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進來?!?/br> 青燈一進屋就有四名侍女迎上來將她推進里間,一方溫泉水池熱氣氤氳,侍女手捧花籃與浴池邊悠悠撒落花瓣,角落里鎏金雕花包燈香爐冉冉熏香,沁人心脾。 適才浸過溫泉,青燈才恢復些知覺,兩邊的侍女沉默而輕柔地拭凈她身上的污漬,浴畢披散著頭發身穿一襲干凈白裙除了浴池。 堪伏淵本在寢宮檀木塌上手持一杯清茶慢慢地飲,侍女撩開珠簾將她帶出來,對堪伏淵恭敬行禮便悄然退去了,寢宮內一時間只有兩人。 青燈頗為尷尬,這個男人喜怒無常,她壓根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過來,”他開口,用下巴揚了揚床榻,“坐上去?!?/br> 青燈臉色一白,攥緊衣領,難怪要把她洗得香噴噴的,“你……你說過你對死人不感興趣……” 少女沐浴過后白皙肌膚浸出桃花般誘人的粉紅,單薄白裙貼在微濕的身體上露出了原本玲瓏有致的線條來,堪伏淵瞇了瞇眼,慢慢重復:“過來?!?/br> 青燈頭皮一麻,咬牙走過去坐在床上,罷了,反正是已死的人,就算徐孟天醒了她也化為塵土,清白什么的還想這作甚。 于是她直挺挺地坐在床沿,僵硬地閉上眼睛。 堪伏淵拉了椅子坐在床邊,握住她一只腳提起來放在膝蓋上。 青燈嚇了一跳,睜開眼睛忍不住小聲說:“你做什么……” 他穿得是蓮華暗紋錦緞紅衣,她的腳蹭上去滑滑的,男人的手指和掌心都是燙的,青燈原本身子就冰冷,他這么一握她仿佛被丟進火爐里烤了一番,下意識縮了縮。 少女腳很小,腳踝細細的,擱在他掌心他一手可以包住,他細細瞧了瞧她的腳底,伸手到一邊拉開一方紅楠木長桌的抽屜,取出一瓶藥來,青花瓷小瓶子,價值不菲。 青燈眼睜睜看著他將藥粉倒了一點于指尖,白色藥粉迅速融化,他將其抹在她腳底。 涼涼的。 青燈嘶地抽了口冷氣,她竟然感覺到了疼痛。 “日輪峰崖下溟幽谷多毒蟲?!?/br> “我……可以自己愈合?!?/br> “它們只吃腐rou,毒性恰巧也是對尸體起作用?!蹦腥舜鬼稽c一點將藥膏抹在她的腳心,“你的腳底已經潰爛,明日記得找骨瓷給你看看?!?/br> 青燈一愣,中原她從未遇見過這種蟲子,抬起另外一只腳想看看腳底,他一手按住,“莫看,已穿骨?!?/br> 可她感覺不到痛啊。 青燈慢慢放下腳,已經那么嚇人了……他還擱在膝蓋上,他不嫌棄么? 他抹完一只腳用紗布包扎妥帖了擱在一邊,又去捉另一只,青燈低頭直直看著他,這般一個容姿端華的張揚男人竟然為她做這種有失身份的事。 因為身體下傾她的長發一縷一縷掃過肩膀垂下來,她的頭發很長,烏木一般,因為方才沐浴仍舊濕漉漉的。 堪伏淵抬眼掃了掃,約莫是覺得晃眼,隨手從一旁抽屜里捻了支玉簪,伸手到她耳前將她的長發一手捋起,隨意簡單地挽在后面。 他暗紅的衣袖蹭過她的臉頰,尚云散一縷若有似無的男子氣息。 即便溺在水里生不如死依舊保持清醒的青燈,此刻認定她絕對傻掉了,完完全全。等他收了手繼續給她抹藥抹完時,她才慢慢地伸手摸摸腦后,玉簪冰冰涼涼。 弄完一切堪伏淵起身將杯中剩下的茶慢慢飲盡,對外頭道:“送她回房?!?/br> 外面護衛行禮道:“是?!?/br> 夜色正濃。 作者有話要說: 宮主大人您這是鬧哪番…… 咩,可以撒花咩qaq 千里的群:325347614 ☆、第九章 第二天清早青燈就去了骨崖小筑。 開門的是蝶蝶,青燈問:“骨瓷呢?” “小瓷啊,還在睡呢?!?/br> 果然是小孩子,還喜歡賴床,青燈默默地想,蝶蝶招呼她坐在桌前,轉身給她泡了一杯藥茶。 