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時候，廖恒來了，進書房瞧見滿屋子燈籠，詫異道：“怎么扎上燈籠了？”

    “福靈想家，扎一些哄她開心?！彼皖^忙碌著。

    “十二生肖，二十八宿，真夠熱鬧的?！绷魏憧戳艘蝗?，笑著坐了，問道，“你怎么知道郡主會喜歡這些？”

    “她早起和丫頭們扎燈籠，因為我給打斷了?！彼f道。

    廖恒點點頭，他又說道：“我扎好了，就等著你來畫，畫好了再提幾句詩?！?/br>
    “我就說呢，為何讓我早些來，原來讓我干活來的?！绷魏汔土艘宦?。

    “福靈非要請你?！彼f道，“我不過隨便問問，沒想到你真的來了?！?/br>
    廖恒彎腰看著他：“一口一個福靈，你與郡主和好了？”

    “不知道?！彼f道，“下棋不讓著她，她生氣，讓著她還是生氣，生著氣又傷心了，說好我陪著她逛逛，看到玉茹就把我忘了。我不懂，也想不明白?！?/br>
    “還有呢？”廖恒問道。

    “昨夜里我下了決心，想把過去的事告訴她，她說不想知道了?！彼f著話嘶了一聲，竹篾扎在了手上，血珠冒了出來。

    “不想知道了？”廖恒詫異道，“為何不想？”

    “我沒問?！彼f道。

    “為何不問？你就死纏爛打，不問出來不讓她睡覺?！绷魏阏f著話嘆一口氣，“那樣就不是你了?！?/br>
    “過來畫燈籠?！彼f道。

    廖恒不動，挑眉看著他：“你這幾句話，在心里憋一天了吧？你叫我來不是讓我畫燈籠，是為了向我訴苦，對吧”

    他沒說話，算是默認。

    “福靈郡主不想知道你的過去，也許是她害怕知道你的壞事，證實你確實是個惡人，也許是她想往前看，像你一樣勇往直前，最可怕的，是她對你這個人失去了興趣，自然也不想知道你的事?！绷魏阏f道。

    又是嘶得一聲，廖恒扔過一塊手帕：“擦擦，我看著暈?！?/br>
    他不理他，拿過一張黃色的燈籠紙，用指血在上面寫，天地風霜盡，乾坤氣象和。歷添新歲月，春滿舊山河。

    廖恒看得直咧嘴，他舉起手給他看，說道：“擦干凈了?！?/br>
    廖恒搖搖頭，無奈拿過彩紙，開始糊燈籠畫燈籠。

    福靈游逛回來的時候，院門外兩排彩色燈籠高懸，照得腳下光影斑駁喜氣洋洋。

    她仰臉看過去，色彩不一形態各異，欣喜問道：“誰做的？”

    “大將軍做的，并親手掛起來的?！遍T口站著的婆子笑道。

    “這一對豬燈籠上面的字顏色不一樣，一黑一紅?！备ｌ`歪頭瞧著，“字跡也不同，黑的這個倒像是廖先生的字，紅的這個難道是大將軍的？玉茹可認得他的字？”

    沒聽到玉茹回答，晴香道：“玉茹姑娘沒跟著，岔路口拐個彎，大概是回院子里換衣裳去了?！?/br>
    “那玉茹姑娘好奇怪，看到這些燈籠就黑了臉，抬腳就走，連個招呼都不打?！睍愕?。

    “她一整天都不太高興，一直耷拉著臉?！鼻缦愕?。

    “她不高興就對了?！备ｌ`哼了一聲，“想跟他在一起，得看我答應不答應?！?/br>
    “之前郡主不是還想著讓她給大將軍做妾嗎？”晴香問道。

    福靈愣了愣：“我是想過，可大將軍不愿，我也不能勉強?！?/br>
    “所以郡主拉著她去閑逛，把大將軍留在府中，就是為了把他們分開？”木香好奇道。

    福靈哼了一聲：“不關你的事?！?/br>
    進院子回了房中，不見大將軍人影，問道：“他人呢？”

    牛mama迎出來笑道：“聽說廖先生來了，大將軍陪著他先往客堂去了?！?/br>
    “廖先生來了？甚好?！备ｌ`笑道。

    “郡主說要請，大將軍不愿意，還是給請來了?？煽ぶ髂?，上午明明說好跟大將軍一起出去逛逛，玉茹姑娘一來，就不理大將軍了，郡主走后，大將軍一個人在屋里呆坐好一會兒，無奈到書房去了?！迸ama服侍她換著衣裳，數落她道。

    “人家玉茹都說了，自己不冷，他非說人家冷，硬是給人家披上了自己的鶴氅，誰讓他多事？”福靈小聲嘀咕。

    “我都打聽過了，是府里常跟著大將軍那兩個婆子給披上的，那兩個婆子也說，玉茹姑娘昨夜里確實衣衫單薄，在大將軍面前抱著雙肩，不停喊冷?！迸ama嗔看著她，“郡主糊涂了？堂堂大將軍難道不懂得避嫌嗎？再說了，大將軍一年就在府里呆了這么一日，該好好的才是?！?/br>
    福靈咬了唇，扭著手道：“雖說我生他的氣，可我還是給他買了油果子回來，不知道他愛不愛吃?！?/br>
    “不管愛吃不愛吃，心里肯定高興?！迸ama笑著喚晴香，“過來為郡主梳頭?！?/br>
    客堂中燈火通明，三位如夫人早早到了，看到廖恒在座，都有些吃驚，廖恒笑嘻嘻得一一打著招呼，正客套寒暄的時候，胡玉茹進來了。

