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5章
沈瑞道:“三叔無須自責,雖說父親、母親向來擔心三叔身體,不過眼見三叔上進好強,擔憂之余,定也會欣慰……” “真的么?”三老爺的聲音帶了幾分沒底氣。 “自是真的?!鄙蛉瘘c頭道。 要是三老爺一直是前幾年悠哉度日的狀態,沈滄夫婦不會擔心他的身體,可也不會生出讓三老爺自立門戶之心;這提前分產之事,也不會發生。 三老爺起身道:“這些日子我雖猜到不對頭,可事到眼前,卻依舊是難以相信……瑞哥兒,三叔心里有些亂,這就先回去……” 沈瑞親自送了出去,三老爺腳步有些凌亂,背影中帶了感傷。 沈瑞去了東廂書房,磨了墨,寫起大字。他素來不喜變動,可眼前就要迎來的大變動卻是不可避免。不過同沈滄的憂心、三老爺的惶恐相比,沈瑞并不擔心尚書府的境況。 固然官場上人走茶涼是常理,可沈家并非全無根基的小門小戶榮辱都系與沈滄一身。 有沈理、沈瑛這樣的族親,有楊鎮、楊廷和、何學士、毛狀元這樣的姻親,足以使得沈家在沈滄故去后依舊有喘息之機。不過想要以前的榮光,卻是暫時不能。還有沈洲那里,即便今年能調進南京為國子監祭酒,可想要調回京城,卻是要熬好幾年,才會有年資…… 宗房老宅,賀東盛匆匆來,匆匆去。 沈械滿臉沉重,不過卻并未如賀東盛吩咐的那樣,立時往尚書府去。他帶了幾分不可思議嘆道:“滄大叔今年還不到花甲之年,就算病了,告假就是,作甚直接辭官?” 六部堂官中,雖有侍郎比沈滄年輕,可六部尚書中,沈滄卻算是頂年輕的 械大奶奶是賀氏女,自是對賀東盛更親近些,聞言道:“大爺既擔心,過去那邊看看不就行了……” 沈械搖搖頭,道:“豈能如此失禮?既要明日去請安,也不差這一日…… 械大奶奶不由為難:“那二叔那邊?不是還等消息?” “也不差這半日?!鄙蛐蛋櫭嫉?。 就在得知沈滄因疾致仕時,沈械的心境發生了變化。要說之前他從沒有想過離京之事,現下就莫名地生出這個念頭。 賀東盛之所以毫不客氣,指手畫腳,不過是想著沈滄要下來,以后沈械要求著他。沈械雖功名心重,可骨子里也傲,哪里受得了這個? “背靠大樹好乘涼”,是誰都曉得的道理。不管沈家各房關系遠近親疏,尚書府的存在,就是沈家各房子弟在京的底氣。 若是沒了底氣……沈械在京城十數年,自是見識過那些沒有根基的同僚們日子的艱難。辛苦辦差,有了功勞是上官的;有了黑鍋是自己的。輕則丟官罷職,重則破家舍命,青云梯并不好攀爬。 賀家雖是母族,賀東盛是堂舅,可到底是兩姓旁人。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緊要時候,還是族親更能讓人安心。 “將尚書府的禮物加五成,五房與狀元府那邊加厚三成……”沈械心中有了計較,沒有了先前的憂心忡忡,反而透了幾分坦然與豁達,吩咐妻子道。 械大奶奶自是無話,應了一聲,去添置禮物不提…… 沈滄的折子是在當著右侍郎的面,交給的賀東盛。即便賀東盛心里沒底,懷疑沈滄此番用意,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將折子遞到內閣。 堂官隔三差五“告老”,并不算稀奇。京城這里且不說,能做到尚書一職的官員,多是有了春秋;就是南京那邊,升遷無望,想要回鄉養老的也不是一人、兩人。 不過按照官場常例,對于這種官員主動請辭,朝廷為顯皇主仁壽,多是不允。只有兩種情況允許致仕,一種是德行有瑕、或是京察中有了大紕漏,為了留些顏面允許致仕;另外一種就是老邁不堪驅使或是纏綿病榻難以辦公的,多是升一級致仕,以示榮光。 今年雖又逢“京察”之年,可沈滄為人謹慎,公差勤勉,顯然并不符合第一種情況;至于后一種,年紀就更對不上了。就剩下病重這一條,可在遞折子之前還如常辦公,誰會想到他已病入膏肓? 正趕巧,兵部尚書劉大夏也因疾上了折子。 內閣這邊就如常例寫了擬票,打發人將折子送往司禮監。 事關六部尚書,就不是小事。 就算是司禮監這邊,對劉大夏與沈滄的折子也多為關注。 “今日是哪位閣老當值?”司禮監太監蕭敬看著眼前的兩份折子道。 旁邊一個年輕內官道:“回公公的話,今日是李閣老當值……” “那就不稀奇了……”蕭敬微微一笑,將手中兩份折子調了一個個兒。 年輕內官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只做未見。 蕭敬又將另外幾個折子拿來,遞給那年輕內官道:“拿著,隨雜家去御前,這幾件事是需要皇爺過目……” “諾?!蹦贻p內官應了一聲,雙手接了折子,捧著跟在蕭敬身后往乾清宮去了。 乾清宮中,香煙了了。 自太皇太后薨,弘治皇帝就越發怕提及生死,對于道家丹術越發偏重。只是他素來仁心治國,倒是并沒有想著傾國力去求仙問藥,不過乾清宮里丹房始終沒有停止過煉丹。 年輕內官送折子過來時,弘治皇帝正對著眼前玉盒中一顆新煉出來的丹丸走神。他并不是昏聵之人,對于祖輩因吃丹丸而損身的太醫院秘檔也都翻看過,可是這半年來他體力明顯不支,要不是靠丹丸撐著,說不得連正常視朝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