藥茶是琥珀色的,青燈喝不出什么味道來,只覺得熱熱的喝的很舒服,她抬眼瞥了瞥蝶蝶,明麗的姑娘,和她差不多大的模樣。 “蝶蝶姑娘,我想問你件事兒?!?/br> “叫我蝶蝶就好啦,小瓷你不也是叫全名嗎?” “蝶蝶,那……”青燈糾結了一下,才說,“宮主他是不是……喜怒無常?” 蝶蝶望天想了想,“這個,宮主大人的脾氣誰知道呢,連王總管都莫不清楚?!?/br> 青燈又喝了口茶,手不自覺摸了摸發間的玉簪,“那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有沒有特別上心的人?” “上心的人嘛……顧姑娘你問這個作甚?”蝶蝶目光一閃,湊近嘻嘻笑道,“難道是喜歡上宮主大人了?” 青燈聽了心里一跳,“沒?!?/br> “嘛,咱們宮主大人嘛,喜歡上很正常,我也喜歡啊?!钡酚薪槭碌嘏牧伺那酂舻募?,點點頭道,“可是宮主大人眼里壓根就沒有我們嘛?!?/br> “那碎雪圣女呢?”青燈沒有來由問一句,蝶蝶眨眨眼,“碎雪圣女大人啊,那就不清楚了,畢竟離這兒太遠,不過圣女大人可是非常了不起的,正因她每年祭祀,無妄城島嶼才不會下沉也不會被海水吞噬,當然啦其中也有小瓷結界的功勞?!?/br> 原來還真的是圣女來著。 “等等,顧姑娘該不會以為碎雪圣女是宮主的情人吧?”蝶蝶睜大眼睛,青燈被茶水嗆了一口,這姑娘說的真直白。 “不是哦,宮主從來不碰碎雪圣女的,這事兒西宮那邊的侍女偷偷告訴咱們的,宮主從來不在那兒留宿,其實咱們也奇怪呢?!钡坪跖c其他侍女一樣對宮主的八卦非常熱衷。 “哦……” 一個男人不碰這個女人,卻重視她照顧她,么這個女人再他心目中的地位才是真的。 青燈舉舉茶杯,沒有水,這一看才發現喝干了,蝶蝶又給她斟了一壺,此時房內的門推開,銀發小少年揉著眼睛慢悠悠走出來。 青燈望過去,骨瓷銀發未扎披在身后,身上的白袍松松垮垮露出蒼白的肌膚,清晨的微光落在他雪白的全身仿佛籠罩了一層潔白光暈。 她看得有些呆,這個男孩子真像是從天上下來的。 骨瓷走到桌前,蝶蝶給他泡了一杯淺色的液體,青燈探究望去,蝶蝶解釋:“這是芍藥與茱萸搗成的花泥沖出來的,骨瓷每天喝這個?!?/br> 青燈點點頭,骨瓷將花水一飲而盡然后走到青燈桌前,抬起閉著雙眸的小小臉頰,從懷里摸出一枚紅雕木錦盒擱在桌子上。 青燈打開盒子,里面是一粒一粒的棕色藥丸,散發著奇異的淡淡芳香。 “今日起,每日一粒,飯前服用?!惫谴芍赡勐曇魶]有溫度。 “這是……” “定魂之效?!?/br> 青燈心里一驚,那時她因胸腔中存一□氣傀儡定魂術才得已成功,苦茶長老曾說定魂之藥難以煉造,依她的情況至多撐一年半載,所以偷取夜凝宮圣物需盡快。 青燈看著這藥,倘若真能定魂……她是不是可以一直活下去? 作為死人,這樣活下去……? 蝶蝶從廚房里探個頭出來,一看青燈手中錦盒驚呼,“小瓷,這不就是你昨晚用七星花煉制的丹藥么,煉到黎明前一個時辰才睡去,原來是給顧姑娘的啊?!?/br> 青燈又是一呆,骨瓷的臉上沒有表情。 原來……不是賴床啊。 青燈還沒道謝骨瓷便淡淡道:“西邊瑤渠山上有幾味藥草,你且將它取來?!?/br> “……” 日后青燈的大多數工作就是給骨瓷采藥。 海上之城的確有許多珍貴藥草,只不過生長于極險之境,青燈憑著自個兒輕功每天跑腿在山間飛來飛去,不知是否是那夜堪伏淵把她丟進池塘里的恐怖記憶,青燈在也沒有仗著自己摔不死亂來。 其間除開碎雪圣女那邊的,約莫也與夜凝宮其他侍女護衛混熟,打聽了不少消息,侍女如今只當她是骨瓷護法那邊打雜的,言語間也不大多拘束,她漸漸地在夜凝宮內進出也自由了些。 不過她還是尋不見靠近祠堂的機會。 