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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司宮令在線閱讀 - 第58節

第58節

    那兩人霎時噤聲,未敢回應。

    蒖蒖自內開門,庭院內立著的一男一女齊齊看向她,蒖蒖頓時睜大了眼睛,認出那是殷琦和沈瀚之女沈柔冉。

    少頃,三人圍坐敘話,蒖蒖才知道,當年殷琦大鬧東宮宴后被禁足許久,次年陳國夫人讓人在天竺看經院附近修筑了這一院落,讓殷琦搬來居住,常去看經院或不遠處的靈隱寺聽高僧說法,每日臨帖抄經靜心。

    殷琦漸漸習慣了這種寧和生活,亦自得其樂。而沈柔冉當初幫助云鶯歌在婚禮上揭露傅俊奕罪行,固然是俠義之舉,但也招來一些流言蜚語,退婚之后來向她求親的人也少了,高不成低不就,遷延至今日仍未出嫁。

    后來沈柔冉來天竺看經院借閱經書,有風吹來一頁手抄經文,她見那字為小楷,字形纖秾合度,剛柔并濟,且又靜氣迎人,意境空靈高遠,嘆服之余不由憧憬是何等清雅脫俗的人才能氣定神閑地寫出這樣的字。打聽后得知是殷琦所書,便尋至小院旁,殷琦正巧在院中習字,見她探看,便落落大方地邀請她入內旁觀。沈柔冉隨即發現,殷琦還擅正、行草體,兩幅草書頃刻而就,瀟灑流落,俊逸俏麗。

    沈柔冉亦喜翰墨,出言點評,能直指重點,殷琦不免對她刮目相待,肅然起敬。起初兩人只覺面熟,敘談之后才想起,原來當年端午排當,他們在大內后苑舟中曾有一面之緣,一起聽過吳蒖蒖說銀字兒。殷琦笑說這一次同舟大概是前世修來的緣分,沈柔冉便戲稱他“道兄”,殷琦答應,亦玩笑著喚她“師妹”。

    于是沈柔冉此后經常借故來天竺看經院,與殷琦切磋翰墨。兩人常并肩習字,相互點評,視對方為知音,自然而然地,彼此都心生情愫,希望此生長相守,只是國朝慣例,在朝為官的士大夫通常只與同僚通婚,何況殷琦的疾病世人皆知,沈柔冉很擔心父親無法接受,所以至今仍只能暗中與殷琦交往。

    說到這里,天竺看經院傳來的梵唄聲暫歇,沈柔冉悚然驚覺,起身道:“我是悄悄出來的,得回去了,父親母親還在看經院,怕他們找我?!?/br>
    殷琦與蒖蒖起身送她。殷琦隨口問道:“今日是為誰誦經超度?令尊令堂都來了?!?/br>
    沈柔冉看看蒖蒖,遲疑一下,還是答道:“裴尚食?!?/br>
    蒖蒖如罹雷殛,蹙眉難以置信地看向沈柔冉。

    皇太子大斂后,很快有臺諫官員要求徹查太子飲膳問題,并將矛頭指向裴尚食,說她此前提拔吳蒖蒖,當日又失職,未阻止吳蒖蒖向太子進松江鱸魚鲙,應該交予御史臺,依法嚴懲。

    皇后憐裴尚食勞苦多年,勸皇帝讓宮正先查此事,暫勿交給御史臺。因事關重大,魏宮正審問裴尚食那日,除了帝后、嬪御、六尚高級女官列席,連太后都從慈福宮趕來旁觀。

    魏宮正細問裴尚食當日每一細節,聽到蒖蒖做好鱸魚鲙,奉與裴尚食先嘗時,魏宮正追問裴尚食是否品嘗了,裴尚食一時語塞,最后還是如實回答:“沒有?!?/br>
    魏宮正繼續問她不嘗的原因,裴尚食久久不答,魏宮正便說:“進呈皇太子的食材是自御廚取的,理應先由尚食檢驗并品嘗,才可送往東宮。裴尚食卻省略這一步,難道是長期身居高位,已經傲慢到不屑于履行這最基本的職責了么?”

