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沈沉笑著戳了戳敬則則的腮幫子,也沒再反對。 在西苑安頓下來之后,敬則則倒沒什么感觸,華容卻長長地舒了口氣,“娘娘,咱可算是出來了,在乾元殿里奴婢的一顆心時刻都是提著的,生怕有個行差踏錯,就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挨板子都算是走運的了?!?/br> “瞧你沒出息的樣兒?!本磩t則嗤笑了一聲。 正說著,卻見龔鐵蘭從外面鐵青著臉進來了。 “龔姑姑這是怎么了?”敬則則問。 龔鐵蘭道:“回娘娘,咱們今兒出宮時,帶的人都是點過數的,可到了濂溪樂處,卻少了小馬?!?/br> 小馬不姓馬,因為生得一張馬長的臉,所以大伙兒都叫他小馬,以至于他的真名大家都給忘了。 “是不是走迷了路,或者跟人玩兒去了?”敬則則記得小馬年紀不大,也就十四、五的樣子,玩心正大。 “奴婢先才也是這么想的,叫人去找了一圈,后來才打聽到他是出宮時被扣下了,人現在還在宮中?!?/br> 敬則則的臉陰沉了下來,做主子的她前腳到了西苑,后腳宮中的小太監就被扣了下來,這明顯是有問題。 龔鐵蘭上前兩步低聲道:“娘娘前幾日讓華容傳話回來說,怕有人把宜蘭宮的事兒做到咱們頭上,奴婢把宮里上上下下都問過了,并沒問出什么事兒來,還以為沒什么要緊的,卻不想那小馬有問題,都是奴婢的錯,娘娘把明光宮交在奴婢手里,奴婢卻沒能替娘娘把好關?!闭f著龔鐵蘭就跪下了。 敬則則沒急著叫龔鐵蘭起來,雖然這事兒可能怪不得她,但沒有查出貓膩來,龔鐵蘭也推脫不了,讓她跪一會兒,她心里還能好受些。 “未必就是因為宜蘭宮的事情呢?!本磩t則道。 龔鐵蘭搖了搖頭,“若非是為了大事,怎么可能悄無聲息地就扣下咱們明光宮的太監?”她就怕敬則則不當回事兒。 敬則則沉吟片刻道:“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別人以有心算無心,自然不會讓咱們輕易就查出來,只是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本磩t則道,“宜蘭宮著火時,皇上看我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那人怎么會算計到我頭上來呢?” 龔鐵蘭趕緊道:“奴婢也正是因為這么想,才沒查出東西來的。那小馬一貫老實,做事兒也勤懇認真,平日里跟其他宮的人也沒多少來往,實在是想不明白?!?/br> “小馬的事兒還沒定音,也許是咱們想多了?!本磩t則道,“只是姑姑,我覺得這事兒咱們是不是方向查反了?” 龔鐵蘭道:“方向反了?娘娘的意思是……” 敬則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頭緒太多了,先等等吧,既然小馬已經被扣下來了,想來很快就會有人到濂溪樂處來了,如今后宮還是皇后在主持,只要我是冤枉的就不會有大問題?!?/br> 果不其然,濂溪樂處這邊還在打掃灰塵,皇后宮中的小太監便來了濂溪樂處。 龔鐵蘭上前找傳話的小太監打聽消息,卻連銀子都送不出去。這可就有點兒大事不妙的意思了。 敬則則撣了撣裙子,裝作鎮定地起身去了皇后的瑞景春暉。 大夏天的皇后還裹得嚴嚴實實的,面色蠟黃,眼角有些耷拉,手瘦得已經起了褶子,讓人覺得她就是在拖日子了。 敬則則給皇后請了安,“不知娘娘召臣妾來是為何事?” 皇后連著咳嗽了一聲,那手絹捂住自己的嘴緩緩地道:“坐吧?!?/br> 敬則則依言在衛嬪和柳嬪對面坐下。 “今日找你來是為了宜蘭宮著火的事兒?!被屎蟮?。 敬則則點點頭。 “把人帶進來吧?!被屎蟮?。 敬則則便看到兩個太監押著被綁得死死的小馬走了進來。 “敬昭儀,這可是你宮中的太監?”皇后問。 敬則則仔細看了看小馬,他也抬起了低垂的頭,惡狠狠地看向她。敬則則吃了一驚,微微偏了偏頭,不明白小馬對自己的仇恨來自于哪里。 “他是明光宮的小太監?!本磩t則點頭道。 “今日離宮時,他跑到本宮這兒來自首,說是你指使他到宜蘭宮放火的?!被屎蟮?。 第83章 從天降(中) 敬則則覺得這件事太荒唐了,她轉頭看向皇后,“他為什么要自首呀?做下這種事情,如果不是被抓個正著,或者是被人查了出來,怎么會想著自首的呀?” 皇后看向小馬,小馬匍匐在地上,瑟瑟發抖。 