就那之后她再也沒見過堪伏淵,聽說是江湖中事物諸多,加上有身為無妄城城主,用王安生的話來說便是日理萬機,唯獨只有一次無意中見他火紅身影在重疊的回廊間一晃而過,正是朝碎雪圣女的住處走去。 那時天色將晚,黃昏血色幾分哀絕落在池塘與廊柱間拉下長長的影子。青燈遠遠望了他一眼,腳步停了停,又轉身朝反方向的骨崖小筑走去。 回了骨崖小筑她已經能夠熟練地協助骨瓷做一些簡單藥理的工作,骨瓷每天依舊會讓她吃一些奇怪的藥,她也沒什么反應,不過據蝶蝶說正因為她是已死之身,骨瓷有將她煉為藥人的意思在里頭。 青燈在紫劍山莊山莊聽過類似傳聞,不過藥人向來是毒谷從小培養,體內以血為藥包治百病,若是換血甚至可將垂死之人從鬼門關拉回來,當然也只能用一次罷了,藥人因培養所耗藥材繁多而多數珍貴,培養中大多都不甚藥性死去,藥人在三教九流中算是珍貴的存在。 據說成為藥人的過程相當痛苦,青燈感覺不到疼痛,既然她還有用處就能呆在夜凝宮,她想要的不過是這個罷了。 除此之外骨瓷給她身體做檢查記下數據,青燈曾問他她這幅身體單單這般他能得到些什么。 骨瓷答:“甚多?!?/br> 青燈忍不住道:“可我總覺得……你也沒看什么?!睕r且他也看不見。 骨瓷又答:“亡者逢生,逆命數而行,已是奇跡,我心中自有把捏,日后倘若煉出還陽丹也并非妄談?!?/br> 青燈心里直打鼓,他若真煉出起死回生之藥,她或許就不定能打圣物的主意了。 夜里青燈坐在院子里給骨瓷搗藥,搗著搗著忽而想起傍晚望見堪伏淵的事兒,伸手摸了摸頭頂的玉簪,那日堪伏淵與她擦藥時嫌她長發晃眼隨意給她綰上的,她抽下來,青絲披了滿身。 果然宮主大人寢宮里的物事都是寶,光這支玉簪,名貴西方羊脂玉質地,雕出一支盛開梨花,花瓣溫潤柔白,上面輕輕停著一只蟬,栩栩如生如活物一般,就成色與雕工而言,皇室貢品也不過如此了。 春末的花,夏初的蟬。 并非是名貴與否的問題,兒時娘親曾與她說,那年父親買了一支簪給她戴上,她就嫁給他了。送簪挽發,那是愿娶其為妻的意思。 青燈想也沒想過第一個送她簪子的人竟是這樣的,不是白澪也不是徐孟天,她一直夢想著哪一天徐孟天也能這般為她做,徐孟天將她娶回來的那晚就死了,可武林不能讓他死,所以她就來這兒了。 青燈忽而覺得諷刺,那她的人生究竟在哪里呢。 第二天骨瓷難得地沒叫她去采藥,青燈在宮內走動時忽然發現好幾個工匠聚在橋頭池塘前。走過去一看,正是那夜堪伏淵將她丟進去的那片池塘,王安生也在那里,她走過去一瞧,竟發現池中睡蓮一朵朵竟全然枯萎發黑,那蓮葉與池邊的水草也仿佛被燒過一般潰爛。 上次她被丟進還是好好的,她心下奇怪對王安生行了個禮,問道:“這是怎么了?” 王安生見她笑道:“這不是顧姑娘么?這池塘不知怎地引來了毒蟲,一片池水全染了?!?/br> 都不叫榮承公主,看來已經默認她是假扮的了,青燈不做多言,只是隨意道:“是嗎,上次我還被扔進去過……” 王安生目光一凜,道:“這是哪般情況?” 青燈想想也覺得沒什么,王安生又是堪伏淵的心腹,就將事情大致與他一說,王安生聽罷沉思片刻,竟然笑了,甚至幾分欣慰,“原來如此?!?/br> 青燈心覺奇怪,“這之間有關系么?” 王安生望著一池死水道:“那時顧姑娘從溟幽谷來,溟幽谷一種蟲名為‘萬年蛐’,喜暖懼寒,一旦觸碰人體便緊緊吸附吸□血,即便是藥性強烈的驅蟲粉也難以根除,溟幽谷鮮少有活人出入,顧姑娘大抵是沾染一身回來,宮主大人將您就地扔進寒冷池水中也是為了令毒蟲松爪,這毒蟲若是停留得長了,顧姑娘這一身年輕姑娘家的肌膚算是毀了,這番,顧姑娘可是得好好謝上宮主的?!蓖醢采送谏某厮?,嘆道,“只不過可惜了這一池蓮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