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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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別!”宋元白丟了茶盞,忙攬住祁炎的肩,將他上下打量了好幾遍,忽的大笑起來。 “你是祁炎吧?”宋元白不怕死地伸手去捏祁炎的臉,上氣不接下氣道,“換了身打扮,倒比我更像小白臉!” 祁炎目光一凜,抓住宋元白作死狗爪反剪于身后,按在墻上。 宋元白:“……” 一氣呵成的動作,六親不認的痛感,看來是祁炎沒錯了。 酉正,夜色籠罩,華燈初上。 祁炎差人傳了口信,并未回公主府,而是直接去了約定見面的地點。 這身衣物太過繁瑣,銀袍玉帶,束縛得很,弄得人頗為不自在。祁炎倚在坊門之下,習慣性抱起雙臂,忍著想要將身上累贅脫掉的不耐,等候紀初桃的到來。 “我打聽過了,三殿下偏愛溫潤君子。相信我,你現在的模樣定能讓三殿下挪不開眼!”宋軍師如是說。 若是這招沒用,他定要將宋元白的腦袋擰下來當凳子坐…… 正想著,馬蹄聲靠近,一輛熟悉的馬車停在街口。 兩名侍從先行下車,放下踏腳,繼而一只纖細白嫩的撩開車簾,一襲如火紅裙的少女彎腰從馬車里下來。 當她抬起眼,溫柔的視線與自己交織,祁炎情不自禁松開了緊皺的眉頭,站直了身子。 喧囂褪去,四周悄靜。金釵花顏的三公主站在那兒,紅褶裙上落著燈海的金粉,明麗得像是從燈火中誕生的精靈。 第24章 初雪 這招就叫做“反…… 京都的夜景從未有過的奢華熱鬧, 成串的各色彩燈不要錢似地燃燒,通宵達旦。 紀初桃下了馬車,目光在坊門前的人群中巡視一圈, 定格在一身銀白錦袍的高大少年之上,不由微微一怔。 她輕輕歪頭看了許久, 方邁動輕緩的步伐向前, 遲疑喚道:“……祁炎?” 紀初桃不施脂粉時只是靈動精致, 妝扮起來方覺禍國殃民, 往那一站,滿街燈火都黯然失色,眼里只看得見紅裙鮮妍的色彩。 祁炎總算收回了視線, 松了松過分燥熱的貂裘,低低“嗯”了聲。 他今天難得沒有穿凌厲沉穩的黑衣,而是換了身亮眼的織銀錦袍, 同色錦貂披風, 白玉腰帶勾勒出矯健的腰肢,墨發以玉簪半束在頭頂, 另一半披在肩頭,比平日更顯年少意氣, 再配上那樣出色的容貌…… 若非眉眼里藏不住的鋒芒桀驁,紀初桃險些以為他是誰家走出來的溫潤公子,難怪方才不敢相認,實在是和平時差別太大了。 紀初桃在他面前站定, 撲哧一笑, 杏眸中盛著瀲滟的燈火,“真的是你??!怎的是這副打扮,本宮險些都認不出你了!” 她眼里有驚訝, 但還不至于像宋元白說的那樣“挪不開眼”。祁炎眉頭微不可察的一皺,心里將不靠譜的宋某人暴揍一頓,嗓音沉了些許:“很奇怪?” 紀初桃搖了搖頭,鬢邊的步搖隨之晃動,折射出細碎璀璨的光芒。她笑道:“不奇怪的,就是感覺和平時的你很不一樣?!?/br> “要的就是這樣的感覺!偶爾換一換風格,能使人眼前一亮,吸引姑娘的注意。愛情的萌發,都是從留意一個人開始的?!迸R行前宋元白言之鑿鑿,如是說道。 計劃尚在意料之中,祁炎神情緩和下來。 起風了,滿街燈籠搖晃,恍如光河涌動,不知哪家鋪子的油紙被風吹得漫天飛舞,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驚呼,紛紛舉起袖子躲避。 “唔!”