    白衣勝雪風姿綽約，環佩叮當蓮步姍姍，進了門脫下白色斗篷，里面是耦合夾襖玫瑰紫的棉裙，紫水晶的佩飾襯著明眸皓齒，沖大將軍盈盈施禮，大將軍道：“不必多禮，坐吧?！?/br>
    三位如夫人看看她，再看看廖先生，交換著會意的目光。

    “一年不見，玉茹出落得更美了?！绷魏阌芍钥滟?。

    胡玉茹這才看見他，臉色微微一變，剛要說話，外面有人說道：“郡主來了?！?/br>
    看向門口，就見郡主含笑走進，一副新嫁娘的裝扮，紅衣紅裙金色佩飾，發似堆鴉膚白如瓷，一雙杏眼顧盼生輝，胡玉茹的臉色更加難看。

    眾人忙忙起身見禮，大將軍也站了起來，來到面前執起她手，拉著她并肩入座。

    福靈命眾人坐了，含笑看向廖恒：“廖先生別來無恙？”

    “托郡主的福，一切都好?！绷魏阄⑿φf道，“多謝郡主送去的涼州三寶，雖然沒吃成，我心中感激不盡?！?/br>
    “為何沒有吃成？”福靈好奇問道。

    廖恒瞥一眼瞪著他的大將軍，笑道：“駱駝嘴饞，給偷吃了?！?/br>
    大將軍收回目光，福靈笑道：“下回再有好吃的，也送駱駝一份?！?/br>
    “多謝郡主關懷?！绷魏阄馁|彬彬，謙恭有禮。

    “開宴吧?！贝髮④娫谒叺吐曊f道。

    隨著福靈一聲吩咐，婢仆穿梭而來，各樣菜式很快擺滿了桌子。

    菜式之豐盛，器具之精美，令在場之人咋舌不已。

    程夫人率先發聲贊嘆：“咱們這些年有大將軍照拂，也算是錦衣玉食，可郡主這宴席才真正讓人大開眼界?！?/br>
    “我等偏居邊城缺少見識，讓郡主見笑了?！毙旆蛉诵φf道，“不過郡主這宴席之華美，讓我這病弱之人也有了胃口?！?/br>
    二夫人也笑：“我得記下這些菜式，讓各院子里的廚娘學著做，一日三餐也多些花樣?！?/br>
    廖恒伸筷子笑道：“我都迫不及待了?！?/br>
    只有胡玉茹默不作聲。

    “我剛來的時候怕冷發懶，對各位多有怠慢，今日這宴席既是為著補償，更是為著一家團聚?！备ｌ`笑著看向身旁的人，“還請大將軍開席?！?/br>
    大將軍點點頭，雨香忙忙布菜。

    就聽啪得一聲，胡玉茹筷子拍在案上，指著廖恒道：“既是家宴，他為何在此？”

    眾人呆愣看向大將軍，福靈笑道：“廖先生與大將軍是多年好友，不是親人勝似親人，我特意請他來家宴，有什么不妥嗎？”

    “是親人就是親人，不是就不是，他憑什么？”胡玉茹道。

    “玉茹姑娘呢？你又憑什么？”廖恒反唇相譏。

    大將軍喝一聲廖恒，胡玉茹已氣得白了臉，站起身大聲道：“明庚哥，今日這里有他沒我，有我沒他?！?/br>
    “廖恒是我的妹夫，這家宴他自然來得?！贝髮④姵谅暤?。

    胡玉茹臉色更白：“你明明說過，要我心甘情愿，才會給我訂親?！?/br>
    “廖先生確實是最佳人選，我怎么就沒想到？”二夫人笑著打圓場。

    “這么一看，二人倒是天生一對?！毙旆蛉艘残?。

    “這樣好的夫婿打著燈籠也難找，玉茹你就別假裝清高了?！背谭蛉舜舐暤?。

    胡玉茹氣得說不出話，煞白著臉怔在當場。

    廖恒忙指指大將軍：“你把話說明白了?！?/br>
    “我死去的meimei叫做蕓雪，與廖恒自小定親，廖恒因為她至今未娶，我心里一直認他是我的親人?！贝髮④娋徛曊f著，兩手攥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爆出。

    福靈微怔之后瞬間回神，冷眼看向胡玉茹。

    胡玉茹臉上陣青陣白，難堪不已，卻倔強立著，不肯離去。

    福靈喚聲來人，吩咐道：“玉茹姑娘今日身子不適，送她回房歇息?！?/br>
    雨香對胡玉茹半扶半拖，帶著她出了客堂。

    大將軍神色黯然，廖恒精神萎靡，席間冷清不已，似乎再熱鬧不起來。

    徐夫人略用幾口，推說身子不適，與程夫人早早離席，二夫人僵坐著，等候散席后指派著婢仆們收拾殘局。

    靜謐中，福靈突然舉起酒杯大聲問道：“廖恒，喝酒嗎？”

    廖恒強打起精神問道：“喝烈酒呢？還是葡萄酒？”

    “我喝葡萄酒，你喝烈酒?！备ｌ`說著話狡黠得笑。

    廖恒忍不住笑了，大將軍在旁道：“你喝葡萄酒也喝不過他?！?/br>
    “我喝不過的時候，你替我?！备ｌ`笑盈盈看著他，手指輕撫上他的手背。

    他看著她，慢慢松開拳頭，反手握住她手，輕聲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