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蘭花①
書迷正在閱讀:我幻想中的游戲世界、神武醫婿、僵尸女配重生后、[咒術回戰/七海建人]三七分男友、農家寡婦養娃兒日常、神醫萌妃:邪王心尖寵、天皇巨星是怎樣煉成的、仙武圣尊、團寵小作精:傅太太她又掉馬了、萬獸來襲:狼性夫君滾滾來
沐浴后睡下,福靈難以入眠,一遍一遍想著他在夜宴時說起的往事。 他的家人如何被逼慘死,他如何只身尋仇,如何絕望赴死,后被救回天梯山,在天梯山養傷時萬念俱灰,后經徐夫人開解,決意上京到皇上面前為父親正名。 皇上收到他的書信后,欽封蕭縣令為忠烈公,他雖為父親討回了名聲,可皇上卻命他改為母姓,進軍中效力。 如此背祖離宗的大不孝之舉,他為何要接受? 難道是因為改了姓氏,他才不肯面對逝去的親人? 夜已很深,聽到外面帳門吱呀開合。 福靈一躍而起,跳下床沖出紗隔,迎過去仰臉看著他。 他呆愣僵立著,她沒有回府去嗎? “我一直在等你?!彼粗喟灼v的臉,兩眼一眨不眨。 “在等我嗎?”他聲音艱澀說道。 “在等你?!彼碾p眸中浮起水光,“我一直在想金城的事?!?/br> 他的手抖了一下,忙背在身后,不敢去想她接下來會說什么。 “你殺人的時候,我恨不能陪在你身邊?!彼齼墒汁h上他腰,輕聲說道。 因金城之事,他被人叫做兇殘的屠夫,殺人的魔王,聽聞過此事的人們,無不厭惡他懼怕他,而她,卻說要陪在他身邊。 他的心劇烈得震顫,仿佛有一只大手揉捏著,疼痛到抽搐。 “我要陪著你,在你決心赴死的時候,騎快馬帶走你,不讓你受那么重的傷,不讓你萬念俱灰在天梯山養傷,不讓你只身遠赴京城,不讓你投靠無門……”她哽咽著說不下去,只是抱著他,用盡所有的力氣,緊緊抱著他。 心里的揉捏變成捶打,猛烈的抽搐伴隨著尖銳的刺痛,令他幾欲窒息。 他的身子滑落下去,長跪在她面前,兩手緊摟在她腰間,臉貼進她懷中,聲音嘶啞說道:“你一直都在,只有你……” 福靈聽不清他在說什么,感覺到貼著她的身子顫抖得厲害,忙問道:“是不是頭疼?” 他沒有答話,只是搖了搖頭,福靈撫摩著他的肩背,柔聲問道:“那是冷嗎?還是太累?咱們上床歇著去?!?/br> 他默然著,強迫自己沉穩了心緒,抬頭看著她。 他幽深的目光中,分明隱藏著痛楚。 福靈心中一縮,低頭親上他的眼。 “明庚……”她輕聲喚著他,“明庚,我們會再有一個家的,興旺強盛,兒女滿堂……” 他低低嗯了一聲,沉默片刻輕聲說道:“我想去一趟城隍廟?!?/br> “我陪著你?!彼H親他唇。 “這會兒就去?!彼?。 “走吧?!彼p聲說道。 出了大帳,二人共乘一騎,策馬飛快到了城隍廟。 叩開廟門徑直往大殿而來,福靈在殿門外停住腳步,他沒有說話,牽著她的手卻不肯放開,而是握得更緊。 進了大殿,忠烈公的神像迎面而來,闖入眼中。 他定定看著神像,直直跪了下去,膝行上前,一把推開橫在面前的供桌,兩手緊緊抓住了神像的腳。 “父親……”他一聲嘶喊,眼淚奪眶而出。 “父親,是兒子的錯?!彼念^一下一下磕在神像的腳尖上,“當年我從密道出城后,混入一支西域商隊進了涼州,查探到狄軍在涼州的布防后,又到古浪峽察看一番,從古浪峽返回金城的途中,在一處樹林里遇到狄人的小股部隊,我與胡興奮力廝殺,胡興死了,我僥幸活命,回到金城,卻已是家破人亡。是我錯了,父親……” 他的聲音哽住,張口咬住了神像的袍角。 他在哭,無聲得痛哭,直哭得滾倒在神像腳下,高大的身軀蜷縮成一團,一手緊摳著地上的青磚縫隙,一手緊捏成拳頭堵在嘴上,固執得不肯讓自己發出聲音。 福靈長跪在側,淚流滿面看著他。 他哭到力竭,癱軟了手腳直挺挺躺在地上,仰望著父親的神像低聲說道:“十六歲那年臘月,父親收到太子的密信,太子言說皇上病入膏肓,命父親派人前往涼州察看狄軍布防,準備發起反攻,金城被圍三年,插翅難飛,如何派人出去?父親一籌莫展。 我看父親愁眉緊鎖,偷偷潛進書房看了書信后,心中不由暗喜。 我打小頑劣,四處貪玩閑逛,有一回因為追逐一只野狐,意外發現一家大戶墻角下有一條密道,那條密道穿過城墻底下,直通往城外一處密林。 我因不喜讀書,屢屢讓父親失望,這次,我覺得機會來了,我要讓父親知道,我酷愛的武學大有用處。 于是,我留下一封書信,與胡興一起沿著密道出城。 我們跟著一支西域商隊進了涼州,胡興看到狄人兵強馬壯,心生懼怕,催促我趕快回去,我卻貪功冒進,堅持去往古浪峽,害得胡興慘死在狄人刀下。 