將軍心中所想,此人年紀輕輕,絕非好掌控之人,讓他舉薦姚信已是冒險……”

    “你以為你說的這些,本王不曾想到?”

    紀因悠然飲酒,笑道,“危險就對了。只等他替本王攻破承天門,就沒了最后的利用價值,本王自會將‘謀逆’之罪扣在他頭上,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讓他替本王去死。本王便可順理成章地奪過他的軍權,以‘救駕’為名義逼宮,豈不名利雙收?”

    謀士恍然:“王爺英明。只是祁家在軍中頗有聲望,若是負隅頑抗,想殺他并非易事?!?/br>
    “所以,本王還需一個人質,讓他們投鼠忌器?!奔o因冷冷一笑,兩枚核桃在他掌心摩擦出刺耳的嘎吱聲。

    天際一線微光,將城門樓閣檐上的積雪映成清冷的藍白色。

    城門外無一行人,護送天子和長公主前往郊廟祭祀的鎮國軍親衛,已整裝待發。

    宋元白一身戎服,手勒韁繩控制身下馬匹,奇怪道:“瑯琊王那老狐貍打的什么主意?承天門乃是宮城重要防線,攻破它則是首功,紀因怎舍得將這么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祁炎的戰甲折射出霜雪的冷光,騎在烏云蓋雪的戰馬上,瞥著宋元白憨憨的小白臉道:“對于逼宮之人來說,最倚仗的是什么?”

    宋元白摸著下巴:“當然是軍權……難道是因為你有軍權,他才這般信任你?”

    祁炎道:“軍權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放心?!?/br>
    這樣的道理,紀因不會不明白。

    宋元白雖然玩世不恭,卻并不傻,轉念一想便明白了其中利害。

    “所以這是一場‘局中局’,瑯琊王那廝想借‘承天門兵變’坐收漁利,趁機奪你軍權?”

    宋元白大驚,“那你還答應?趁機殺回去將瑯琊王的老巢端了,豈不痛快!”

    祁炎冷然一笑,眸子掃過整整齊齊列隊的祁家軍,沉聲道:“再精彩的局若是少了看客,何來痛快?我想要的,不僅是一場勝利?!?/br>
    “但你動用了窮奇……”宋元白小聲嘆道,欲言又止。

    許久,他嘆了聲,拍了拍祁炎的肩道:“罷了罷了,你一向比我老謀深算,其中利弊你定是早有抉擇,我便不說什么了?!?/br>
    祁炎想起了方才潛入公主府時所見之景,紀初桃果然好好戴著那枚窮奇玉,連睡覺都不曾取下,不由微微松動眉頭。

    片刻的溫和,他又重新沉下眉眼,一夾馬腹道:“按計劃,啟程!”

    ……

    紀初桃在榻上失神許久,她隱約好像看見祁炎站在帳簾外的屏風后,對她說:“好好待在府中,等我歸來?!?/br>
    然而驚醒一瞧,屏風后卻是空蕩蕩的,仿佛方才那朦朧的身影和嗓音只是夢中幻覺。

    紀初桃緩緩抱起雙膝,將自己蜷縮起來,心想:下雪了,離噩夢更進一步,她怎么可能安心呆在府中坐以待斃呢?

    祭天大典于郊廟舉行,一來一回加上祭典分胙,需從清晨忙到下午。

    入夜戌時,天子和長公主還需登臨含光門城樓,大赦天下,接受萬民朝拜。

    昨夜的積雪覆在屋檐上,一片斑駁的白。一日平安無事,緊繃了許久的紀初桃府中,長松了一口氣。

    但她知道,危險并未因冬祭的順遂而消除。

    溫了酒暖身,正欲小憩一會兒,卻聽見內侍前來通傳:“殿下,宮里的秋女史求見?!?/br>
    秋女史依舊不茍言笑,于殿外行了禮,方恭敬道:“奴婢傳大殿下口諭,大殿下因祭祀受寒,需在長信宮靜養,晚上登樓恩赦之事,還請三殿下代勞?!?/br>
    白天祭祀時大皇姐看上去還好好的,怎么夜里突然又風寒了?

    紀初桃也拿不準大姐是做出“重病未愈”的假象以麻痹他人,還是真的生病了。

    不過大姐做事每一步都有用意,紀初桃也就不再多想,頷首道:“本宮知曉?!?/br>
    每三年中,也只有冬至祭天之時,京都百姓才能在含光門下,遠遠地一睹天子和長公主的風華。故而天還未黑,門下空闊的廣場處已張燈結彩,黑壓壓一片人頭。

    “三皇姐你瞧,今年的人比往年還多呢?!焙忾T百尺高樓上,紀昭一身莊重的帝王冕服,俯瞰太平坊廣場上攢動歡呼的人群,感慨道,“每次站在高樓之上,朕總覺得自己如蜉蝣渺小?!?/br>
    紀初桃亦一身宮裳俯瞰,輕柔道:“陛下是民眾的光,若陛下都自甘渺小,又怎能照亮世間黑暗呢?”

