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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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林跟著我來到工地上的頭幾天,一切還都很新鮮,連食堂沒什么味道的飯菜也吃得津津有味。但她懼怕那些大型機械,聽著轟隆隆的聲音,就會躲到我身后捂住耳朵。 工頭很是照顧我,把我們安排到了一間空出來的單間。里面有臺舊電視,我白天上工時,就給林林打開,把水和零食給她備好,叮囑她乖乖等我回來,然后把門從外面反鎖,不讓她出去亂跑。林林從前看電視的機會不多,對電視里的節目充滿了新鮮感,再加上懼怕外面那些機械,倒也不會吵著要出去。 我一向沉默寡言,不和人親近,也不與人結仇,但我和林林搬到那個單間后,有個工人卻有事沒事擠兌我。那人叫孫成,曾經想把老婆接過來,兩人單獨住那單間,工頭沒同意。這回工頭卻答應我帶孩子住進來,孫成就對我很是不滿。 有一天在食堂吃飯,孫成帶著兩個弟兄故意坐到我們對面,裝作好心好意,感嘆單身父親帶孩子的不易。 我沒理他,繼續喂林林吃飯,他卻怪聲怪氣地問我:“孩子她媽呢?怎么讓大老爺們兒帶?” 我從來沒在林林面前提到過“mama”這個字眼,林林恐怕連mama是什么,都不知道。 孫成在我們那一組里算是塊頭最大的,大家叫他孫哥,沒人敢惹。組里有好幾個他的同鄉,是一起招過來的,他們幾個總拉幫結派,時不時占點兒其他人的便宜。 見我還是不理他,他又問:“怎么?離了?” 我不搭話,喂完林林抱起她就走。 那幾人不高興了,在背后大聲地冷嘲熱諷。 “不會死老婆了吧?” “看他那窮酸樣兒,肯定是老婆跟有錢人跑了!” “哈哈哈……對對對,肯定是跟有錢人跑了!” …… 他們說了很多過分的話,我都聽見了,但我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食堂,就像一句都沒有聽見一樣。 換做從前,我早還擊了,但對如今的我來說,這些惡毒的話語真是一點殺傷力都沒有。這些過路人,毫不具備中傷我的能力。 這世間最為悲哀的事,他們,還不曾經歷…… *** 在雅林突然外出的第三天清晨,她回來了。 她回來了,但她卻變得十分不同,臉上的妝顯得光彩,眼神卻是那樣黯淡。 僅僅兩天而已,我卻感覺像是很久都沒有見到她了。 “對不起……我回來晚了……”雅林的聲音略微沙啞,好像喉嚨被哽住了。臉上也沒有表情,一雙眼睛,頹然得陌生。 她都不多看我一眼,就那樣淡淡的一句話,說完便朝著自己的臥室走去。 “你就沒有別的要對我說嗎?” 明明安然無恙,卻一次都不聯系我,這冷漠快把我凍成冰。 雅林站在臥室門邊,回過頭來看我。但她只是靜靜地看我,一言不發,眼神空洞無神到反射不出一絲光亮。 “你去哪兒了?”我質問道。 我知道她去哪兒了,可我要她親口說出來。 “我……去蕭姐家了……”她終于回答了。 可這,只是一句謊言。 每次都拿蕭姐當擋箭牌,真當我是傻瓜?廉河銘會給我打電話你想不到,我會去找蕭姐詢問你都想不到嗎?連說謊都不編得高明一點,我生不生氣都無所謂嗎? “為什么不回來?”我的口氣已經帶上了硝煙味。 “……那邊……走不開……” “走不開?”我冷笑一聲,向前幾步逼近她,“那你為什么連個電話都不打?” 她嘴唇輕顫:“手機沒電了……充電器……” 不等她說完,我雙手握住她的肩,一把把她按在了后面的墻上。我氣急了,這些拙劣的借口一句也聽不下去! “找蕭姐了是嗎?”我雙目直勾勾地盯著她,“好,那你告訴我,為什么要化妝?” 雅林被我的魯莽嚇了一跳,眼中生怯,但她還在思索,還在想要說什么來搪塞我。 我不想再給她說借口的機會,突然就大吼一聲: “別告訴我你怕被人看到你臉上有傷!你的傷早就看不見了!” 我的理智徹底崩潰。連續兩夜未歸,全無消息,一回來就滿口謊言,叫我忍無可忍! 積蓄了許久的情緒終于在這一刻爆發,我在一種完全不自控的狀態下,不顧她的恐慌和反抗,按住她強行吻了下去…… *** 那是第一次吻她,卻毫無感覺。 