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他露出微笑:“給你的時日?!?/br> 第九章 交錯而過 六月底柳婕妤生下一位小皇子,但小皇子身體羸弱,生下來沒幾天就黃疸不散,柳婕妤憂心忡忡,天天以淚洗面,皇帝為寬解她心緒,命擴建芙蓉閣園林,仍讓林泓設計。 七月引泉入東宮的工程完成,出水口砌池美觀,泉水清冽甘甜,太子很滿意,吩咐以后為自己煮茶熬羹湯皆用泉水。林泓本欲完成后便辭官歸故里,但因柳婕妤之事又只能繼續留在臨安。 太子沒忘記徹查蒖蒖身世。七月下旬東宮都監楊子誠收集了派出的人初步獲得的信息,一一列于太子面前,稟報道:“國朝規定,離鄉者遷徙到外地,居作一年即可落戶附籍。臣奉殿下之命派人去浦江查閱吳秋娘落戶附籍文書,發現她當年是獨自一人帶著女兒吳蒖蒖從寧國府遷來的,當時女兒三歲,并無丈夫同行,附籍時說丈夫已亡故。臣又派人去寧國府查吳氏信息,按浦江附籍內容查詢,竟全無存檔可查驗,吳秋娘及她在浦江留下的丈夫姓名均查無此人。再細查浦江當年留下的文書,發現出自寧國府的皆為偽造,很可能是吳秋娘賄賂了當時主管附籍的官員,借假寧國府戶籍文書在浦江落戶。不過前往浦江調查的人又向吳秋娘鄰居詢問,他們都說吳秋娘剛來時說話帶寧國府口音,如此看來,吳秋娘也有可能是寧國府人,或在寧國府居住過?!?/br> 太子翻閱這些文書,沉吟須臾,又問楊子誠:“程淵那邊,查得如何?” 楊子誠道:“一直讓人盯著呢。程淵在外買了幾個園子,去得最多的叫適安園,管得也最嚴,不許外人靠近,里面仆婦皆為聾啞人。臣也曾派聾啞人前去應聘,但均被驅趕,無法入內。附近人傳說,程淵買了幾名絕色歌舞伎養在里面。臣還會想法子探聽里面的消息?!?/br> 太子道:“好,繼續盯著程淵。不只適安園,他平日與什么人來往,置辦什么,送到哪里,都需要查清楚?!?/br> 楊子誠欠身道:“臣明白?!庇终埵咎?,“這些訊息要告訴吳典膳么?” 太子道:“暫時不必,待完全查清了再告訴她……這些戶籍文書,你可以送給孟司籍看看,讓她謄錄一份保存?!?/br> 楊子誠領命,收拾好文書帶著離去。 他出門后蒖蒖即端著一壺煮好的茶入內,問太子:“楊都監查到我mama的消息了么?” 太子道:“程淵老謀深算,做事滴水不漏,目前還沒查到你母親的下落。不過我會加派人手,繼續追查?!?/br> 蒖蒖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擱下茶壺,給太子倒了一盞茶,方才微笑道:“殿下不能飲點的茶,又嫌煮茶味淡,但今天的茶秦司膳和我都飲過,十分香醇,回甘悠長,殿下一定喜歡?!?/br> 太子品了兩口,笑說不錯。與蒖蒖聊了片刻茶,忽然問:“你想好了么?” 蒖蒖不解地反問:“想好什么了?” 太子笑道:“再過三日,我們的一月之約就到期了?!?/br> 蒖蒖倏地臉紅了,立即退后兩步。 “姑娘行事一向磊落,不要賴賬……”太子話音未落,忽然色變,一手捂胸,彎下了腰,“蒖蒖,我胃痛?!?/br> 蒖蒖越發退后,笑道:“殿下,你這伎倆我已經知道了,不靈了?!?/br> 太子痛得啟唇喘氣,勉強笑道:“你來幫我揉揉?!?/br> “還來!”