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唐人街窄小的刺青店內,暗紅的燈光為這如災難片一般的天氣染出絲絲靡靡。 “老弟,這里的皮膚很薄,血管多,紋在這里會很痛,你要不要改個地方,要不還是弄腰上?” “就這里?!泵寄靠∫莸哪腥宋⒋怪^,漆黑的眸子清冷涼沉。 “行吧,那我給你多敷點麻藥?!?/br> “不用,直接紋?!?/br> 一頭黃發的刺青師傅咂舌,“不是,這個地方真的會很痛?!?/br> “開始吧?!?/br> “好吧,那你等下熬不住告訴我,我就停下?!睅煾荡魃媳”〉氖痔?,視線落在男子帶來的圖案上。 那是一張照片,拍的是一張寫著英文的便簽條,手寫體,字跡頗為娟秀,像是女孩子的筆記,紙上還畫了一只簡筆小兔子,兔子畫得很大,笑瞇瞇地,機靈又可愛。 “first?!?/br> 這是男人要紋的單詞。 他打開紋身機,瞇著眼,貼上那塊薄如蟬翼的皮膚。 疼痛讓仰躺著的男人身體本能地抖了一下。 “疼吧?”他移開紋身機,勸道,“要不還是敷點麻藥?!?/br> “不必?!蹦腥艘寻捕ㄏ聛?,用手臂壓住眼睛,緩而沉地吸氣。 秀到第三個字母時,刺青師望著他額上斗大的汗珠,提議:“休息下?” “繼續?!彼穆曇艉芊€,要不是手下緊繃的皮膚真實地反應著他有多痛,刺青師傅都該懷疑他是無痛人了。 黃毛師傅嘆口氣,一邊加快手上動作,一邊想聊天分散他注意力,“first,什么意思?是想做第一?” 男人搖頭,陷入沉默。沉默得他以為得不到答案時,才輕喃,“最初、最重要?!?/br> ———— p大圖書館,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女孩又一次與他“偶遇”在打水的地方。 “我知道你嫌我煩,我說完就走?!迸⒀鲋^看他,漂亮的眼睛撲閃撲閃的,“你明天要去比賽了吧?這是我給你畫的幸運符,很靈的,你帶著,這次一定還能拿第一,實現三連冠?!?/br> 說完,便把一張粉色的便簽紙塞到他手里。 “等你好消息?!彼龘]揮手,轉身跑了,帽檐上的毛圈一跳一跳地,直跳進他心里。 盛懷揚垂下頭,展開手上的“幸運符”。 印入眼簾的是一個英文單詞——first,右下角還有一只小兔子。 指尖拂過那串字母,嘴角無聲地翹了起來。 first,是第一,是最初,也似是她的名字。 第69章 真情還是假戲 夏時初對盛懷揚那塊刺青充滿了好奇。 他們做過這時間最輕-呢的事, 但她向來不是很放得開,年少時羞澀,年紀漸老還是沒點長進, 所以還真沒留意過那處位置。 “我想看看?!彼钟|在那塊粗糙的皮膚上,心跳有些快。 盛懷揚伸手去撳床頭燈,沒亮, 方想起之前太過急迫,竟連電卡都未插。 他走回門廊, 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門卡,放進電-槽。 屋內明亮。 他回來, 站在床頭,彎腰吻她, “我先去洗一下, 臟?!?/br> 直起身子,手腕被她握住, “我也去?!?/br> 盛懷揚頷首,再次彎腰將她打橫抱起來,進入洗手間。 ** 氤氳的熱氣里, 夏時初終于看到了那一處刺青。 人魚線還要往下些, 小小的一串字母,青藍色, 落在他冷白的皮膚上, 與周圍隱隱透出的青色血管一起, 混雜出一種令人心顫的痛意。 跟她想象的龍飛鳳舞不同, 這圖案挺娟秀,走筆柔和帶了幾分俏皮,讓她似曾相識。 她手指輕輕撫上去, 感覺到盛懷揚的身體緊了一下。 “痛嗎?”她仰著脖子問。 盛懷揚搖頭。 她微涼的指尖撫過一個個字母,到最后的t時,倏地頓住了。 