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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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會打亂她原有的部署罷了。 可是,紀初依然桃控制不住地擔心,擔心大姐,擔心祁炎,擔心一切如夢境般脫韁,不可挽回…… 她知道自己太在乎祁炎了,但凡夢里傷害大姐的人換成別人,她都不會這般束手束腳,左右煎熬。 與人談論詩賦能靜心,所以,紀初桃應允了這群士子的盛情相邀。 孟蓀做東包了酒肆最大的雅間,眾人分席而坐,一開始都正襟危坐,后來見紀初桃沒有一點長公主的架子,便都放松下來。 酒過三巡,詩論幾遭,滿室暖香混合著墨香,士子們或立或坐,或倚或笑,風雅至極。 紀初桃喝了不少酒,直至一旁孟蓀清冷的嗓音傳來,勸解道:“大飲傷身,殿下不能再喝了?!?/br> 紀初桃身量嬌小,偏生酒量不錯,喝了這么多也只是微醺罷了。 她微微一笑,朝著孟蓀舉杯:“孟狀元不去與同僚論道?” 孟蓀沒動,好看的眉毛輕擰,清冽問道:“殿下求醉,是為何事心憂?” 紀初桃雙眸略微渙散,更顯幾分多情明麗,輕聲道:“本宮若說,只為做完一場夢呢?” 自上次噩夢之后,紀初桃想了許多種方法續上夢境,可惜皆未成功。今天碰了酒杯才臨時起意,想再試一次。 夜飲至亥時方散。 除了孟蓀外,士子們各個皆是喝得面紅耳赤,東倒西歪地朝紀初桃拱手拜別。 紀初桃意識還算清醒,只是從酒肆出來時腳步有些虛浮,下階一腳踩空,身子歪向一邊。 拂鈴忙扶住她,一旁的孟蓀見了,亦下意識搭手攙扶。 然而還未觸及紀初桃的衣袖,便見疾風掠過,一柄冰冷的烏鞘長劍橫插進來,將孟蓀的手擋了回去。 繼而紀初桃感覺腰上一緊,有人強勢地穩住了她的身形。 祁炎的聲音很冷,不算愉悅:“孟大人滿腹禮教,還需自重些?!?/br> 連表面的客套寒暄都不屑于做,足以見得他此刻有多生氣。 本宮都沒置氣,他又在氣什么呢? 紀初桃恍恍惚惚地想著,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思慮又因微醺而無限放大,便悶悶掙開了祁炎的懷抱,道:“本宮自己可以,拂鈴……” “他們讓你喝了多少酒?”祁炎皺眉,拉住紀初桃的腕子。 “祁將軍,殿下似乎并不想你觸碰?!泵仙p端正的嗓音傳來,站在祁炎面前,竟然不露怯意。 祁炎看著他,只吐出一個字:“滾?!?/br> 上一次祁炎用這種語氣說話,是將霍謙揍出浴殿的那次。 可孟蓀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禁不起祁炎半招!何況自己和祁炎的事,沒必要讓外人摻和。 紀初桃朝孟蓀露出一個禮貌的笑來:“本宮無礙,孟狀元請回?!?/br> 說罷,回首吩咐自己的侍衛,“送孟大人回府?!?/br> 她飲了酒,雪腮如染胭脂,眼尾亦是落著艷麗的桃紅色,金枝玉葉矜貴無雙,笑起來格外驚艷。 可她微醺的淺笑,卻是對著別的男子。 “也不勞煩小將軍了?!奔o初桃將手輕輕從祁炎掌心抽離,溫吞道,“本宮的馬車就在路邊?!?/br> 起風了,帶著雨前的潮濕。 祁炎沒說話,沉默著解下肩頭的披風,抖開裹在了紀初桃的身上。 “不必?!奔o初桃飲了酒,正熱著,便將披風褪下。 祁炎抓住了披風的一角,又重新為她裹上,沉聲道:“酒后發熱,也最易受寒?!?/br> 紀初桃拗不過他,任由沾染他體溫的衣物裹了滿身。 他很愛自己,掏心刻骨地愛,紀初桃知道。 因為知道,所以沒法怨他。 “謝謝?!奔o初桃望著祁炎,很認真地望著,輕聲道,“那,本宮回去了?!?/br> 手腕卻又被他攥住,那么大力氣,像是要通過腕子抓住她的心臟一般。 祁炎低低道:“臣有話要對殿下說?!?/br> 酒肆前行人太多,顯然不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紀初桃無奈,只得帶著祁炎朝一旁僻靜的坊墻行去。 “殿下最近在躲我?!逼钛椎?,“為什么?” 紀初桃生辰宴是在宮里過的,也是為了破解宮變危機,便留在永寧宮住了半月。前后算起來,已有近一月未曾見祁炎。 上一次見杏葉還只是微黃,如今葉子都落光了。 