    裴尚食伏首稱“不敢”,但仍未說明原因。

    魏宮正出示一頁信箋,道:“昨日有人向我匿名報訊,說裴尚食很可能味覺減退,但仍想占據尚食之位,所以當初極力栽培吳蒖蒖,讓她代掌御膳先嘗。裴尚食不嘗松江鱸魚鲙,也是因為味覺問題,嘗不出好壞,所以不嘗。是不是這樣?”

    裴尚食含淚伏拜,還是一言不發。

    魏宮正命人奉上早已備好的三盞水,對裴尚食道:“這三盞水,一盞咸,一盞甜,一盞無味。請尚食當眾一一品嘗,然后告訴我,哪一盞是什么味道?!?/br>
    “不必了?!边@時裴尚食抬起老淚縱橫的臉,雙唇顫抖著說,“是的,我味覺早已喪失,無論是咸是甜,到我口中,味道都是一樣的?!?/br>
    魏宮正凝眸再問:“何時喪失的?”

    裴尚食道:“五六年前便開始衰退,越來越弱,大約三年前,就幾乎辨不出味道了?!?/br>
    “真是豈有此理!”旁觀的太后忍不住開口斥道,“一個掌御膳先嘗的人喪失了味覺,竟然還一直占據著尚食之位不讓賢,尸位素餐這么多年,這是欺君之罪!”

    裴尚食叩首道:“妾愿承擔所有罪責,以死謝罪?!?/br>
    這時皇帝開口問她:“你為何一直隱瞞此事?一個尚食的職位而已,就值得你如此貪戀?朕向你承諾過多次,你若想出宮養老,朕自會賜你厚祿大宅,讓你安度晚年?!?/br>
    “我要的不是厚祿大宅,”裴尚食難抑悲聲,忽然泣道,“不想辭職,是因為我無家可歸。我的家,只有尚食局了呀!”

    她慟哭起來,腰深深地彎下去,以頭點地,渾身顫抖著,哭聲凄惻,盡顯絕望。

    “交給御史臺吧?!碧罄淅鋵实鄣?。

    “罷了?!被实蹏@道,“她畢竟是從我年少時起就伺候我飲食的人……何況,其實我并非全無知覺,幾年前就感覺到她辨味不準,所以……”

    “所以官家寧愿吃柳婕妤做的膳食?!碧罄湫?,又道,“官家仁慈,不想嚴懲裴尚食,但她隱瞞味覺之事在先,失職貽害東宮于后,無論如何不能輕饒。逐出宮,送去做女道士吧?!?/br>
    皇帝無言,低頭思量?;屎笠姞钶p聲建議:“逐出宮是應該的,只是裴尚食年事已高,再做女道士似乎也沒有必要。不如給她一處陋室,讓她長年茹素思過吧?!?/br>
    皇帝覺得可行,此事便這樣定了。次日孑然一身的裴尚食穿著素衣,提著一個小小的包袱,一步一步,遲緩地穿過宮門灰色的陰影,走出麗正門,融入門洞外人影幢幢的御街,沒有再回顧身后那座埋葬了她數十年光陰的皇城。

    皇后讓史懷恩給裴尚食購置一處居所,為免臺諫議論,居所較小,隱藏在小街中。

    沈瀚聽說裴尚食之事,嗟嘆不已,思量再三,把自己與裴尚食的前塵往事與夫人說了。沈夫人深明大義,對沈瀚道:“當年你們陰錯陽差,誤了姻緣,如今她老無所依,晚景凄涼,想必你也于心不安。不如我們把她接到家中,我與她姐妹相稱,日后讓兒女為她送終?!?/br>
    沈瀚十分感激,再三拜謝夫人,遂告訴沈柔冉此事,要女兒前往裴尚食居所邀請她入沈宅。

    沈柔冉拜訪裴尚食,轉述父母的心意,裴尚食卻惻然一笑,對沈柔冉道:“此時入沈君宅,是妾耶?是奴耶?”