那不是吻,是暴怒之下對她的懲罰,是求而不得引來的瘋狂。 雅林完全是被迫的,她拼命想要避開我,用手奮力地推我,喉嚨里含含糊糊地發著的聲音。但這些無濟于事,她根本動彈不得,只能用一雙恐懼和哀求的眼睛望著我。 真虛假,這眼神真虛假!雅林你在恐懼什么?你怕什么?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她的反抗使我更加瘋狂,我的手不再只是按住她,更開始在她身上摸索,心中黯然升起一股就此占有她的欲望! 我太怕失去她,太怕,她忽然失蹤,這種害怕就膨脹到了極點! 雅林是真被嚇到了,反抗得十分激烈,不斷用胳膊肘使勁砸我。 她極力想逃脫,死也不順從,這讓我更是惱怒。明明會跑到別人面前去獻媚,為什么我什么都不可以? 妒忌和懊惱像顆□□一樣在我身體里爆炸,我的手忽然不聽使喚地抓住她的上衣領口,一把撕開了她的衣服! “嘶——”地一聲響。 同時,是一聲歇斯底里的叫喊! *** 盡管被我堵著嘴,驚恐萬分的雅林還是發出了尖叫聲,刺耳得像一盆冷水潑在我頭上! 我一下子懵了,所有的動作戛然而止。 我這是……怎么了? 停下來才發覺,雅林全身都在發抖。她雙眼緊閉著不敢睜開,手臂一邊顫抖一邊用力推我,急促的呼吸聲中,夾雜著一聲聲壓抑的抽泣。 恐懼到這個地步?我的舉動有這么可怕? 我放開了制著她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雅林感覺到我松開了她,小心翼翼地半睜開眼,瞟了我一下。她縮著肩膀,雙手顫抖著扶著胸前被我撕開的衣服,而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頭發了瘋的野獸! 那眼神震得我渾身僵硬! 而就在我遲疑的一剎那,雅林突然從我面前跑開,驚慌失措地跑到衛生間里,從里面鎖上了門。 *** 我的思緒一片空白,還沒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么,呆呆地站在客廳,像棵孤立的樹干。 這是對她施暴了吧,可她面對我的強迫,最大的反應不是生氣,而是恐懼。在我放開她后,她不是給我一巴掌,而是落荒而逃。 洗手間里傳出一陣流水聲,“嘩嘩”作響,吵得都聽不見別的聲音了。我走過去,靠在旁邊的墻上,無神地聽著。 此刻,我已經平靜多了,平靜后我承認,是我過分了。 只是,我是真的無可奈何了…… 洗手間里一直響著流水聲,雅林躲在里面很久都不肯出來,我漸漸有些擔心。 “雅林,對不起!”我站在門外,大聲向她道歉。 沒有回應。 “雅林你聽見了嗎?”我敲了敲門,“剛才是我不好,我跟你道歉好嗎?我不會再那樣了,你別一個人呆在里面!” 還是沒有回應。 我暫且等著,但又過去了十五分鐘,依舊沒有動靜,我有些著急了。 “雅林你說話??!你在里面干什么?”我一邊用力敲門一邊大聲喊。 我喊了許多聲都沒有回應,突然擔心她會不會在里面出了什么事,便更大聲地敲門:“雅林你回答一句!你沒事吧?你再不回答我就撞門進去了!” 我往后退了兩步,她要再不開門,我真打算撞進去了。這時,“嘩嘩”的流水聲終于停了下來,里面傳來了些許響動,過了一會兒,門鎖終于被轉動了。 聽到我說要闖進去,雅林終于開了門。 她低著頭,模樣憔悴地扶著門站著,一只手還護著胸前被我撕破的衣服。她的頭發散亂地垂下來,卻遮不住哭得通紅的眼睛。她臉上的妝還在,但兩行被淚水融化了的痕跡,清晰可見。 我心里一陣酸楚,說不出話來。 此刻雅林的模樣,像極了當初我在醫院找到她時的樣子,滿是悲傷、滿是絕望…… *** 雅林并不開口,也不看我,慢慢地走出來,走回了自己的臥室。 很快,我就聽到了從她臥室傳來的翻箱倒柜的聲音。我立刻過去看——雅林把她的衣服都從衣柜里拿了出來,正在床上一件一件地疊著,她的拖箱也被拿出來放到了旁邊! 她在做什么?她在收拾東西?她要走嗎? 我整個人都僵了,徹底慌了神。 她從不對我生氣,一向都逆來順受,但這次她終于生氣了。只是她生氣的方式不是和我吵,而是走! 不,不能走! 我沖進去拉住雅林的手:“雅林你在做什么?”我說話的聲音都是發顫的。 