    紀昭有些靦腆,許久,低聲道:“可他們應該對朕很失望罷……”

    待紀初桃疑惑望過來時,他很快恢復了平常的臉色,興致勃勃道:“朕去那邊看看?!?/br>
    紀初桃“哎”了聲,囑咐他道:“今夜人多,陛下莫要亂走?!?/br>
    紀昭回首一笑:“放心罷大皇姐!今年加派了不少人手,幾乎全皇城的兵力都集聚于此,不會有事的?!?/br>
    不經意的話語,卻令紀初桃一愣,陷入短暫的沉思。

    戌時,恩赦大典開始,空中又斷斷續續地下起碎雪來。

    百姓山呼“陛下萬歲”“長公主千歲”,將祭典氣氛推向高-潮。紀初桃望著城樓下排排守衛的禁軍,粗略估計了一番,約莫有三四千人,的確占了皇城兵力的十之七八,應該不會有什么意外……

    等等!

    紀初桃咬唇,她知道自方才起的那股隱隱不安從何而來了。

    按照原計劃,加派禁軍守衛含光門的確能最大限度守護天子和長公主安全,可若是……登樓的長公主并非紀妧呢?

    回憶夢境中預示的畫面,宮變應該發生在某年冬天的凌晨,殘雪還未消融之時,故而紀初桃先入為主地認定宮變可能發生在冬祭初雪之后的一兩日內。但她忽略了現實已在慢慢偏離夢境的軌道……

    北燕行刺未遂,躬桑春祭危機化解,祁炎提前將墨玉給了她,而非是在夢里的新婚之夜……那么宮變的時機或細節,是否也會隨之改變?

    譬如現在,禁軍傾巢而出守衛含光門,而承天門庇護的內宮之中,幾乎是成了一座空樓。

    如果自己是叛賊,此時便是出手的絕佳時機!

    難怪大姐要托病。

    心臟提了起來,紀初桃低聲吩咐拂鈴:“將密函即刻送去左相府,召集所有人……”

    一旁,紀昭朝紀初桃離去的方向看了眼,目光中閃過幾分遲疑。

    ……

    承天門下,守城的禁軍應聲而倒,一襲戰甲黑袍的年輕將軍手持兵符,領著一隊親衛策馬而入。

    幾乎同時,承天門上燈火通明,早已守株待兔多時的瑯琊王攏袖而立,高聲道:“鎮國侯世子祁炎深夜帶兵入宮,意圖弒君,乃是死罪!給本王即刻射殺,就地正法!”

    城門下的黑袍武將慌亂抬頭,來不及反應,只見箭雨密密麻麻射下,戰馬發出痛苦的嘶鳴,承天門下霎時血光四濺!

    幾乎同時,前往長信宮的路上。

    姚信拖著染血的長戟,戟尖在地上拖出一路滋啦的火花,朝著輦車中柔弱的身影陰鷙道:“我說殿下怎的不在永寧宮,原是跑這兒來了?!?/br>
    他獰笑,說出了夢中一般無二的話語:“宮中清君側,有些亂。卑職奉命前來保護三殿下……”

    話還未說完,只見一箭飛來,直取姚信面門!

    姚信匆忙抬戟格擋,箭尖擦過戟身,于夜色中迸發出一串劇烈的火星。

    未等他喘息,又是三箭齊發,姚信僥幸避過,而他身邊的幾名叛軍則沒有那么好運了,被飛箭射了個對穿,當即撲地不起。

    姚信未料紀初桃早有防備,被殺了個措手不及。他勃然色變,怒吼道:“何處小人暗算?出來!”

    霍謙手挽長弓從宮墻上躍下,抬手示意:“拿下叛將!”

    幾十名侍衛涌出,將姚信等人團團圍住??梢π欧堑乳e之輩,雖然兇悍,但他此番輕敵,只帶了十余人前來擄紀初桃,漸漸的落了下風。

    輦車中,紀初桃望著困獸猶斗的姚信,按捺住心底的厭惡肅然道:“姚統領束手就擒,興許還能留你一命?!?/br>
    “呸!我大好男兒,豈能對一介女流折腰!”姚信喘息著,抹了把嘴角的血道,“只是屬下好奇,主上的計謀滴水不漏,究竟是誰向殿下走漏了風聲?是殿下的姘夫嗎?”

    “只可惜,殿下再也見不到你的姘夫了!”姚信哈哈大笑起來。

    “殿下勿要中了他的jian計?!被糁t拉弓如滿月,低聲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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