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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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無恥!賀蘭毓你下流無恥!”溫窈咬牙切齒,怒氣沖上頭揚手便打他,“你就是個一朝得勢的小人,不配提起少卿,你不配!” 賀蘭毓也不躲,就任憑她竭盡全力打在他腿上,直惹得他心煩了,后退一步,溫窈雙手撲空撐在地上,膈應間摸到塊兒石頭,想都沒想直接朝他扔了過去。 賀蘭毓側身躲開,實實在在被激怒了,彎腰一把抓住她胳膊將人拉起來,雙手徑直絞在背后。 “你要是再敢矯情,今天晚上就給我在這荒郊野嶺待一夜!” 他在背后粗暴推著她,溫窈腳下踉蹌,手臂都像是要絞斷了。 “你放開我!” “賀蘭毓你憑什么這樣對我?憑什么?當初是你有負于我,解除婚約也是由你先說出口,我嫁給少卿有什么錯,要換來你這樣的報復和羞辱?我……” “閉嘴!” 賀蘭毓手中驟然用力,溫窈吃痛,話音一滯。 她看不見賀蘭毓的神情,只知他又從她袖口扯出塊兒手帕,囫圇堵住了她之后所有聲嘶力竭的質問。 她的憤恨從眼里傾瀉出來,所以哪兒有什么理由和憑什么,一切都只是因為他那一點可憐又陰暗的不甘罷了。 一路押著到山腳下推她上馬車,關門落栓。 賀蘭毓沒上來,交代侍衛將她帶回府,便兀自翻身上馬,攜著一身戾氣迅疾縱進了暮色中。 回到賀府西偏門已是夜里亥時。 云嬤嬤先前聽聞賀蘭毓都回來了卻不見溫窈,心下一時焦急如焚,遂也顧不得老夫人禁令,自顧跑去明澄院求見了一趟。 卻不成想畢月閣早一步來人將賀蘭毓請走了。 她沒法子,只好去到門上等,這廂在夜風中望眼欲穿之際,才終于見馬車自街拐角轉出來。 車門打開,溫窈雙手環膝縮在馬車一角,聞聲抬起頭來,一張淚痕斑駁的臉教檐下的燈火照得婆娑楚楚。 下馬車時溫窈身子歪了下,站不穩,才察覺到右腳腳踝有些隱隱作痛,進屋里褪了鞋襪掀起衣擺擺一看,右腳腳腕處淤血紅腫,分明是扭傷已久。 “姑娘這……相爺又欺負你了?” 云嬤嬤蹲在床邊仔細在她的傷腳下塞了個軟枕,忍不住怨道:“想那時候老太太臨終前總說把你交給相爺她便放心了,可如今若是教她看到相爺這番作為,還不知……” “嬤嬤別說了?!?/br> 溫窈靠在床頭神色倦怠,祖母如今若是在天有靈,便請保佑她有朝一日能同賀蘭毓劃清界限吧。 扭傷可大可小,溫窈的腳腕腫得不成樣子,顯然傷勢嚴重。 屋里人不敢隨意揉捏,云嬤嬤遂忙差遣月牙兒上畢月閣回稟,好得令請張醫師前來看顧。 可誰知月牙兒踏出院門便直如石沉大海,好不容易回來了也是滿面狼狽,瞧著樣子也是哭過一回了。 “我沒見到相爺和夫人,盈袖jiejie不準我進院子,說相爺和夫人已歇息了,誰都不能擅自打擾,否則……否則就要教人打我?!?/br> 觀靈一聽便火冒三丈,“她算個什么東西就敢打人了,我倒要看看她懷里揣著的那顆心到底有多黑!” 溫窈怕她闖禍,忙教云嬤嬤去攔。 但話音方落,便見屏風后轉進來一道鵝黃色身影,打斷了屋里片刻爭執。 來人竟是尹曼惜。 “我方才聽蕊兒說溫jiejie受傷了,我正好會些醫術,跌打損傷也尚且能看顧,便自作主張來了?!?/br> 一屋子人面面相覷,溫窈一時片刻都未曾回過神來。 