    沈柔冉道:“我mama說希望與尚食姐妹相稱。尚食與爹爹,可像朋友那樣相處。我們一家,都會對尚食敬若上賓?!?/br>
    裴尚食婉言謝絕,但沈柔冉不放棄,反復相邀,裴尚食終于松口,說要收拾一下,請她明天來接。

    沈柔冉喜道:“如此,說定了,明日我請爹爹同來迎接尚食?!?/br>
    待她走后,裴尚食沐浴更衣,晚間自斟了一杯酒,取出一個小藥瓶,將里面的白色粉末倒進去,緩緩搖晃著酒盞,喃喃道:“蓂初,當年我阻止你嘗這個,但心里卻也止不住地好奇,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味道……如今,終于有勇氣嘗了……”

    見粉末溶解得差不多了,裴尚食起身,打開從宮中帶來的包袱,取出一個珠翠縈繞的冠子。那是新娘的釵冠,累絲點翠,極其精美,只是放置多年,光華淡去,不如當年奪目。

    裴尚食鄭重戴上釵冠,徐徐飲盡那盞酒,然后端坐在垂著幔帳的床邊,似新娘靜待新郎入洞房。

    這居所所處的小街環境雜亂,附近有酒肆茶樓,此刻不知哪家的歌妓正應著笛聲唱著曲,那詞聽起來倒不陌生:

    “悵望浮生急景,凄涼寶瑟余音。楚客多情偏怨別,碧山遠水登臨。目送連天衰草,夜闌幾處疏砧。

    黃葉無風自落,秋云不雨長陰。天若有情天亦老,搖搖幽恨難禁。惆悵舊歡如夢,覺來無處追尋。 ”

    一曲終了,兀自正襟危坐著的裴尚食目視前方,呈出一點清淡笑意。

    與此同時,一縷殷紅的血從口中溢出,自她上揚的唇角墜下。

    第四章 入夢

    殷琦此前已從殷瑅處獲悉蒖蒖之事,雖不知何人送她至此,但亦不多問,只囑她安心在自己小院養病,說這里清靜,因自己的身份,想來暫時不會有人到此搜查。

    得知裴尚食的悲慘遭遇后,蒖蒖只覺自己的罪孽又多一重,更感痛苦,暗地里痛哭幾次,病情也反復幾番,白天似乎好轉了,一到傍晚卻又開始發燒。她發現與母親相聚那晚,母親除了給她換了衣裳,還在她腰間系了一個小香囊,銀絲編織而成,里面沒有香藥,只有一粒紅色的種子,看上去像豆子,但不是自己認識的任何一種豆類。每當悲傷或病痛來襲的時候,蒖蒖就把那銀香囊攥在手中,提醒自己要記得mama的話,要心存希望,mama還在等著她。

    殷琦讓侍女精心照料蒖蒖,自己觀察她病情,去尋訪良醫,帶回藥物要煎給蒖蒖服用,蒖蒖卻謝絕,說風寒之癥,休養幾天便會好,其實是自己對懷有太子遺腹子一事也暗含期待,擔心藥物會傷害那有可能存在的孩子。

    蒖蒖請殷琦為自己尋一套斬衰孝服,想為太子服喪。殷琦道:“你自聚景園失蹤,雖說官家看來會覺得有葬身湖底的可能,但想必一時不會放棄對你的搜索。斬衰服喪太重,誰見了都會詢問,一旦暴露,就不僅僅是你自己的事了,我和我的侍女,乃至我的家人都會被牽連,所以還是別太引人注目?!?/br>
    言罷他摘了一朵白色的花送給蒖蒖,又道:“你不妨每日簪一朵白色的花寄托哀思,代替服喪。你如今這般處境,太子殿下若在天有靈,見了一定十分憐惜,不會怨你的?!?/br>
    那花花冠呈漏斗形,上端近花萼處帶著一抹淺淺的紫色,下端白色,像散開的舞裙。蒖蒖接過,問殷琦:“這是什么花?”

