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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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謝氏有女宛云,聰敏慧淑;柳氏遺孤如月,端莊婉順,兩女堪為一時瑜亮,現同賜于永平侯世子朱承平為平妻,望和睦相處,效娥皇女英之德,共興家門,欽此!” 尖尖細細地拖著長調念完圣旨,也不顧下面被這道荒唐的指令弄得呆若木雞的謝氏眾人,老太監迫不及待地就出門,上馬,疾馳而去。 好像他不是來宣至高無止的圣旨,而是被匪徒追著逃命一般。 遙遠的天邊烏云滾滾朝這邊而來。 隱隱,似乎有雷聲陣陣。 但距離這里還有些遠,這邊,仍是一片碧藍如洗。 只不過,突然刮起了一陣不小的風。 前莊發生的一切,謝宛云卻還是渾然不知的。 天氣很有些熱,于是,她拿了針線,到后莊不遠處的小溪旁的石頭上坐著繡花。 一雙白玉似的腳,泡在清流的溪水里,好生涼塊,不時有小魚輕啄她的腳,引得她一陣輕笑。溪畔,一顆紅石榴的花開得正艷,微風吹來,飛起幾片落紅,有些順溪而下,有些落在謝宛云烏黑如瀑的秀發之上,一片則落在了手中的繡架上。 鮮艷的花瓣一時奪去了謝宛云的視線,讓她一時沒有注意手底下的功夫,一個錯手,針沒有扎在布上,而是扎在了她的手上。 頓時,傳來一陣痛意。 謝宛云低下頭一看,手指已經出血了,正好落在雪白的布上,漸漸暈染開來,鮮艷的顏色同石榴花瓣的顏色相映成輝。 謝宛云不慌不忙地將手指含到了嘴里,伸出舌頭,輕輕地吮了吮,再拿出來看時,手指上已是白皙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是,她卻不知道,她看不到的粉嫩的唇瓣上,幾點艷紅,與白皙如玉的肌膚一映,紅得如此驚心動魄。 遠處傳來丫頭春歌慌里慌張的聲音。 “姑娘,姑娘,不好了——” 終于,它,還是來了嗎? 謝宛云的眼里閃過一抹陰云。 晚了幾天,本來以為也許不會來了。 然而,還是避不過啊。 本來,她已經讓母親同意她去城里的姑母那里小住幾天,正好可以湊巧聽說一些事情,好回來設法說服母親、祖父退了這門婚事。 但是,還是趕不及啊。 抬頭望天,這才發現,剛才還藍得十分清澈的天,不知什么時候已經變得烏黑如墨了。 那黑壓壓的云層間,不時有點點亮光閃過,是閃電嗎?不過,貌似還在遠處,沒有到這邊來。倒是一聲轟雷,即使隔得老遠,也震得人耳朵半天嗡嗡作響。 謝宛云不慌不忙地將腳從水里拿了起來,纖手取過一旁繡著梅花的帕子仔細地的擦拭干凈了,這才慢悠悠地穿上了襪子,套上了繡鞋。 整個動作不疾不徐,不焦不躁,一點兒也不受春歌那聽起來仿佛天都快塌下來了的聲音的影響,鎮定得幾乎可以說是冷酷了。 謝宛云的嘴角勾起一抹類似嘲諷地笑。 怎么能不鎮定呢? 都已經到閻王爺那里走過一遭的人,還有什么可怕的? 不過,是一道圣旨而已。 謝宛云轉身,衣袂在空中飄舞,劃出一道優美的線條。 踏著重重的腳步聲,春歌這時終于趕到了。 她喘著粗氣,眼中還含著眼淚,一副焦急擔心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 “姑娘、姑娘,大事不好了,那永平侯府請了圣旨,姑娘,姑娘你要和別人一起給姑爺做平妻啦!” 謝宛云深深地看著春歌,從再次醒來之后,她就經常忍不住這樣看她。 不論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這張單純的臉都沒有任何作偽,眼里nongnong的關心,臉上那滿滿的焦急,全都是如此地真切,怎么看也不像是作假的。 那到底什么時候,她變了呢? 在什么時候,這個與自己一同長大,情分極深,被自己看成meimei一樣的忠心耿耿的女孩變成了那個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的方姨娘? 無論用什么樣的方式看都看不出來。 無論看了多久,還是看不出來。 春歌被謝宛云詭異的眼神看得毛毛的。 幾天前,姑娘落水被人救起之后,經常會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讓她有些不安。以前的姑娘,同她最好,兩人無話不說,無話不談,現在,卻生分多了。 肯定,肯定是秋痕那陰險的丫頭背地里同姑娘說她什么壞話了。 春歌恨恨地想。 要不然,從小一起長大的她怎么都比半路來的秋痕同姑娘要好,想著秋痕現在在姑娘面前竟似比自己還得臉,春歌就是一陣不服氣,她一定要再把姑娘的寵愛奪回來。 所以,一得到這個消息,她就迫不及待地過來報告了,趕在秋痕的前頭。 “我知道了,母親沒事吧?” 謝宛云的語氣卻是淡淡的,反而關心地問起于氏來。 記得以前母親聽到了這個消息可是生生地哭得暈厥了過去的,不知現在是不是還是這樣?想起了自己母親于氏那軟弱,動不動就掉淚的性子,謝宛云就是一陣頭疼。 父親性格爽快,最見不得女人掉眼淚,一掉就逃之夭夭。 偏偏母親就是沒事還掉幾滴淚的性子,勸了多少次也改不了。 以前,謝宛云和母親一樣,只以為是陳姨娘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才勾得父親老不愛來母親房里,現在,謝宛云卻看出其中的道道來了。 真奇怪,為什么這么明顯的事,以前卻注意不到呢? 只是,雖然看出來,但她卻無法改變母親的個性,這也是一件非常無奈的事情。 有些東西似乎已經融進了人的骨子里,若是改變了,只怕那個人也就不是自己了。 就是她,若不是被那么深那么深地背叛過、失去過,直到賠上了全部的所有甚至連累了親人,她又會痛下決心地改變嗎? 幸好,母親不會像她一樣,用不著遭遇那些。 改變的代價實在太大,這樣的代價即使她付出了,卻仍然有不能承受之痛,痛得恨不得將她凌遲。 幸好,母親不用。 “太太,太太……” 春歌只覺得謝宛云的反應奇怪得很,這樣驚天動地的消息,她聽了都差點暈過云了,莊子里也亂成了一片,怎么姑娘這個當事人卻臉色都沒有變一下? 心中雖覺得奇怪,謝宛云的話還是要回的。只是,她方才顧著來跟謝宛云報信了,哪顧得上看夫人怎么樣?一時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謝宛云倒也沒有多期待她的回答就是,左右都是要回去看看,安慰安慰母親的。 于是,她移動腳步,準備回莊。 沒有想到,猶帶幾分濕意的腳太滑,巖石又有些圓,她一個趔趄,腿一軟,竟一頭摔進了溪里,無巧不巧地,頭撞著了溪中那尖尖的石頭之上。 頓時,從額頭上沁出了汩汩鮮血,流進了溪里,將溪水染得通紅。 耳邊,依稀傳來了春歌的尖叫。 “不好了,姑娘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