我沒有與父親商量,擅自離開金城,我沒有與你們告別,我不記得跟你和母親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我已幾日沒有與蕓雪促膝長談,我離開前,沒有抱一抱佺兒。 如果我在,我會拼死保護你們,不讓你們受人欺辱,如果我們被逼上死路,我會陪著你們,與你們同生共死。 你們怎么能丟下我,丟下我一個人,孤零零活在這世上。 我為你們報了仇,可是你們再也回不來了。 父親一生公正無私,母親篤信佛法,蕓雪與佺兒善良,連一只螞蟻都不肯傷害。 我殺了那么多人,其中有些人罪不至死,我兩手沾滿人血,你們一定十分厭惡我。 我不敢見到你們,我甚至害怕夢見你們。 偶爾夢中遇見,你們滿臉是血,眼中流著血淚,沖著我凄厲得哀嚎,猙獰得可怖。 你們一定在怨恨我,怨恨我獨自偷生,殺人如麻。 直到她來到我身邊,你們在我夢中恢復了原來的模樣,恬淡鮮活生氣勃勃。 也許……” 他的聲音頓住,轉頭看著她,在心里默然說道, 也許,你們跟我一樣喜歡她,于是原諒了我。 “福靈?!彼麊局?,目光中滿含著依賴,輕聲說道,“我動不了?!?/br> 福靈忙蹲下身,為他活動著四肢。 他緩慢坐起,坐一會兒方嘗試站立,靠著供桌站直了,目光沉沉看著她,抬手為她抹去滿臉的淚水,拉著她欲要跪下。 福靈忙說聲等等,拿出帕子擦拭著他的臉,理一理滿是褶皺的衣衫,重新梳理好凌亂的頭發,嗔看著他輕聲埋怨:“不收拾好了,公爹還以為我虐待你?!?/br> “這會兒好了嗎?”他抿唇看著她。 “勉強能看?!彼幌滤?,與她并肩跪了下去。 他抬頭望著神像,大聲說道:“父親,這是您的兒媳,福靈郡主,兒子帶著她看您來了?!?/br> “福靈拜見父親大人?!备l`趴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站起身望向忠烈公,他的笑容溫潤和煦,令人如沐春風,忘了離去。 燭火無風搖曳,他低聲道:“上回不告而別,想來是母親等得急了?!?/br> 娘娘殿內燈光柔和,也許是因為他的到來,少了神殿的冷肅,增添幾分家中特有的溫馨。 他帶著她磕頭拜見過蕭夫人,起身走到神像面前,抬手撫上佺兒的臉,輕聲說道:“父親母親與蕓雪不愿茍活,可是佺兒你才兩歲,你定是愿意活下來的……” 說著話聲音已是哽咽,“你若還在,應該與駱駝一樣的年紀,差不多的性情,也是又大又圓的一雙眼睛,哥哥將他當作是你,慣得有些無法無天?!?/br> 他又揉一揉蕓雪的頭發,“是哥哥無能,沒有保護好你,你若心懷憤恨,盡管恨我?!?/br> 他看著meimei的眼睛,“只是廖恒一直放不下你,你泉下有知,就到他的夢中多開解他?!?/br> 蕓雪面前的燭火忽得一跳,仿佛是神像眨了一下眼睛。 “蕓雪答應了?!备l`抬手撫上他肩,輕聲說道,“娘娘殿中也該塑一座忠烈公的塑像,一家人在一起才好?!?/br> 他點了點頭,仰臉看著母親,低聲說道:“我母親是金城人,外祖父是一位鄉紳,只有母親一位獨女,外祖父臨終前遺言,父母的長子必須姓孫,父親答應了,我出生后,母親卻死活不依,她不想讓父親堂堂一縣父母官,被人說成贅婿而失了尊嚴,二人為此鬧了好一陣別扭,最終父親擔憂母親坐不好月子,依了母親。十三年前我改姓孫,從來沒擔心過父母親會怪我?!?/br> 福靈看向三尊神像,他們的神態恬靜安然,眉目含笑。 二人跪坐下去安靜作陪,直到窗外透進一絲亮色,殿外廊下響起輕輕的腳步聲,應是道童早起在灑掃。 起身出了殿門,誰也沒有說話,竟不約而同往寢殿而來。 寢殿內依舊打掃得一塵不染,絹制紅蘭花竄成的花束懸掛在窗下,在晨光中更加耀眼奪目,炕幾上插著迎春花的瓷瓶不見了,換擺了一盆花,嫩綠的枝干間,點綴著紅色的花骨朵,嬌柔靈動含苞待放。 福靈手指隔空輕撫上去,欣喜問道:“難道這就是……” “是待開的紅蘭花?!彼貞?,仰面躺到炕上,凝目看了過來。 卻不看花,只是看她。 ※※※※※※※※※※※※※※※※※※※※ 感謝為我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霏言霏語? 10瓶; 非常感謝親親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