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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本宮不可以在線閱讀 - 第6節

第6節

    那應該是至關重要的一句話,但夢境模糊,紀初桃并不記得他說了句什么。只記得他將她攬入懷中,戰甲貼著她的臉,刺骨的冰冷。

    “祁愛卿,你此番立有大功,想要什么盡管說,朕定會滿足!”

    “臣一生所求,唯愿尚永寧長公主為妻?!?/br>
    無數故事片段如洪流般洶涌而去,夢境交疊,最終定格在最熟悉的那一幕。

    富麗堂皇的寢房中,紅紗軟帳,喜燭成雙,祁炎一身婚袍緩步而來,彎腰俯身,輕輕取走了她遮面的團扇。

    燈火闌珊,紗幔鼓動,她看到質地上佳的婚袍如云霞般隨意散落在地,硬實的身軀像是一堵炙熱的墻,將她牢牢禁錮。

    他的心口上有一點朱砂小痣。

    ……

    “祁炎……”紀初桃從潮濕的夢中醒來。

    天已大亮,反應過來自己方才喚了誰的名字,紀初桃慌忙捂住嘴,拉起被子蒙住臉,郁悶地滾了兩圈。

    怎么又又又夢見祁炎了!

    這次不僅露了臉,連名字都確確實實是他。前因后果斷斷續續,竟然還串成了一個看似跌宕纏綿的故事!

    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前些天在宮宴上和祁炎遇見了,所以才會在晚上夢見他!

    紀初桃篤定如此。什么駙馬,什么英雄,一定都是假的!

    對,都是假的!

    想到什么,紀初桃掀開被褥,赤著腳下榻,踩著柔軟的毯子一路奔到外間書案處,從瓷缸中抽出幾卷畫卷,展開一看,越看越覺得畫中男子的身影像極了祁炎!

    還是燒了罷,免得夜長夢多,擾人心境!

    紀初桃抱著畫卷起身,找到炭盆,將那些畫一股腦倒了進去。

    挽竹端著清水和布巾進門,便見紀初桃只穿著單薄的里衣,光著腳蹲在地上,炭盆中一堆畫紙,燃起的火焰直竄一尺多高,不由大駭,驚道:“秋寒露重,殿下怎么關著腳在地上?”

    拂鈴聞聲進來,亦是驚道:“快,快叫人滅火!”

    “別,這些畫都是要燒了的?!奔o初桃喚住慌亂的拂鈴,親眼看著那些擾人的畫卷化作火焰和黑灰飄散,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菩薩保佑,但愿以后不會再夢見那些奇怪的東西。

    她素喜溫潤君子,不愛軍營武夫,和祁炎注定是兩個世界的人,怎么可能會發展出那樣纏綿悱惻的故事嘛!

    用過早膳,便有侍婢前來通報:“殿下,皇上來了?!?/br>
    “阿昭?”紀初桃聞言探首望去,只見紀昭穿著一身朱紅的常服,頭戴網紗透額,抱著一堆竹矢前呼后擁而來。

    “三皇姐!”紀昭頗為高興的樣子,在門外催促紀初桃,“三皇姐快出來,我們去延年苑中投壺玩兒!”

    紀初桃看了眼他身后,確定大姐不在,驚異道:“皇上不要做功課么?大皇姐今日,怎么舍得放你出來玩?”

    “大皇姐近來才沒有時間管朕呢?!?/br>
    “為何?”

    紀昭示意宮侍們都退下,自個兒邁進殿來,盤腿坐在紀初桃對面,壓低聲音道:“三皇姐還不知道罷,出大事了!據說有人在瑯琊王的后院中搜出了不少兵器和鎧甲,長姐連夜下詔,先是以謀逆罪軟禁了瑯琊王府,后又牽扯出了鎮國侯府,將祁炎也一并抓入了天牢!這幾日,長姐都在忙著處理這事……”

    “等等,”紀初桃打斷紀昭的話,不可置信道,“祁炎入獄了?”

    “是呀!為此今日早朝都快炸開鍋了,吵吵嚷嚷的,弄得長姐臉色很不好?!?/br>
    大姐以賜婚為由試探祁家的野心,再步步為營放下餌勾,就是為了此刻的收網。

    紀初桃呼吸急促,喃喃道:“瑯琊王謀逆,與祁炎何干?”