紀初桃張了張嘴,含糊解釋:“最近有些忙?!?/br> “殿下忙著和旁人飲酒,也不愿分出一時片刻給臣?”祁炎生硬道,幽黑的眼中蘊著克制的占有欲。 紀初桃瞪著水潤的眼睛看他,不可置信似的。 她正色道:“祁炎,本宮不喜歡你說這種話?!?/br> 祁炎抿緊唇線。他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了,因為紀初桃明顯在回避與他見面。 “殿下……”他澀聲開口。 紀初桃以為祁炎要興師問罪,然而等了許久,卻聽見祁炎放緩聲音道,“玄真觀前的柿子熟了?!?/br> 一個毫不相關的話題,隱忍的,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討好。 憶及往昔柿樹下比肩,紀初桃心中酸脹。 她道:“本宮喝了酒,今日不吃柿子?!?/br> 想了想,她又補上一句:“很晚了,回去歇著罷。待第一場雪過后,本宮再與你言歡?!?/br> 夢里第一場雪落下時,是宮變發生之日。只要熬過這一關,她便能放心與祁炎在一起了。 紀初桃計劃著。 “是因為孟蓀,還是大公主 ?” 祁炎嗓音中壓抑太多情緒,顯得格外冷沉:“所以,殿下膩煩臣了?!?/br> 紀初桃轉身看他,還未開口辯解,便聽見祁炎極低地嗤笑一聲,眼眸在夜色中蘊著凌寒的光,桀驁而又偏執。 “殿下大概不知,祁家男兒認定了一個人,便是挫骨揚灰亦要將她護在懷里我,圈在身邊,至死不休?!?/br> 他說,“不管阻礙我與殿下的是孟蓀亦或是誰,我皆會一一蕩平?!?/br> 他怎么能說這種話! 怎么能如此坦蕩地說出,她最擔心的問題! 想起夢里大姐的下場,紀初桃眼眶一紅,呼吸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祁炎明顯一愣,眸中的偏執漸漸散去,泛起綿密的心疼。 “殿下……” 祁炎欲向前,卻被少女顫聲喝住,“站??!” 祁炎腳步一頓,又朝她走去。 她的披風散了。他想:風這么冷,她會著涼。 “祁炎,本宮命令你站??!” 到底是帝姬,再溫柔認真起來亦有幾分魄力,擰著眉短促道:“本宮現在有些生氣,不想和你說話!” 這么久,她第一次動用長公主的權利來“命令”祁炎。 祁炎仿佛被釘在原地,可上身卻不自覺微微前傾,緘默而深沉地凝望著她。 第65章 雨中 為什么不要我了…… 紀初桃頭上仿佛懸著一把看不見的刀, 它在那兒,卻不知何時會落下。 夢里大姐失勢,紀初桃便努力阻止;宮門下祁炎帶血的劍刃, 她亦可以相信那只是誤解和巧合…… 可祁炎站在她面前,親口告訴她:不管阻礙在他面前的是誰, 他都會一一蕩平。 宮變的血色交疊閃現, 紀初桃呼吸一哽, 心中泛起尖銳的刺痛。 夢里怎樣都來得及扭轉, 卻唯獨,不該從祁炎嘴里說出她最害怕的話來! 紀初桃心里難受,眼眶也不爭氣地濕紅起來。她不愿展露自己這副糟糕的模樣, 抿唇繃緊下巴,轉身就走。 祁炎沒再跟上來。 酒意的燥熱褪下后,便覺寒意侵入骨髓, 冷得人眼睛疼。紀初桃埋頭走到酒肆前, 待壓下鼻根的酸澀,方整理好情緒, 朝自己的馬車行去。 夜風呼嘯,將街市的燈籠吹得搖晃不已, 一場凄寒的冬雨噼里啪啦地驟然降落。 拂鈴并未多問什么,只撐起紙傘遮在紀初桃頭頂,道:“殿下,這雨寒氣透骨, 您快上車去避避罷?!?/br> 紀初桃點了點頭, 踩著腳踏上車時,才發現自己身上還裹著祁炎的披風。 背后始終落著一道炙熱深沉的視線,直至她鉆入馬車, 放下了垂簾。 馬車內暖香無比,案幾上擺放著各色精巧的糕點果子,紀初桃抱著手爐坐著,耳畔只聽得見大雨的嘩嘩聲。 她沒忍住,掀開車簾的一角望去。 一場大雨將夜逛的行人沖得七零八落,眾人狼狽舉袖奔逃,尋找避雨之處。燈火寥落,街道一下就空蕩起來,地上落著不知誰家散落的帕子。 祁炎依舊保持著分別時的姿勢,身形輪廓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紀初桃微微睜大眼,心也仿佛一同被澆得濕淋淋的,低聲吩咐侍衛道:“去給祁將軍送把傘?!?/br> 侍衛領命,取了傘前去。 不一會兒,侍衛折回來了,復命道:“殿下,祁將軍不愿屬下靠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