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被那幽深的眸子注視著,陸沉菀感到一股無形的氣場。 察覺出眼前人的緊張,顧君瑜松開她的手腕,也沒揭穿她,“今后小心些,去吃飯吧?!?/br> 他的語氣沉著,無端給人一種信賴感,陸沉菀總覺得安王這一覺醒來變了許多。 不過人是會變的,聽聞安王以前也仁厚愛民,而今大起大落,從驕傲到迷惘到徹悟,也并不稀奇?,F在她沒心思想這些,輕微嗯了一聲后,一溜煙退出房間。 還真像一只倉皇而逃的小白兔,透著幾分可愛。 顧君瑜端起碗,繼續喝清粥。 陸沉菀和安王未曾同房而居,安王終日頹靡,對陸沉菀態度淡漠。 算起來陸沉菀與安王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安王意志消沉,身體虛弱,無心房事;而陸沉菀是名門閨秀,知書達理,安王不主動,她不會行勾引之事。 顧君瑜倒也松了口氣,他對十六歲的小姑娘沒那方面的興趣,眼下只能當個meimei養著。 日子枯燥而平靜,顧君瑜以躺床休息為主,逐日增加下地活動的時間。 這具身體虧損太多,幸虧勝在年輕,數日后,顧君瑜總算有了起色,不倚仗拐棍也能下床獨立行走。 相應的,陸沉菀卻日趨消瘦,精神憔悴。 她無事喜歡悶在房間里,顧君瑜也不知她在房內做些什么。 他曾試圖讓陸沉菀多出來活動,不過陸沉菀興致缺缺,顧君瑜也不便強求。 今日天氣正好,顧君瑜打算進城看一趟,尋找改變眼前困境的機會。 雖說他在城里的府邸被燒毀了,但那塊地還是他的,應該好好利用。 早膳過后,顧君瑜便對陸沉菀道:“我要去城里一趟,你可要一同前去?” 陸沉菀出嫁前甚少出府拋頭露面,不過流放之后,迫于形勢,她也舍了那些大戶人家的規矩,常去買藥或補給一些日用。 顧君瑜以為她會有興趣,沒想陸沉菀卻道:“從這里進城也有四五里路,夫君當真要去?” “無妨,就當鍛煉身體?!?/br> 陸沉菀猶豫之后搖搖頭,“那夫君路上小心,我留在這里看家?!?/br> 顧君瑜看她一臉糾結,便道:“家里沒貴重物品,不需留守?!?/br> 陸沉菀又問:“夫君進城做什么?” “無事逛逛,來這里這么久了,還沒來得及細看這里的風土?!?/br> 陸沉菀:“夫君何時回來?” 顧君瑜覺得她問得有些細,倒也沒多想,就說:“看完便回來,最遲不過申時?!?/br> “那我還是在家等夫君吧!”陸沉菀淺淺一笑,她的眼睛是標準的桃花眼,瞳眸黑而亮,笑起時帶著幾分狡黠,像偷腥得逞的貓。 顧君瑜伸手想揉揉貓頭,他的手伸到半空,那小貓也跟著歪頭盯著他的手看。 顧君瑜頓了下,將手收回,“那你在家關好門,陌生人來別開?!?/br> 陸沉菀乖巧點頭。 顧君瑜拾掇一番,信步離開。 “夫君!”才走數步,陸沉菀就追來了。 顧君瑜唇角微揚,“想通了?” 陸沉菀搖搖頭,攤開左手伸到他面前,“夫君還是帶點錢在身吧,以備不時之需?!?/br> 顧君瑜看著她誠摯的臉,又瞥了眼那雙漂亮掌心躺著的十個銅板,簡直啼笑皆非。 想不到他堂堂重點大學的教授竟然也成了軟飯男。 第3章 小肥羊 顧君瑜從她掌心拾起五個銅板,“剩下的你留著?!?/br> 他唇角微微上翹,對她揮了揮手,轉身瀟灑而去。 陸沉菀看著手里剩下的五個銅板,有些愣神:剛才安王對自己笑了? 遠去的人挺拔俊秀,雖只是一道背影,卻給人如松如竹的氣節。 和流放途中那個陰郁頹靡的安王有許多不同。 陸沉菀目送他消失在遠方,一時恍惚。 其實她也想和顧君瑜一同進城,不過思及之前安王對她變賣繡品的態度,她終究還是忍住了。 城中宅邸被毀之時,家中所剩無幾,她無計可施便想著賣繡品補貼些家用。不料安王發現后,怨她不顧身份作踐自己。 安王骨子里太過高傲,才會被這番變故打擊得一病不起。 后來陸沉菀只好賣了偷偷藏于身邊的玉佩,那典當行的掌柜刻意壓價,陸沉菀無奈當了個白菜價。 這些錢勉強撐住了家里的開銷和安王的藥錢,眼下這落魄的境況怕是還要持續到收成季節。若不偷偷做點繡品換錢,他們又該怎么生存? 安王這幾日想通透了些,人也豁達開朗了,但陸沉菀還是不敢去試探和刺激他,怕他又被氣病了。 陸沉菀轉身回屋,打包好繡品,估摸著顧君瑜已走遠,她才出門。 符陽城是黔州的一個小縣,跟京城周邊的縣城沒法比,生產落后,民風剽悍。 