皇后道:“他說你是要借著離宮的機會殺人滅口,所以才跑來找本宮自首的?!?/br> “所以只是他的一面之詞?”敬則則問。 小馬顫抖著聲音道:“不是奴才的一面之詞,求皇后娘娘明鑒,奴才沒有說謊?!?/br> 皇后道:“宜蘭宮里那日發現了一枚腳印,但一直沒找到腳印的主人,這奴才來自首,將他的鞋子拿去一對比,正好吻合?!?/br> 敬則則點點頭,“小馬雖然是明光宮的奴才,卻不能以此就認定是臣妾指使他的。即便是自首,總也得有點兒證據。再說了,臣妾為何要讓他去宜蘭宮放火呢?” 小馬抬起頭道:“因為娘娘你厭惡衛嬪彈琴,皇上每次去宜蘭宮,衛嬪都會彈琴,你聽了就會發脾氣,罵她賤人,只會炫耀?!?/br> 敬則則好笑地搖搖頭,“你一個下等太監,連我主殿的階梯都不能上,如何會聽到我罵人的呢?” 小馬愣了愣,但很快就繼續道:“奴才是聽伺候你的其他宮人說的?!?/br> 敬則則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若要審問清楚就得把明光宮上上下下可以近身伺候我的宮人都招來問話了?!?/br> 皇后嘆息了一聲,“本宮也知道這件事有些疑點。不過宜蘭宮的火是這奴才放的卻是無疑了,因為在他住的屋子里放火的燈油、火折子等都找到了,而且他還把你送給他的一枚五鳳掛珠金步搖供了出來?!?/br> 敬則則搖搖頭,“五鳳掛珠的首飾必然是宮中記檔之物,就算是臣妾要收買人也斷不會用記檔的東西?!?/br> 小馬抬起頭道:“是,娘娘當時想用其他首飾打賞奴才的,可奴才就是防著你這一點兒,咬死了就要那枚五鳳掛珠金步搖,你才不得不給奴才的?!?/br> 敬則則看向小馬,“這種事情必須得機密,我為什么要收買你去做?而不能找個親信去做呢?” 小馬慘笑道:“娘娘指使奴才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你說我看著老實勤懇,最不會惹人懷疑。而且也只有奴才身手靈活才能翻過宮墻,娘娘倒是想用華容,可華容爬不過去啊?!?/br> 這么聽著小馬說的好似十分有道理,敬則則若不是當事人估計都要相信了。 敬則則轉向皇后道:“娘娘,如今都是這奴才一面之詞誣陷于我,娘娘可曾查過這奴才的來歷?臣妾從避暑山莊歸來不過數月,斷然沒有道理用一個來歷都還弄不清楚的奴才做下那等事情。再且,若是因為嫉妒衛嬪,那臣妾為何不去害衛嬪,反而只是不痛不癢地放一把火呢?” 小馬激憤地道:“根本就不是不痛不癢,娘娘的意思本是讓奴才偷偷摸到衛嬪的寢殿放火,最好能驚得她流產,或者趁亂推她一把??膳艑嵲诓蝗绦?,也從沒做過那種事,這才只是在角落里放了一把火?!?/br> 柳緹衣開口道:“我說呢,怎么起火的位置那么奇怪,要說害人也沒害著,真是想不明白,如今聽著倒是說得通了?!?/br> 敬則則轉身瞪了柳緹衣一眼,卻也不搭理她,而是再看向皇后,“皇后娘娘,這奴才既然敢陷害臣妾自然是前前后后的說辭都想明白了的,可除了拿出金步搖外,他還有其他證據么?” 皇后又咳嗽了兩聲,虛弱無力地開口道:“敬昭儀,五鳳掛珠的金步搖乃是記檔物,你說不是你給他的,那就是丟了的,丟了記檔物你都沒發現,也不報備的么?” 這才是關鍵。 “娘娘,那金步搖想是失火當夜丟失的,那晚實在太亂,臣妾后來又沒再回過明光宮,臣妾的首飾都是華容在管,次日她也跟著到了乾元殿伺候臣妾,所以一直沒有清查過臣妾的首飾,也著實是沒想到會有人在這上面做文章?!?/br> 柳緹衣冷笑道:“到底是昭儀娘娘財大氣粗呢,金步搖那樣大件又貴重的首飾,不見了快十天了居然都沒發現。若是換做臣妾,怕是第二日就會發覺呢?!?/br> 皇后嘆息一聲,“敬昭儀,今日本宮也沒喚其他人來。這一次的事兒,說到底也沒有人傷著,只是損毀了宜蘭宮和明光宮,又讓永寧宮的柳嬪和八皇子受了驚。對本宮來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若應下這事,給衛嬪和柳嬪道個歉,本宮就替你處置了這背主的奴才,罰你禁足半年,撤牌子一年如何?” 若敬則則真做了這件事,這樣的處罰倒也不算重,然則她確確實實是清白的。 “皇后娘娘,這件事不是臣妾所為?!本磩t則直視皇后的眼睛道。她不明白皇后為何騙自己,皇帝曾跟她透過口風,在宮中放火那是比殺人還要重的罪。因為宮中都是木制建筑,一旦沒有控制住火勢,整個禁宮都會被毀滅,所以哪怕就是燒了一團草,他也絕不會輕饒。 “這奴才還請娘娘再徹查他的來歷?!本磩t則堅持道。 皇后嘆息一聲,“敬昭儀,你可知道這奴才是怎么到你宮中的?” 敬則則道:“都是內務府揀選分派的?!?/br> 皇后道:“你還忘了一條,內務府選派人時還得來請示本宮。你可知道除了你身邊的龔姑姑和華容外,王子義還有其他一應宮人都是皇上親自給你派的人么?” 皇后說出這句話,別說是敬則則了,就是衛嬪和柳嬪也都驚訝地朝敬則則看來。 柳緹衣更是瞪大了眼睛,嫉恨之情已經快掩飾不住了。 皇帝為何親自插手給敬則則派宮人?顯見是為了保護她,總不能是害她吧? “皇上既然要給你派人,自然是把他們的底細都查得清清楚楚了的,否則也不會派給你用?!被屎蟮?,“想來這也是你為何敢輕易啟用這奴才的緣故吧?!?/br> 敬則則啞口無言,她自然不能對著皇后說,皇帝選的人也會有問題。 敬則則深吸了口氣,“皇后娘娘,縱火這件事并非臣妾所為,所以這個罪名臣妾不能應下?!?/br> 皇后蹙了蹙眉頭,“敬昭儀,如果你不承認的話,本宮就只能請兩宮太后、皇上以及后宮嬪妃都來聽一聽了,到時候再想收場就不是本宮能控制的了?!?/br> 敬則則點點頭,“臣妾只能自請囚禁,等著皇上和皇后還臣妾一個清白了。說到底這件事都只有一個奴才的片面之詞,臣妾做下這種事能有什么好處呢?” 說罷敬則則轉向衛嬪道:“僅僅只是為了討厭衛嬪彈琴,臣妾就會派人縱火的話,那這禁宮早就被臣妾燒光了?!?/br> 柳緹衣道:“敬昭儀,你說這奴才是片面之詞,那你何嘗又不是片面之詞?說什么燒光禁宮,這樣的事兒你以前不就做過么?玉美人腹中的胎兒是怎么死的,你難道忘了?你不僅害死了她的孩子,到現在你還不放過她,生生禍害了她全家才罷休?!?/br> “柳嬪你放肆,當初玉美人腹中胎兒之死究竟是何人所為最后可是查得清清楚楚的,你作何又誣陷到我頭上?”敬則則這話雖然是對著柳緹衣說的,但視線卻停留在小馬身上。 因為剛才柳緹衣突然提到玉美人時,小馬的身體有個明顯的顫動,雖然極其短暫,卻恰好被敬則則留意到了。 再想著玉美人剛好在自己回宮后而獲了罪還連累了家人,敬則則不得不懷疑,小馬是因為玉美人出事的緣故而恨上了自己。 柳緹衣冷笑道:“真是笑話,這宮里的事兒大家都清楚,有些查出來的事實未必就是事實,若真是如此,為何你一回宮玉美人就找你麻煩?顯見玉美人很清楚當初是誰害了她?!?/br> “柳嬪口說無憑的事你最好不要亂嚼舌根,皇上和皇后親自查出來的事實,就是你嘴里的未必是真么?”敬則則道。 柳緹衣愣了愣,“你少挑撥離間,皇后娘娘是不會中你的詭計的?!?/br> 皇后的反應是連著咳嗽了好幾聲,咳得仿佛肺都要吐出來了,玉書忙地來攙扶皇后,“娘娘,太醫都說了讓你不能勞費心神?!?/br> 皇后擺擺手,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柳緹衣也趕緊上去扶住皇后,還不忘轉回頭瞪著敬則則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做出這等下三濫的事兒,害得皇后娘娘勞心勞力,想幫你收拾爛攤子,你居然還不領情?!?/br> 敬則則感覺這事兒都沒法說理了,她一個清白無辜的人,怎么就成了害皇后勞心勞力的人了?柳緹衣這一會兒世故一會兒天真的,是死活非要往她身上栽罪名吶。 待柳緹衣和玉書扶著皇后進了暖閣后,堂中就只剩下敬則則和衛官兒了。 衛官兒起身朝敬則則行了一禮,也不多說什么,也沒看她,擰頭轉身就走了,顯見也是信了小馬的說辭。 敬則則能理解衛氏,這件事她只是想要一個結果而已,只要不是她宜蘭宮的人犯了錯,是其他任何人都可以,衛氏甚至都未必想追究真相, 在宮里就是這樣,誰都盼望著敬則則這種能住進皇帝乾元殿的女人能少幾個,所以衛官兒雖然不算計敬則則,但是順水推舟或者隔岸觀火卻是可以的。 敬則則嘆息了一聲,看得出來皇后等人的態度都是寧愿信其有不愿信其無,再且皇帝不可能沒跟皇后提過這件事的處置,皇后卻還來忽悠她,可見自己是犯了眾怒了。 敬則則才走出昭陽宮,兩名太監就跟了上來,這當是皇后派來看押她的人了。雖然沒有正式定罪,但她已經是戴罪之身了。 第84章 從天降(下) 景和帝是傍晚時分到的瑞景春暉,見皇后正斜躺在榻上,玉書在給她喂藥,柳嬪則坐在旁邊陪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