    紀昭想了想,含糊道:“好像是抓到了他們私下往來的人證,朝堂對質,鎮國侯又笨嘴拙舌解釋不清,總歸結黨營私跑不了了……”

    紀昭還說了什么,紀初桃儼然聽不進了,滿腦都是昨夜夢里的那番話……

    “別怕,有我在,沒人能傷害殿下?!?/br>
    “當年我受牽連入獄,只有殿下相信臣是無辜?!?/br>
    牽連入獄……莫非指的就是這事?!

    夢里的事應驗了,所以之后無論救她也好、成親也罷,都極有可能是真的!

    至于那塊墨玉,或許現在沒有,以后祁炎會從什么地方得到也不一定……

    想到這,紀初桃不禁背脊一涼,有些惶恐難安起來。

    “三皇姐,你臉色怎么這般難看?”紀昭伸手在紀初桃面前晃了晃,擔憂道。

    紀初桃回神,匆匆忙忙起身道:“皇上,我有急事找長姐,不能陪你玩了?!闭f話間,人已著急忙慌地跑出了殿外。

    紀昭撓撓頭,三皇姐一向溫和安靜,這還是頭次見她這么著急呢!

    第07章 救人   為了兄弟,犧牲……

    刑部大牢最深處,陰寒之氣撲面而來,空氣中彌漫著血和著腐物的味道。

    有人提著一盞微弱的燈穿過甬道,黯淡的光拂過掛滿鐵銹和蛛網的牢獄柵欄,將來人的影子投在墻上,忽明忽暗,張牙舞爪。

    提燈之人在最里間的牢獄外停住,摘下斗篷遮面的兜帽,提起燈打量獄中褫衣而坐的年輕人。

    這是間打掃得還算干凈的牢獄,逼仄的牢窗外,一線冷光斜斜照入,照亮寒鐵鐐銬,鍍在那張年少張揚的臉上。

    和平日里黑甲武袍的冷峻模樣不同,此時的祁炎簡單地束著馬尾,鬢角垂下幾縷散亂的發絲,坐在簡陋的木案幾后,揚著眉的樣子更添幾分少年的不馴,仿佛自己坐的不是獄中的稻秸堆,而是可以睥睨十萬兵馬的將軍座。

    提燈之人應是動了不少錢財關系,如此進來,獄卒全像是看不見他似的,無一人阻攔。他抬頭露出一張略黑且方正的臉來,眉毛一耷,憂心忡忡道:“祁將軍受苦了!王爺得知連累將軍下獄,萬分擔憂愧疚,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在下與將軍一見,代致歉意!”

    說罷,對著祁炎攏袖長揖。

    是瑯琊王紀因的人。

    祁炎顯然對他的到來并不意外,垂眸淡然地吹去袖口沾染的一片稻秸碎,嗤道:“愧疚?王爺知曉大公主要動他,卻還在此時派人與我接洽,不就是要將我卷入亂局之中,逼我站隊?如此良苦用心,何來‘愧疚’?”

    “……”那人語噎。

    祁家世代莽夫,有勇寡謀,不料祖墳冒煙,生出了一個文韜武略、天資奇秀的孫兒……

    如今見了祁炎的面,方知瑯琊王所說絕非夸大。這少年,的確有值得不惜一切拉攏的價值。

    和聰明人說話最忌拿腔作勢,那人收斂了虛偽的關切,神情越發恭敬起來,壓低氣音道:“將軍也知道,而今情勢,天家那位獨攬皇權、鳥盡弓藏已成事實。只要危及她權勢,不管皇親還是忠良,皆可抹殺!我家王爺有成武帝所賜詔書庇佑,長公主尚有忌憚,不會危及性命,可將軍您呢?若不自保,將軍與祁家危矣!”

    不愧是瑯琊王座下第一上賓,短短數言便直擊利害。

    祁炎神色不變,抱臂靠著牢墻,兩條長腿往案幾上一搭,道:“所以呢?”

    那人向前一步:“王爺本無弄權之心,但求自保,無奈樹欲靜而風不止,既是進退兩難,不如絕地反擊!將軍與我家王爺同為落難,何不聯手?”