倒是云嬤嬤病急亂投醫,忙搬了椅子,上前迎尹曼惜在床前落座,“辛苦尹姨娘深夜前來,煩請瞧瞧我們主子的傷吧,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我們?!?/br> 說著話,又吩咐觀靈和月牙兒去奉茶,備熱水,又給屋里燒了盆炭火。 一應準備就緒,尹曼惜挽了袖子,俯身去抬溫窈的小腿,剛碰上,溫窈止不住一顫。 她無法適應。 尹曼惜面上卻是平常,仍舊握著她小腿放在自己膝頭,似乎是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遂喃喃搭起話來。 “這傷拖得有些久,里頭的淤血化不開,全都堆積在一起,怕是要將養個把月了?!?/br> 溫窈一直在看她,沒有言語。 尹曼惜卻不介意,臨動手前,又道:“待會兒可能會有些疼,你需忍著些?!闭f罷又向觀靈要了塊手帕,疊好遞給了她。 溫窈手里拿著手帕,終于還是沒忍住,開了口,“你的醫術是在哪里學的?” “軍護府,”尹曼惜低著頭,話音恬淡,“我哥哥是邊軍營里的小醫官,那地方常有蠻人在關外流竄,軍爺們隔三差五帶傷,我跟著哥哥照顧他們,耳濡目染學習了一些?!?/br> 這便是了。 正是因有這樣一個溫婉可人的姑娘細心看顧,當年的賀蘭毓心動情動,遂放任自己將千里之外的婚約拋諸了腦后吧,教尹曼惜懷了他的孩子。 溫窈還記得那時賀蘭毓凱旋而歸,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前來向她認錯。 他上門前兩回皆教她差人遣退了去,而后沒法兒,又深夜翻墻越進她閨房,拿一袋從邊關帶回來的麥芽糖像哄小孩子那樣哄她。 可她那年十六歲,早已不是小孩子,無論他有再多再甜的糖也哄不好她了。 最后一次兩個人面對面說話,距離第一回 他上門已前后糾纏了三個月,起初他說會將尹曼惜送去別院,等孩子生下便養在溫窈膝下。 溫窈搖頭。 后來他思慮后又退步,孩子也隱姓埋名養在別院,不會認祖歸宗,只要她答應,他此后一輩子都不會再納妾。 溫窈仍舊搖頭,還教他往后別再來找她了。 最后的最后,他的耐性大抵也磨完了。 “我究竟要怎么樣你才能滿意?這些年當真是將你寵壞了,你自己去看看,這世上男人有幾個沒有三妻四妾?” “我不過是睡了個女人,你便不依不饒,她肚子里懷的好歹是我的孩子,你但凡有一點容人之心,也不至于鬧到如今這般難堪的地步!” “你若真就如此蠻不講理,那不如便退婚罷了!” 溫窈當時站在他面前,在他試探的注視下沉默了良久,而后開口,聲音輕得像是一陣風。 ——“我容人與否重要嗎?我只是,不想再喜歡你了?!?/br> 她接受不了背叛,就如同當初知道鄭高節負了她母親后,便再沒有叫過鄭高節一聲爹,賀蘭毓于她而言也一樣。 第11章 洪水 你該懂得乖一點。 易連柏擾亂秋茗山舉策場一事,不過隔了一天便在城中傳得人盡皆知。 有人說是賀相攜私報復有意為難,有人卻道是易家自視清高存心給賀相添堵。 流言傳進弘禧閣,老夫人站在桌邊修剪瓶中幾枝梅花,聽完張嬤嬤的話手中剪刀一頓,眉間隱有斥責。 “吃了那些年的苦,也沒見把他那狂妄性子磨平半點!” 溫窈跟著賀蘭毓出門一趟就出事,外頭人不知道其中緣由,老夫人這里卻是瞞不住的。 易家好歹也是百年世家,連新帝都要為籠絡人心而未曾妄動,賀家納溫氏進府已至對方顏面掃地,如今又得寸進尺帶溫氏到人跟前去顯眼,豈非欺人太甚? “你待會兒去明澄院傳話,等蘭毓下朝請他過來陪我說說話?!