紀初桃站在街邊,一個沒留神,被匆忙路過的行人撞了個踉蹌。 祁炎下意識伸手扶了把,單手便輕而易舉地穩住了她的身形。 風停,紀初桃飛揚的發絲落下,蝶翅般鼓動的袖袍如瑰麗的晚霞收攏,眉心的嫣紅花鈿像是燃燒似的灼目。 經過這些天的相處,紀初桃已不似之前那般害羞薄面,自己退開了身子,往里邊挪了些許,呼了口氣道:“謝謝你,祁炎?!?/br> 祁炎收回手,目光從她染了薄薄胭脂的唇上撤離,覺得有些熱。大概是這身礙事又累贅的披風弄的。 時辰還早,東街畫橋尚有些距離,兩人便順著往來絡繹的人群朝觀景處漫步而去。 瓦肆之間,頂盤子的碎大石的,吞刀的噴火的,雜耍藝人們使出渾身解數表演,紀初桃看得目瞪口呆,眼里映著火光。 祁炎沒心思看這種幼稚的表演。 和他一樣心不在焉的,還有人群中那些被紀初桃吸引了目光的男人。更有甚者,借著街道擁擠,不住往紀初桃身邊挨近,偏生她看得入神,對那些虎視眈眈的“危險”一無所知。 這般毫無戒心,活該她被騙。祁炎莫名不爽,眸色如刀,冷冷刺向身邊男子。 那意圖搭訕的男子打了個寒顫,瑟縮片刻,又默默退了回去。 表演臨近尾聲,噴火的那名赤膊漢子將銅鑼翻面,挨個從圍觀之人面前走過,用鑼面接住那些嘩啦啦扔進來的銅錢。 紀初桃下意識回首,要喚侍從來給錢,誰料一回頭只看到了攢動的人頭,侍從不知被沖到哪個旮旯里去了。而此時,赤膊漢子已經討到了她面前。 紀初桃愣住了,下意識看了祁炎一眼。 祁炎也好整以待地看著她,明明做溫潤才子打扮,笑意卻有些痞。 “祁炎……”紀初桃聲音輕輕的,有些難為情。 祁炎不說話,等著她開口相求。能看到紀家的長公主為幾枚銅錢折腰,也不失為一樁樂事。 “……這個,能不能賒賬?”她繼而問。 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祁炎劍眉一挑,丟了一顆碎銀在銅鑼之中。 “走了?!彼?。 紀初桃察覺到了他的不滿,小步跟了上去,寬慰道:“放心,銀子回去后定還你?!?/br> 上次祁炎買了一根糖葫蘆給她,回府之后,紀初桃便命人還了他一盤白花花的銀鋌。 想起此事,祁炎眉間的郁色更濃了些,“不用?!?/br> “要還的?!奔o初桃認真道,“我不能隨便花你的銀子?!?/br> 當然,其他男人的銀子也不能隨便要,長公主就要有長公主的尊嚴。 從最近開始,她便有些莫名其妙的較真。祁炎停了腳步,試圖套話:“哦?殿下為何不能花我的銀子?” 紀初桃當然不會出賣紀姝,靈機一動,理直氣壯道:“你是我府上客卿,理應是我照顧你,焉有反過來之理?” 祁炎斜眼看她,“殿下記錯了,我并未答應做客卿?!?/br> 紀初桃不在意地笑笑,反問道:“可若不做客卿,還能做什么呢?” 她站在一方燈火下,明亮無憂,卻看不到隱藏在深處的黑暗。 祁炎看著她沒有說話,不知在想些什么。最近,他似乎總是在出神。 一陣夜風拂來,吹面不寒,先是一片潔白飄飄落下,繼而是兩片,三片,紛紛揚揚……冬日的第一場雪隨著輕風飄然降臨人間,融入著萬千燈海之中。 “下雪啦!” “瑞雪兆豐年哪,好兆頭!” 擁擠攢動的街道像是一下舒緩下來,不少行人駐足抬首,欣賞漫天連成一片的雪色。 “祁炎,真的下雪了!”紀初桃喜笑顏開,攤開嬌小的手掌去接空中飛舞的雪花,仰首時,眼睛被燈火鍍成漂亮的琉璃色,眉間的花鈿像是活過來似的嬌艷。 柳絮般的輕雪落在她的鬟發和眼睫上,冰冰癢癢,她笑起來,甩了甩頭,鬢角的步搖珠釵跟著一晃一晃。 