此地雖偏,但卻是去益州的主要通道之一,益州富庶,因而此地過往商客也不少,比之相鄰幾個縣城倒要熱鬧些,也出了一兩個有財勢的富戶。 顧君瑜尋著原主的記憶找到了安王府,如今這里已成焦土,地上到處都散落著斷垣殘瓦。 不過到底是天家血脈,這片廢墟占地面積也不算小。 等今后有錢了,這里可以修成一個大鋪子,租出去也是一筆收入,或是留著自己做點生意用。 “公子,公子,別氣了!表小姐只是一時氣話,你怎當了真?” 顧君瑜正尋思著接下去哪里,一道急促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循聲看去,只見一錦衣少年正捧著一盆蘭草氣沖沖走在街上。 少年約莫十五六歲,長得十分俊秀,身后還跟著一名小廝。 “不就是盆蘭花!我這就去尋花匠給她處理,是我太看得起自己,我在她眼里連盆花都不如!”少年賭氣說。 顧君瑜心覺好笑,沒想路邊吃瓜也能吃到一嘴狗糧。 他的視線落在蘭花盆上,心思微動,有了些猜測,便對那氣頭上的少年道:“你這盆春蘭嫩葉基部枯死,葉捻曲,褲葉黑爛,還有銹斑,只怕根球都爛得差不多了,想救活不容易?!?/br> 那少年聞言佇足,扭頭看他一眼,“你是花匠?” 顧君瑜:“我不是花匠,但我懂蘭花?!?/br> 少年將信將疑,細細打量顧君瑜。眼前之人容貌俊美氣質卓然,雖是一身布衣,卻自帶一股不凡的氣場,讓人不容小覷。更兼之他言談從容,神色自信,一眼就給人信服感。 少年暗忖一番后道:“那你說說我這蘭花該怎么救?你要是能救活它,我賞你五兩銀?!?/br> 顧君瑜聽后輕輕一笑,“你這蘭花有是有救,但……” 他話說一半便不說了,少年被他勾起了興趣,追問:“但是什么?” “有點困難?!?/br> 少年心急,“有什么困難,你只管說?!?/br> 顧君瑜從容道:“宋梅被譽為春蘭之王,一株價值萬金,現在它快要死了,你卻只想用五兩救活,你說有什么困難?” 少年不敢置信,“你怎知這是宋梅?” 顧君瑜隨口回道:“我也曾養過,自是知曉?!?/br> “騙人!你都說宋梅價值萬金,你怎買得起?”少年身旁的小廝立馬反駁,暗道這騙子牛皮吹上了天。 顧君瑜面不改色,只說:“家門不幸,兄弟鬩墻,你怎就篤定我以前買不起?” 少年沉吟著,宋梅確實是名品,就算值不起萬金,千兩總是值得起的,而且不好買,屬于有價無市,所以一般人認不出這品種。既然眼前人能認出,還能說得頭頭是道,想來也并非信口雌黃。 他便道:“那你要多少才肯幫我?” “救活五十,包開花百兩?!?/br> “你……你怎么不去搶劫!”那家仆氣得臉紅脖子粗。五兩銀已是一大筆,他家公子慷慨慣了,才打發得起,不想此人竟不知足,還獅子大開口。 顧君瑜也不急,反而悠悠道:“那你也可以花千兩白銀去買一盆新的?!?/br> “你這是坐地起價!”那家仆更惱了。 少年給小廝做了個讓他住嘴的動作,“成!但你要是給我弄死了,我便抓你去官府?!?/br> 顧君瑜還以為他會讓自己等價賠償,沒想是送官府。 可別說,要他賠錢,他還頭疼;但送官府,他卻是不怕的。 顧君瑜微微一笑,答應得十分干脆:“可以?!?/br> 少年:“空口無憑,我們得立下契約?!?/br> 顧君瑜:“嗯,可以?!?/br> 兩人去了附近一家布莊,少年命人備了文房四寶,要與顧君瑜立契。 這布莊是少年家里的鋪子,里面堆滿了綾羅綢緞,果然是只小肥羊。 要是他沒猜錯,此人應姓謝。 “我與你立契,但你得先支付我一筆定金?!鳖櫨ぬ嶙h。 少年:“我今日出門只帶了五兩銀?!?/br> 顧君瑜:“無妨,也可以拿布料作抵押?!?/br> 這些天若非陸沉菀悉心照料,他不可能恢復得這么快。這小姑娘跟著自己吃苦受窮,顧君瑜心中也很過意不去。 陸沉菀天天都穿那兩身粗布衣服,灰撲撲的,像她這個年紀,應是最愛美的,買點好料子回去,她該喜歡吧? 少年不喜他的貪得無厭,不過為了那盆珍貴的蘭花,還是道:“你想要什么布匹,自己去選,我們在定金里抵扣?!?/br> 顧君瑜選了一些適合女子穿上身的鮮艷錦緞和絲緞,其中又以價格最高的蜀錦居多。而后又選了幾丈質感還行的棉布,用以做四件套,他現在用的棉被套子質感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