    祁炎把玩著手中的鐐銬,似是在認真思索他的話。半晌,他低沉道:“晚輩如今身陷囹圄,不知明日生死,即便想做點什么,也怕是有心無力?!?/br>
    那人見有戲,眼中一喜,忙蹲身循循善誘:“只要將軍肯通力合作,王爺自有辦法從中斡旋,保將軍和鎮國侯平安?!?/br>
    祁炎并不急于應允,只稍稍傾身,帶起鐵索窸窣作響:“那就要看看,王爺能拿出什么誠意來了?!?/br>
    那人一怔,隨即拱手一躬到底,誠懇道:“在下明白了,這就回稟王爺?!?/br>
    待那盞燈徹底消失在拐角處,祁炎方收斂故作的沉重,眼中落著一線清冷的寒光,如同打磨鋒利的刀刃。

    他隨手將額前垂下的發絲拂至腦后,明明鐐銬加身,卻以狩獵者的姿態,緩緩彎出一抹嘲弄的弧度。

    ……

    紀初桃在長信殿中等了會兒,大姐姍姍來遲。

    “來得正好。下月你的生辰宴,禮部已著手準備,你且看看有無不妥?”紀妧端莊而來,一襲夜色的宮裳后擺拖過光可鑒人的地磚,命人將禮部的折子遞給紀初桃。

    紀初桃粗略地看了眼,只覺那長長的宴飲流程繁瑣至極,便心不在焉道:“不用大肆cao辦,簡單才好?!?/br>
    紀妧頷首:“也好。這種時候,免得節外生枝?!?/br>
    紀妧雖威嚴狠辣,卻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癖好——極愛甜食。每當應付朝事疲乏了,便會吃幾塊糕點果子定定心神。

    放下奏折,紀初桃從挽竹手中接過御膳房專供的芙蓉金蕊糕,親自遞到紀妧面前,眼中有幾分適宜的討好:“大皇姐近來勞累,我便帶了你最愛吃的糕點?!?/br>
    紀妧好笑:“又不是第一次cao勞,以前怎不見你心疼?”

    紀初桃笑了笑,趁機挨著紀妧坐下,裝作不經意的語氣:“大皇姐面有疲色,是因為皇叔家搜出兵器那事兒么?”

    “瑯琊王謀逆?!奔o妧伸出包養事宜的手,捻了塊糕點,眼中是看透一切的精明:“方才,阿昭不是都已經告訴你了么?”

    “……”紀初桃xiele氣,大皇姐是有千里眼么,怎么什么小動靜都知道?

    早知如此,她就不這般費心迂回了。

    紀初桃惦記著那個夢,輕聲道:“那,此事為何會牽連到祁炎?前些天,他不還是大殷的功臣么?”

    繞這么大一圈,竟是為他而來。

    紀妧眸中掠過一絲波瀾,端詳著手中的精致糕點,徐徐道:“那日本宮說為你們賜婚,你不是還生氣來著么,改主意了?”

    紀初桃忙擺手,“才沒有!這是兩碼事?!?/br>
    “告訴你也無妨,你遲早要學會這些?!?/br>
    紀妧道:“祁家與瑯琊王暗通曲款,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本宮早說過,祁家就是養不熟的狼,幾十年前他們能反一次,如今就能反第二次……”

    皇叔瑯琊王有先先帝的免死詔書,最多被趕回封地,但祁炎不一樣,大皇姐布局這么久,一石二鳥,真的會殺了他的!

    想到夢里英雄天降的光景,紀初桃心中一緊,辯解的話已脫口而出:“會否弄錯了?我倒覺得,他不是這樣的人?!?/br>
    紀妧瞇了瞇眼,放下糕點。她取了帕子擦凈手指,輕聲笑問:“永寧,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她明明笑著,氣氛卻冷了下來。

    紀初桃還想再爭取一下,鼓足勇氣道:“大皇姐,我只是在想祁炎風頭正盛,若無其他證據,萬一……萬一他是被冤枉的呢?”

    “祁炎歸京后并未直接進京述職,而是輾轉私見了別人,你可知這意味著什么?”

    紀妧憐憫地望著自己良善單純的meimei,輕飄飄道,“永寧,重要的不是有沒有證據,而是本宮想不想讓他死?!?/br>
    她說過,聽話的狗有rou吃,馴服不了的狼就只能殺了,絕不會給它反咬一口的機會。

    “可是……”

    “你是紀家人,莫要站錯了位置?!?/br>
    紀初桃張了張嘴,復又垂下頭,悶聲道:“我知道了,大皇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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