祁炎沉默地站在她身邊,幽深眸中倒映的影子小小的,也跟著一晃一晃。 時辰快到了,祁炎收回目光,頂了頂心神,將紀初桃帶去了約定的飛虹畫橋之上。 所謂“飛虹凌空”,是兩座酒樓之間建造了一條凌空的拱形長廊,橫跨街道,專供貴族登高望遠之用,可俯瞰京都盛景。 祁炎已讓宋元白提前清過場,畫橋之上并無旁人,祁炎帶著紀初桃登上畫橋。宋元白選的地方極好,既可以避雪,又不會阻礙視線。 黛藍的夜空觸手可及,樓下是繁華的夜市,連接天上人間的,便是這場恰逢時宜的大雪。 紀初桃指尖微紅,趴在畫橋雕欄上往下看,臉頰緋紅,驚喜道:“好高??!祁炎你看,雪越來越大了!” 祁炎卻覺得京都的雪太輕太溫柔了,不像漠北的雪,頃刻間便能覆蓋一地尸骸。 每次想到這些,他的心便會更冷一分。 紀初桃沒有察覺祁炎眸中的幽暗,吸了吸鼻子,聞著空氣中食物的馨香道:“若是有些熱食,邊吃邊賞雪就好了?!?/br> 橋下不遠處,便是賣飲食果子的攤位。祁炎收回飄飛的思緒:“殿下在此稍等?!?/br> 酒樓有跑腿的伙計,但宋元白說過:東西要自己親自去買,姑娘才會感受到你的誠意…… 也不知是什么沒道理的白癡規定。 祁炎下樓,買了些方便攜帶的糕點和rou脯,回到酒樓下時,剛好見門外有三個衣著華貴的紈绔在同掌柜爭吵。 那幾人也想去畫橋上喝酒賞雪,誰知卻被告知有人提前包下畫橋了,不由大動肝火,鬧著要掌柜將人趕出來,把位置讓給他們。 掌柜的不住賠笑,見祁炎拎著吃食進門,頓時如蒙大赦,擦著汗道:“就是這位公子定下了畫橋……” 為首那名紈绔順著視線望去,一愣神,隨即松開掌柜的衣襟,臉上露出譏諷的笑來:“喲,這不是祁將軍嗎!” 祁炎也認出了這個滿臉油膩匪氣的男人——忠勇伯世子劉宗。 兩年前,劉宗因嫉妒祁炎的功績,便想了個損招在他酒水里動手腳,結果被祁炎被揍得一個月下不來床,從此徹底結了梁子。 祁炎步履不停,權當他是空氣。 若是他還是威風凜凜的鎮國軍少將軍也就罷了,偏生淪落成女人的玩物了還這般傲氣。劉宗氣不打一處來,咬牙攔住祁炎的去路,嘲諷道:“入了公主府就是不一樣,瞧這身打扮,不愧是吃軟飯的小白臉!” “滾開?!逼钛桌淅涞?。 劉宗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羞辱他的機會,非但不讓開,反而堵得更緊,言辭越發露骨:“爬女人床的滋味怎么樣啊,祁炎?哦,我給忘了,你可是喝了春-藥都沒反應的,應付得過來么?該不會是……” 他神情猥-瑣,故意說一半留一半,于是身邊那幾個紈绔都配合地哄笑起來。 祁炎沒說話,繞開劉宗往旁邊走去,將手里的吃食擱在了案幾上。 劉宗以為他落敗,正洋洋得意之時,卻聽見耳畔傳來一陣凌厲的拳風!還未反應過來,他已如沙袋一般飛去了墻上,又重重砸回地上。 祁炎動手時不喜歡廢話,身手干脆利落,能一招解決絕不用兩招。 解決完礙事的雜碎,祁炎氣定神閑地整理好略微凌亂的衣袍。這身衣服華而不實,束手束腳,揍人的時候很礙事。 他不耐地扯了扯繁瑣的衣領,隨手拿起桌上的油紙包,吃食尚且都還熱著。 抬眼間,不由一頓。 祁炎眼底的狠戾還未消散,與樓梯上站著的紀初桃對視,一時間,兩人都有些無言。 僅是一瞬的停頓,祁炎神色如常,朝紀初桃走去。 若非刻意做戲,沒有人能傷到他。在獄里如此,送到公主府時如此,在承天門下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