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4章
沈瑞也忍不住一樂,這還真是混不吝的神棍,倒也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強些。 自家族人也就罷了,這位陸家丈人到底是客,又是長輩,徐氏叫沈瑞別等晚飯時了,既回來就當先去那邊見個禮。 “只怕陸三郎也有話要與你說吧?!毙焓先缡钦f。 沈瑞也是這個意思,從徐氏那邊出來,就遣長壽去客院那邊問問幾位陸家客人是否歇下,他自己回院子換了衣裳,就往客院過去。 客院廳堂里,雙方見了禮,分賓主落座,沈瑞不動聲色的打量了眼前人一番。 陸十六郎與陸三郎年紀相仿,相貌卻相差甚遠,全然沒有陸三郎的俊逸,而是十分憨厚的長相,乍一看完全不像個商人,倒像…… 沈瑞心念一動,這人膚色黝黑,卻不像天生黑面皮,而是那種長時間日曬后,形成的一種黑中透紅的顏色,像是個常年在地里勞作的農民,聯想到這人來自山東登州,便更像是那些漁戶人家,那些……海上討生活的人。 陸二十七郎倒是個二十出頭的白面小生,典型的江南人長相,細眉細眼,斯文清秀,卻到底是四處跑過生意的,說起話來又快又脆,極是中聽。 那位丈人道士俗家姓張,卻自言和龍虎山上清宮張天師一脈沒甚關系,道號天梁子,又自言師父賜號源自南斗六星。 自古有“北斗主死,南斗主生”的說法,而道教中的南斗六星君就是司命主壽,其中第三天梁宮,為延壽星君。這道人取號天梁子,又是丹鼎派,其意不言而喻。 這道人四十許年紀,保養得還算不錯,也已是霜染雙鬢。只是他既沒有像某些神棍那樣染得頭發全黑冒充年輕,更沒有染得頭發全白冒充鶴發童顏,倒是正常樣貌,一如尋常道士,沒什么神棍氣質。 在沈瑞打量他的同時,他也仔細打量了沈瑞一番,好似饒有趣味的樣子,卻也只是蹙蹙眉,笑一笑,亦沒裝高人說什么印堂發黑之類的套話。 那邊還是陸三郎先扯起話題,他這一開口就吸引走了沈瑞全部注意力,再沒興趣看那道人一眼。 陸三郎道:“二月間,登州衛用十八只海船運青州、登州、萊州三府布花、鈔錠往遼東給軍?!?/br> 沈瑞揚了揚眉,這說的是運往遼東的軍服軍餉。 “聽老一輩人說,前朝時,東南之粟都是由海道入直沽的。就是太祖年間,登州衛也設海船一百只,因永樂年間罷了江南糧食海運,至正統十三年減八十二只,止存一十八只?!鄙綎|口音頗重的陸十六郎接口,嘆氣道,“自從弘治三年最后一次十八只船齊發運遼東賞軍花布、鈔錠,這些年來,每歲或不發船,或只發五只……” 沈瑞并不接口,只靜靜待其下文。 大明的漕船分江船海船兩種,大體上還是以運河江船為主,蓋因朝中認為海道險遠,恐有人船俱沒之患。 當然,實質上,是一條運河上關卡重重,勢力盤根錯節,無數官員及其背后家族從中受益,他們是不會讓更加快捷運量更大的海運來分走漕運一杯羹的。 陸家就在松江,陸三郎還是衙門戶房司吏,就管著這漕糧北上的事兒,不會不知其間利害,那此來談及這漕運之事,為的是什么? 第六百一十二章 鳳凰于飛(十一) 沈理宅邸內院上房 謝氏的心腹陪嫁董mama坐在小杌子上,一邊兒給謝氏揉著小腿,一邊兒陪笑道:“這可是天造地設的姻緣!老奴原就說,是太太忒得cao心,就咱們大姐兒這樣的品貌,咱們這樣的人家,自有那好姻緣等著不是!您瞧,都不用您去尋,這姻緣吶,自己個兒就過來了!” 謝氏手里擺弄著個約有寸長、雕工極為精美的白玉如意,這白玉雖是金貴,卻遠不如它外形所代表的隱喻。 她一雙眼睛笑得彎彎的,道:“如意,如意,果然是如意??磥韽埣曳蛉艘彩窍嘀辛嗣督銉旱??!?/br> 董mama故作震驚道:“天老爺!我的太太,就咱們家姑娘,往那里一站,九天仙女下凡塵吶,那品格隨了您隨了咱們家老夫人,又有哪位夫人會相不中喲!” 謝氏心情大好,佯啐了她一口,道:“你這老貨,倒打趣起我來?!?/br> 董mama知最知她秉性,嘿嘿笑著道:“老奴實話實說,太太怎的還怪我?!币蛴址畛械溃骸肮脿斶@年紀輕輕就中了舉人,可是不得了啊,怕不是文曲星下凡吧!待來年再中個狀元,哎呦呦,翁婿雙狀元,可不又是咱家老太爺和老爺這般么!這再沒有過的佳話!怕不要寫進史書里了!” 卻是說得謝遷是成化十一年狀元,沈理是弘治三年的狀元,翁婿狀元自是一段佳話。 這句恭維恰是搔到謝氏癢處,她本就對此也是極為得意,對這未來女婿更是添了許多希冀,因道:“那日上巳宴上我也瞧見他一面,倒是好相貌,進退有度,別說,倒真是有些丕哥兒的樣子?!?/br> 雖則謝丕沒成狀元,但父子鼎甲亦是佳話,謝氏還是頗為謝丕驕傲的。 董mama順口就笑道:“也虧得大長公主辦了這上巳宴,也讓張夫人看著了咱們姑娘……”可是說了這句出來就反應了過來,生生就把后半句話吞了下去, 謝氏的臉色果然陰沉了下來,雖然是她先提起的上巳宴,可這會兒想起那場宴席上的變故、她的擔驚受怕,心里便是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