    殷琦答說:“曼陀羅?!?/br>
    過了數日,殷琦見蒖蒖氣色好了一些,就建議她如自己一樣抄經以靜心養神,蒖蒖也希望能以此為太子及裴尚食做些功德,便開始每日抄經誦經。

    殷琦從天竺看經院借回的經書中有一套《妙法蓮華經》,書頁泛黃,外觀古樸,應是收藏了多年的古書。蒖蒖翻開第一卷 ,偶然發現里面夾著一頁紙,上面數行小字作草書,字跡似曾相識。蒖蒖細細分辨,又對照著經書看看,認出上面抄的是這一卷《妙法蓮華經》的一段經文:“爾時世尊,四眾圍繞,供養、恭敬、尊重、贊嘆。為諸菩薩說大乘經,名無量義,教菩薩法,佛所護念。佛說此經已,結跏趺坐,入于無量義處三昧,身心不動。是時天雨曼陀羅華,摩訶曼陀羅華,曼殊沙華,摩訶曼殊沙華,而散佛上、及諸大眾。普佛世界,六種震動?!?/br>
    其中在“曼殊沙華”四字旁劃了一道線,令這詞顯得格外突出。蒖蒖又凝神細看一番,忽然想起,這字跡很像之前見過的張云嶠的草書,繼而又想到,孟云岫曾經說過她最后一次見張云嶠夫婦是在天竺看經院,他們與孟云岫道別后就離開臨安了,如此說來,這頁經文的確有可能是張云嶠手抄的。

    蒖蒖立即找到殷琦,請他向看經院管理藏書的老僧人詢問,這頁經文是否為張云嶠筆跡。殷琦打聽回來告訴蒖蒖:“法師原不愿意說,后來我說事隔多年,時過境遷,張云嶠已不再受人追捕,如今官家也很希望找到張國醫,他才承認這頁經文出自張云嶠筆下,當年張國醫和劉司膳在看經院躲了幾天,然后離開臨安,臨別告訴法師,他們想去寧國府?!?/br>
    “那他為什么抄這段經文?曼殊沙華是什么意思?他為什么要在這詞旁邊劃線?”蒖蒖追問。

    “這就不知道了?!币箸?,“我只知道曼陀羅華、摩訶曼陀羅華、曼殊沙華、摩訶曼殊沙華是四種天界之花。這段經文是說,佛說完大乘經,空中有這四種天花如雨般墜下,散落在佛及諸大眾身上。張國醫在曼殊沙華旁劃線,或許是因為他對這種花很感興趣?”

    蒖蒖再問:“那你知道曼殊沙華是什么樣的花么?”

    殷琦搖搖頭:“沒見過。有人說是一種紅色的花,又有人說這四種花只存在于天界,并非凡間品種?!?/br>
    不知為何,“曼殊沙華”這幾字就此深深映入蒖蒖腦海,揮之不去。這夜蒖蒖默默念著那天界之花的名字,迷迷糊糊地睡去。朦朧間,忽然聽到一陣琵琶聲,似與母親相見后離開時聽見的樂音。她立即循著琵琶聲覓去,撥開一段濃霧,只見前方小橋流水,清風吹月,景致怡人。橋頭柳樹下,有位輕裘緩帶的翩翩佳公子正在對月獨酌,將杯盞舉至唇邊。

    蒖蒖緩步走近,發現那公子竟是闊別多日的太子趙皙。她又驚又喜地喚了聲“殿下”,卻本能地留意到他杯中物,便蹙眉問:“殿下,你在喝什么?”

    太子側首朝她微笑,舉杯道:“這不是酒,是一杯可以忘卻此生之事的斷情水,喝了便可步入往生路了?!?/br>
    她這才想起他已然離她而去了,然而眼前的他如此真實,仿若從未消失過。

    她奔去奪走他杯盞,拋入橋下河中,含淚對他道:“不要,我不要殿下忘了我!”

