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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容垂著頭,發絲落了下來,只留下一片陰影照在他的面上,叫人看不清神色。 良久,裴容一拳錘在了褥子上,咬著唇,分不清他此時是生氣更多一些,還是擔心段景洵更多一些。 他抬眸環視一圈暗房,書案上擺著幾本佛經,還有抄寫到一半的書冊,裴容猶豫半晌,終還是走了過去。 書冊上的字體灑脫大氣,裴容一看便知道是出自段景洵之手,他賭氣似地將那一頁撕下來,揉成一團,朝墻面上扔了過去。 撕了一頁猶嫌不夠,但凡是段景洵抄寫過的,裴容通通撕了下來,不留下一點段景洵的字跡。 做完這一切之后,裴容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目光一轉,又盯上了那幾本佛經。 裴容拿起最上面那本佛經,在手中隨意翻過,一頁紙張忽然掉了出來,飄落在地。 裴容將紙頁拾起,發現上面是一張男子的小相。 再一細看,這人的眉眼,鼻子,嘴唇,竟是自己。 裴容指尖一頓,目光不經意看向手中的佛經,小相飄落的那一頁,經書上赫然寫著“云何苦圣諦?所謂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恩愛別苦、所求不得苦?!?/br> 裴容只覺得眼眶又酸又澀,指尖在書冊上輕輕拂過:“所求不得苦……”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相重新放回了書冊里,而后又起身,將方才揉成一團的紙張通通撿了起來,一張張重新打開,鋪平。 紙張上終歸是留下了褶皺的痕跡,裴容看著段景洵所抄寫的那一段段所求不得苦,忽而抿了抿唇角,嘴角露出了極淺的笑意。 裴容的笑容從來都動人鮮活的,就如同他的心一般。 只是這一次,明明笑了,眼中的酸澀卻在一點點地凝聚起來,直到再也按捺不住,無聲地落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云何苦圣諦?所謂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會苦、恩愛別苦、所求不得苦。出自《中阿含經》 第65章 轉眼裴容在暗房已經呆了兩日。 這兩日來,除了常彬定時給裴容送餐,段景洵—次也沒有來過。 在常彬又一次來到暗房的時候,裴容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太子呢?” 常彬把食盒放在桌案上,恭敬道:“太子這幾日正在辦—件重要的事,待這件事結束,容世子您便能回去了?!?/br> 裴容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顫聲問道:“這件事結束?什么意思?” “容世子不必多慮,太子的意思是,等容世子真正安全以后?!?/br> 常彬的話叫裴容越發難忍,他幾乎是啞聲喊了出來:“我問的不是自己!我是說太子如今怎么樣,他要不要緊,安不安全!他到底想做什么!” 橘色火苗搖曳不止,明明滅滅的火光照在裴容的臉上,不過兩日時間,他瞧著都已消瘦了不少。 常彬在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太子他很好,容世子放心便是?!?/br> 這樣的話裴容如何能信,不親眼見到段景洵,他怎么能放心? “那你叫他來見我!” “奴才會將容世子的話帶給太子,其他的,奴才便不能保證了?!?/br> 裴容—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似是生氣似是委屈,他喉頭仿佛被塞了團棉花一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他動了動嘴唇,很艱難地擠出聲音:“那你……那你跟太子說,要他小心行事,我現在很生氣,他要是不好好的出現在我面前,我—定不會原諒他把我關起來?!?/br> 這話常彬聽在耳中,也不免為之動容,若是段景洵聽到,又會是何感受? “容世子的話奴才記住了,奴才告退?!?/br> 見常彬要走,裴容又急急叫住了他:“還有!你跟太子說,我贈他的藥囊,—定要時時帶在身上!” 常彬腳步一頓,回頭道:“容世子放心?!?/br> 常彬走后,裴容已是渾身無力,怔怔地跌坐在塌上。 他從懷中拿出那枚平安符,細細地撫過,指尖微微顫抖:“我—向不信神佛,可現在……” 想說的話再也無法繼續,裴容攥緊了平安符,貼在胸口上,輕輕地閉上了眼。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不讓他那么害怕。 常彬走出暗房,段景洵正坐在偏殿中,低頭摩挲著手中的茶盞。 杯中的茶水已經冰涼,他不知在這坐了多久,神色淡淡,雙眼似乎瞧著某個地方出了神。 常彬走上前去,低頭喊道:“太子?!?/br> 段景洵指尖—頓,眼神看向那面已瞧不出任何痕跡的暗門:“他怎么樣了?” “容世子有幾句話讓奴才帶給太子?!?/br> 段景洵嘴角酸澀—笑:“如果是他恨我的話,你就不必再說了?!?/br> “太子從來就能猜中容世子的心思,可這—回,太子錯了?!?/br> “容世子說,您若有任何閃失,他便不會原諒你?!?/br> “奴才臨走時,容世子又焦急叫住奴才,他說贈與太子的那枚藥囊,要太子務必帶在身上?!?/br> 說完這些話,常彬垂頭站在一旁,安靜不語。 良久的沉默后,段景洵垂眸,眼中閃過—絲似無奈似了然的笑意。 “是,這些話,也只有他才會說?!?/br> “還有這個……”段景洵看著掛在腰間的藥囊,呢喃自語:“我日日佩戴在身,如何舍得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