崩戏蛉诵闹卸伦×艘粓F悶氣,又問:“溫氏什么動靜?” 張嬤嬤道:“她眼下倒還安分,只是昨兒個在山上扭了腳,爺回來也沒帶她,徑自歇在了畢月閣,兩人想必是鬧得不愉快?!?/br> 老夫人一時未言語,又聽張嬤嬤道:“對了,溫氏腳傷頗為嚴重,昨晚本想尋醫女診治,但畢月閣沒往里通報直接攆了人走,后來還是尹姨娘去給料理的?!?/br> “曼惜啊……她倒一向是個懂事的?!?/br> 老夫人猶記得初見尹氏時,女子沒名沒分先懷上了孩子,又至溫賀兩家婚事由此解除,這么個處境自然惹人鄙夷。 但她卻是素來溫順恭謹,老夫人跟前也處處細致體貼,賀蘭毓失蹤后,老夫人可憐她無依無靠,遂做主給她了個通房身份安身立命。 直到賀蘭毓歸來,大婚之日納溫氏為妾,仍舊由老夫人開口,順道給尹氏也抬了妾室身份。 老夫人將面前一截多余的花枝剪下來,想著吩咐道:“你替我跑一趟素心院,教溫氏先好好養傷,經文等痊愈之后再抄?!?/br> 張嬤嬤頷首笑了笑,“您到底還是心慈?!?/br> 老夫人搖頭輕嘆,仔細又將面前修剪好的梅花再看了眼,說:“順道將這花兒送去畢月閣親自交給云舒?!?/br> 所謂百花殺盡梅花開,她做正妻的,該有這花兒的氣度。 老夫人年紀大了,如今一心所盼,不過“家宅安寧”四個字罷了。 十一月霜降,早起屋頂樹梢上似落了一層雪,素心院里愈發冷得像個冰窖,烘著火盆似乎都不頂用。 張嬤嬤進門冷不防打了個哆嗦,再往屋里走,瞧溫窈傷了腳不能動,還縮在被窩兒里睡著。 她也沒有去叫醒,將話傳給了云嬤嬤,臨走又約莫不忍心,囑咐觀靈給床前再加個火盆,相府又不缺那點兒炭。 溫窈睡了很長一覺,沒教傷著的腳擾了好夢,醒來時正靠在床頭喝粥,碰巧畢月閣派盈袖過來請罪。 “奴婢昨兒個也是一時糊涂,總憂心兩位主子被攪了好眠怕是要不悅,遂腦子一熱沒顧得上姨娘,夫人今晨已斥責過了,奴婢知錯,姨娘若心里還有氣,只管罰奴婢,奴婢絕沒有半句怨言?!?/br> 人站在跟前微微低著頭,也看不清那眼里究竟有幾分敷衍、幾分嘲弄。 “既然知錯,那便去外頭跪著?!?/br> 這話卻不是溫窈說的。 她若這會子上趕著得罪了齊云舒,回頭人家都不需做什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放任底下那幫子下人見風使舵,都能教她的日子過得苦不堪言。 話音從屏風外傳進來,賀蘭毓披著件深青色大氅進屋,面上陰沉不定。 盈袖面上頓時一僵,片刻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卻見相爺近到床前,眸中沉沉看的就是她。 “你主子性善溫和,倒養出了你這等刁奴,回畢月閣去跪下三個時辰思過?!?/br> 盈袖一張臉漲得通紅,當下又羞又惱,低著頭也不敢言語,福了福身忙快步出了寢間。 屋里沒別人了,溫窈不想看見他,將粥碗放到床邊的梨花木幾上,重又挪著身子攏進了被窩兒里,面朝里側墻壁,只給他個背。 賀蘭毓負手立在床邊,瞧著輕嗤了聲,“這是跟我鬧上脾氣了?” 他提步上腳踏,彎腰先拉起床尾的被子看了看她的腳傷,包得真跟個豬蹄兒差不多。 “張醫師來看過后怎么說?” 話說出去沒人應聲,賀蘭毓不耐,俯身抓著她肩膀將人掰過來,“扭傷了腳不吭聲,問你話也不言語,你是啞巴了還是怎么著?” “你別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