她依舊沉默,兩眼無神,像個木偶一樣呆站著。 “是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懷疑你,不該對你兇,更不該……不該那樣……你怎么罰我都可以,打我罵我都可以,別走!” 她毫無反應,也沒有試圖掙開我的手。 “兩個晚上找不到你,又聯系不上,我真的……真的快急死了。昨天一整天我都在外面找你,想盡了辦法,我真的是急昏頭了才會……” 我的解釋多少起了些作用,雅林的臉上又滑落出了一道淚痕,眼眶變得更紅。 我舉起右手,做了一個發誓的手勢:“我發誓,我再也不會像今天這樣了,我要再這樣,就不得好死!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會攔著你,你想出去,只要你還回來,我都……”我哽了哽,接著說完,“只要你還回來,我什么都不會問了。行嗎?” 只要她不走,我什么都可以妥協…… 雅林抬起了頭,她終于看我了,可她看我時,那眼神里要命的悲傷,卻叫人窒息。 “雅林,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的聲音盡可能溫柔,“要是需要我幫你,一定要告訴我?!?/br> 雅林閉上眼睛,輕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我見她沒有了離去之意,立刻建議:“我幫你把衣服掛回去?!?/br> 我說完就開始行動,把她拿出來的衣服全部掛回原處,把箱子也收好了。一塊石頭終于落地。 “我想靜一靜……”雅林終于對我開口了,聲音帶著哽咽。 “好?!蔽艺f著,退出了她的房間,關上了房門。 *** 那天,雅林一上午都關在自己的房間里,而我,則呆在客廳守了她一上午。 她的房間里一直靜悄悄的,沒有傳出來任何聲音,包括哭聲。 張進打來電話問我有沒有消息,我告訴他雅林已經回來了,毫發無傷,他便追問我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 快到中午,我感到極度饑餓,已經超過一整天什么都沒吃了。我從冰箱里找出還剩下的食材,拼拼湊湊弄了些吃的出來。我本該下樓再買些東西回來的,可我又不想出去,我心里很慌,總怕我一出去,回來時雅林就又不見了。 弄了些湊合夠吃的東西后,我便去敲雅林的房門,叫她出來吃東西。 雅林開門了,她走出來,雙眼還紅腫著,但眼神不再那么空洞無神。她臉上似乎微微有了些表情,不再那般僵硬。她看了看我,沉默著向假陽臺走去。 “冰箱里不剩多少東西了,先湊合著吃點?!弊潞?,我說。 她抬起頭來看我,發現我也在看著她,就把目光移開,轉向了欄桿外的天空。 我拿起碗筷,耐不住饑餓吃了兩口。 “晚上……我們出去吃吧?!?/br> 雅林突然開口對我說了句話,我吃驚地抬頭看她。 她的目光不再躲閃,筆直地投向我,而她的嘴角微微地咧開,似笑非笑。 我有一瞬間的詫異,她那表情十足陌生。臉上殘留的妝容還在,突如其來的淺淺一笑,在妝容的修飾下,看上去竟有那么一絲媚氣! *** 我們的生活回到了之前的狀態。雅林每天早上目送我出門,然后一個人在家呆著,準時為我準備好晚餐,偶爾避開我打打電話。她的神情又恢復了往日的平和和不茍言笑,我也再沒看到過她化妝。一切平靜得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但這平靜卻叫人不安,仿佛正在孕育著一場巨大的風暴。 與此同時,我做了一個大決定——我辭職了。 雅林回來的那天,我沒去上班,也沒請假,第二天去時,就有人找到我點名批評。但不等對方批評幾句,我就把辭職申請擺到了桌上。 雅林和廉河銘究竟有著何種關聯,我已經不想追究了。但河銘公司我是肯定不會再呆下去了,就是討飯,也得到別處討去。 但我沒把辭職的事告訴雅林。我每天依舊早出晚歸,就像往常一樣,只是外出的目的不再是上班,而是求職。 雅林似乎并不知曉,過去了好幾天,一個字都沒問過。無所謂了,她知不知道,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