    “哦,對了,我的飲膳你都要先嘗的?!彼Φ?,“這一回,你也嘗嘗,這斷情水是什么味道?!?/br>
    然后他攬住她的腰,將她引至自己懷中,低首將一個含笑的吻融于她唇舌間。

    而她驚懼于那斷情水的效力,推開他,朝地上啐道:“呸呸,我不嘗,我不要忘記你?!?/br>
    他忍俊不禁,道:“我什么都沒飲。你沒看出來,我只是想親親你么?”

    沒有飲,那就一切好說。她放下心來,認真地思考一下,反問:“只是想親親?”

    他大笑起來,又擁她入懷,須臾,柔聲問她:“那一晚的事,你后不后悔?”

    “不后悔?!鄙R蒖沒有半點猶豫,“對和殿下在一起做過的所有事,我都不后悔?!?/br>
    “我卻后悔了。別離來得如此猝不及防,給你留下的悲傷比歡喜漫長……”他有些黯然神傷,但說著隨后那句話又逸出了一縷淺笑,“令我后悔之前故作君子,沒有趁人之危?!?/br>
    她質疑道:“若你趁人之危,我還會愛上你么?”

    “你確定你愛上的是那個做君子的我?”他正色問她,只是目中仍有鎖不住的慧黠笑意一閃而過,“烤rou之約前,你只是把我當廟里的神像?!?/br>
    她一時語塞,又覺愛極了面前這人,雙手摟緊了他,惟恐他驟然消失,少頃,依在他胸前輕聲道:“殿下,我想為你生個孩子。希望他會有你的眼睛,你的笑容?!?/br>
    他卻一聲低嘆:“還是不要了……這樣你會太辛苦?!?/br>
    然后他松開她,溫柔地與她四目相視:“我希望你天天有自己的笑容,無論我在不在你身邊?!?/br>
    他朝著橋的方向退后幾步。

    蒖蒖又惶恐起來,顫聲喚他:“殿下……”

    他含笑目示她身后:“看,二哥,他又給你送獐子來了?!?/br>
    蒖蒖回首一顧,見身后空空如也,立即再顧前方,發現太子已過了橋,一路衣袂飄飄,猶在側首向她微笑。

    她追著上前,欲隨他去,卻見那橋轟然碎裂,墜入河中,瞬間了無痕跡。

    她低首看,只覺那河亦不是河,而是一片紅色花海,其中每一株都沒有葉子,枝頭只開著正紅色的花。成千上萬株,清風拂過,花朵起伏搖曳,令花海波瀾乍起,恍惚間望去,又像一條血色的河。

    她自這一場幻夢中醒來時,窗外明月當空,透過窗欞,默默在她床前灑下一層素輝。她怔怔地躺著望向上方,沒有再入眠。次日發現推遲了幾日的月事終究還是來了,這就意味著,她不會再有為逝去的愛人延續血脈的可能。

    蒖蒖向殷琦表達了想離開臨安的意思,殷琦同意去找弟弟殷瑅相助。她由衷感謝殷琦以前的成全和現在的照顧,向他與沈柔冉奉上誠摯的祝福,并建議殷琦道:“你最好親自去沈家提親,并帶上你與沈姑娘一起習過的字給沈參政看。跟他說,有緣同舟,是前世修來之福,名利失之尚可再得,而有情人一旦離散,便是一生?!?/br>
    殷琦頷首答應,贊道:“你最后這句話,說得真好?!?/br>
    蒖蒖惻然道:“這話不是我說的?!?/br>
    “那是誰說的?”殷琦問。

    蒖蒖沒有回答,而眼圈已先紅了。

    殷琦見狀了然,嘆道:“當年東宮宴上,是皇太子救了你。后來我聽說你們的事,還暗道這大概就是你與東宮緣定三生的先兆,卻沒料到后來竟會這樣……早知你如今這樣痛苦,我當初就不會放你走了?!?/br>
    蒖蒖問他:“如果當初留下我,你便不會遇見沈姑娘了,那你對我,是留是放?”

    殷琦想想,一哂道:“那你還是走吧?!?/br>
    蒖蒖亦忍不住笑了笑。這是她自太子薨以來,首次露出真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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