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飛檐翹角的八角涼亭隱在茗香繚繞的云霧之中,一陣風來,吹得云開霧散,金光耀頂。 王秀禾一襲素荷長裙站在山腳,身旁是絳藍大氅的付尚毅,還有慈眉善目臉如佛陀的陶大當家,陶士康。 陶老先生年歲最長,位于三人中間,樂呵呵地看著遠方,“胡家的子孫還沒來?” 付尚毅說:“還沒到?!?/br> 胡家的家主前兩年病殞,如今的當家與方澤生同輩,據說家中瑣事繁多,耽誤了上路,怕是要再等幾天才能過來。 陶先知昨晚沒有睡好,今日又起了一個大早,趕來聿茗山跟著他爺爺一起迎接京里來的大人物,付景軒站在他旁邊,看著今早才出現在王秀禾身后的一位藍袍公子,若有所思。陶先知避開陶老先生扭過來的目光,躲在付景軒身后打了個哈欠,悄聲道:“也不知道方澤生怎么樣了,醒了沒有?!?/br> 他們一行人先后離開方家,這兩日又一起住在云鶴樓里,方澤生眼下是死是活,無人知曉。王秀禾嘴上說著掛心不已,卻從未見她抽出空閑回去看看,還刻意支開了方家所有外人,獨留重病的方澤生一人躺在床上,不聞不問。 陶先知目睹全程,多少為方澤生感到不平,陰陽怪氣道:“王秀禾這兩天心情大好,可算盼著方澤生一病不起,等著給方宅換匾了吧?” 付景軒沒出聲,右手拿著扇子,一搭一搭地敲著左手手心,他掌心中的傷痕已經快愈合了,陶先知昨日瞧見還問他是怎么弄的,被他隨口糊弄了過去。 陶少爺打完哈欠,從付景軒身后繞了出來,見他一直看著左前方,也跟著看了過去,“那人是誰?”陶先知所指便是王秀禾身后的藍袍公子,瞧著側臉是一張從未見過的生面孔。 付景軒說:“不清楚,若是沒猜錯,該是王秀禾請來的點茶高手?!?/br> “點茶高手?這世上還有哪家的點茶高手是咱們沒見過的?”怪不得陶少爺言語狂妄,普天之下最頂尖的那幾位煮茶高手,全都駐在茶商會的四大家中,如陶先知的表叔,程惜秋的表弟,原本方家最會點茶的人是方澤生的母親謝君蘭,如今謝君蘭早就隨著方昌儒葬身火海,再也不能提壺煮茶,為聿茗山鋪蓋滿山芳茗。 萬不得已,王秀禾只得四處尋訪隱士名家,以保全她如今在茶商會的地位。只是,隱士不少,名家卻不多,先前柳如煙也為付景業尋訪過許多名師,到頭來,最有本事的那幾位還是在茶商會里。 眼前這位藍袍公子十分面生,看起來只有二十一、二歲左右,能讓王秀禾如此看重請來幫忙,莫非真的有些本事? 付景軒沉吟半晌,眼睛盯著這人,耳朵卻聽著付尚毅等人聊天。 這些人明面上都是正正經經的茶行大家,說起旁人的閑話卻是沒完沒了,柳如煙說得最為起勁兒,似乎早就將胡家那點糟心破事打聽的清清楚楚,就連旁人不知的胡家家主還有個私生兒子,都在光天化日下抖摟了出來。 那位藍袍公子原本沒什么表情,聽到此處倏地雙拳握緊,咬起了牙根。 付景軒挑眉,贊許地看了眼柳二娘。 巳時三刻,日照當空。 眾人等了許久,王秀禾請的那位大人物還沒有出現,陶先知正想抱怨日頭駭人,就聽一陣“踏踏”的馬蹄聲傳了過來,圍聚在一起的幾位茶行主事急忙散開,紛紛整理著各自的著裝,迎了上去。 片刻,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停在聿茗山的山門前,車上走下一人,正是前采買司的大司官,宋坤宋大人。 宋大人六十有一,須發皆白,一雙布滿皺紋眼睛神采奕奕,笑著跟王秀禾微微拱手,和藹道:“王夫人許久不見,先前見你,還只是個剛入楚州城的小姑娘?!?/br> 王秀禾忙行側身大禮,“宋大人遠道而來,快請茶亭歇歇罷?!?/br> 宋大人擺手,先后對陶士康、付尚毅點了點頭,望著滿山茗士,笑著說:“不歇了,我來就是要瞧瞧這盛世情尚,聞聞這百里茶香,不可耽誤,不可耽誤?!?/br> 正如方澤生所料。 王秀禾請來的人物果真是采買司的宋大人,陶士康與付尚毅似乎也猜到了這一點,相對看了看彼此,跟著王秀禾一起陪著宋大人登上了聿茗山,山上盡是散戶,需要晉級幾日才能輪到四大家的諸位列具茗戰,幫著敲定品級。 宋大人今日不用做評,攀上了半山腰便折了回去,由王秀禾帶著一同住進了云鶴樓。 夜里。 十幾戶茶行主事與宋大人同桌吃飯,王秀禾忙于端酒布菜,無暇顧及其他。付景軒在酒樓大廳跟著陶先知小酌幾杯,先一步上樓,沒回房間,而是站在房間門口,等待著什么。 少頃,今日得見的那位藍袍公子從另外一間客房走了出來,付景軒上前幾步,直接擋住他的去路。 那人一愣,皺著眉問:“你是誰?” 付景軒自報家門,而后拿出兩張帶字的白紙在他眼前晃了晃,“不知胡少爺可否隨付某進門,閑聊幾句?” 第23章 說是閑聊,便真的沒說幾句正經話。 付二爺邀人進門,坐在客房的束腰茶桌前東拉西扯,逼得那位藍袍公子忍無可忍,問道:“你怎么知道我姓胡?!?/br> 付景軒勾嘴輕笑,抬手給他倒了杯茶,也給自己倒了一杯,“猜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