難怪似曾相識,這是她的筆跡。 她寫t時習慣連筆,左長右短,橫和彎勾連寫,壓出一個扁扁的小三角,勾子則高高拉起,像個小圓勺。 她直直地盯著那個小圓勾,喉頭涌上一陣又一陣的酸楚。 “我寫的?”她哽咽地問。 “嗯?!?/br> 酸意猝然撞進眼眶,嘴角卻扯出一個自嘲的笑,“盛懷揚,你說得對,我記性真差?!?/br> 她竟然不記得什么時候給他寫過這個字。 似是猜到她的健忘,盛懷揚苦笑一下,握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起來。 “沒事,我記得就行?!彼p柔地擦掉她臉上的淚。 她給他的,他都記得。 夏時初凝著他墨黑的眼,“什么時候紋的?!?/br> “前年?!?/br> 眼淚又涌了出來,夏時初紅著眼打了他兩下,“都不在一起了,你癡情給誰看?” 盛懷揚牽了下嘴角,沒應聲。 沒想過給誰看,只是想如此而已。 那年冬天,北美遭遇百年一遇的暴風雪,整個紐約陷入半癱瘓。 由于出行極為不便,華爾街的各家公司趁機給全年無休的banker們放假休息。 不過,對于盛懷揚這樣的工作狂來說,只是換了個地方辦公。 那日,他在公寓看一份關于通信網絡技術的行業研報,里面有幾個數字通訊的地方講得不是很清楚,他起身去書架翻找一本早前看過的專業書,抽出來時,不小心把旁邊的書帶落在地。 他彎腰想去拾,視線就這樣觸到掉在地上的粉色便簽紙,整個人便如被點xue一般,僵愣在原地。 下一瞬,一股沉悶地鈍痛從心臟某個隱匿的角落嘭發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緩緩地躬身,身體彎曲得仿佛一只負重的雕塑,極慢地撿起那粉色的小紙條。 目光落在上面的單詞和兔子上。 那張他刻意掩藏的笑顏就這么躍然于眼前,還有她嬌嬌糯糯的聲音: “盛懷揚,我喜歡你哦?!?/br> “盛懷揚,我可以追你嗎?” “盛懷揚,你就安心在美帝賺錢,我等你回來,你要是不回來也沒事,我會追到美國去的?!?/br> “盛懷揚,我愛你,會一直一直愛你……” 心臟的鈍痛轉為尖銳的劇痛,宛如被一把鋒利的鋸齒攪割著。 他深吸幾口氣,平靜地將那紙扔進廢紙簍,拿了想要的書重回辦公區,繼續投入工作。 是夜,久違的失眠造訪。 他沉默地吞下一片藥,上床睡覺。 屋外的風雪未停,暴風肆虐著世界,發出可怕的嗚鳴,他安靜地躺著,意識在藥物作用下漸漸散開。 陷入黑暗前的一刻,耳邊的風聲驟停,取而代之是氣鼓鼓的命令,“盛懷揚,你要永遠記得我,一生一世只愛我,知道嗎?” 他緩緩睜開眼,對著黑暗和虛空撇了下唇。 真的是蠻不講理的霸道。 翌日,他推開了唐人街上的刺青店門,師傅問,“想紋什么?” 他遞上照片。 “紋哪兒?” “腹-股-溝?!?/br> “這里皮膚最薄,血管多,紋起來會很痛,要不換個地兒,給你紋腰上?!?/br> “不用,就這兒?!?/br> 痛,才能永遠記得吧。 夏時初抱住他,哭出了聲,“你干嘛這樣?難不成沒了我,你還真不結婚生子嗎?” 他摟緊她,低低地嗯了一聲。 很輕,卻像千金壓在夏時初心頭,她知道他會做到。 “傻子?!彼谒成吓牧艘幌?,“你想讓我內疚一輩子,誠心讓我不好過?!?/br> “不是?!彼鲋竽X勺,聲音落在她耳畔,“只是想不出,除了你,還可以是誰?!?/br> 只有你。 夏時初哭成了淚人,被抱出來時眼睛鼻子都紅彤彤的。 “睡吧?!笔褤P將她摟緊懷里,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