蒖蒖兀自笑著說,“我知道殿下的企圖,還是換一招吧?!?/br> 太子已無力分辯,頭一低磕在桌上,痛苦地喘著氣,大滴的汗珠自太陽xue兩側流了下來。 蒖蒖這才發現不妙,沖過去扶著他探看兩下,迅速揚聲讓門外的小黃門去請御醫。 這一場病非比尋常,來勢洶洶。太子先是胃痛,然后接連嘔吐,每次吐得嘔出膽汁后必須斷食斷水幾個時辰才能再進少許飲食,否則又會引起劇烈的嘔吐。如此幾番后周身又開始發熱,燒得迷迷糊糊的,更難進膳食。 御醫說癥狀類似食物中毒,但秦司膳、蒖蒖和御醫一起按食單排查了太子此前數日所進所有膳食,發現食材都取自最安全的途徑,無腐敗變質現象,并不犯食物禁忌,且所有膳食在太子入口之前都由秦司膳或蒖蒖品嘗過,她們均無癥狀。 國醫郭思齊決定還是先退熱,再按食物中毒處理,開了方子,囑咐蒖蒖等人除方子藥物外,目前只能讓太子進清淡粥水。但太子還是時好時壞,有時能喝一碗粥,但有時同樣的粥喝完不久又會嘔出來。 如此大半月不見好,人越來越虛弱。帝后均來看過,見狀都很焦慮,但束手無策。最后太后也帶著幾名負責北大內飲膳的內人來了,看了太子后命鳳仙留下,對太子妃道:“凌鳳仙很會做藥膳。日前老身腸胃不適,進了她做的膳食后很快調理過來了。且讓她先留在東宮幾日,給太子做點藥膳,讓太醫先看看,沒問題再請太子食用?!?/br> 鳳仙見太子心腹痛,覺得臟氣虛邪,建議用桃仁、生地黃、桂心、生姜和粳米一起熬粥給太子喝。郭思齊覺得可行,鳳仙便去準備食材。取水時,先前分到東宮的內人云鶯歌告訴她:“太子讓我們給他煮茶做羹湯都用鳳凰山上引來的泉水?!兵P仙便帶了一個白瓷罐讓云鶯歌帶她去出水口。 取水時有內侍過來問鶯歌太子景況,鶯歌便與他聊了一會兒,期間鳳仙獨自接水,忽然發現出水口中涌出的泉水落在白瓷罐中,似乎帶了一點雜質。鳳仙拈出來,見是一片極細小的菌蕈,灰白色,似乎被煮過。鳳仙再顧水池,沒發現還有類似物質。鳳仙略一細思,迅速把菌蕈藏進手心,又把瓷罐中水倒掉,對鶯歌道:“我想起來了,醫書中說煮這粥最好用井水。我們還是去取井水吧?!?/br> 太子喝了鳳仙煮的桃仁粥沒有嘔吐,昏睡到半夜睜開了眼睛。自他病倒以來,每晚都是蒖蒖為他守夜,伺候他夜間服藥或進食。此刻一聽到動靜,蒖蒖即驚醒,迅速趕過來問他感受。太子微笑道:“我好些了,倒是你,很多天沒睡過整覺了吧?眼圈烏黑,人也憔悴?!?/br> 蒖蒖聽了這話既欣慰又心酸,幾乎哽咽起來:“殿下很久沒說過這么長的話了……” “傻姑娘……”太子笑著朝她伸出手,“來,躺到我身邊?!?/br> 蒖蒖遲疑,沒有立即從命。 秦司膳向她轉述過郭思齊的話:“殿下如今十分虛弱,務必節慎,與內人接觸,萬萬不可行房,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彪S后秦司膳還特意叮囑蒖蒖,“你服侍殿下更要注意,切勿與他過于親近,引他動情?!币虼松R蒖這期間伺候太子很注意保持距離,太子清醒時曾想吻她,都被她避開,如今聽太子這樣吩咐,自不敢輕易順從。 太子似乎看出她的顧慮,淺笑著斷續道:“放心,我不會碰你,只想和你說說話……雖然已過一月之約,但如今我這般光景,是不會納你的……我若走了,你保持著清白之身,尚能嫁人,否則,會孤苦一生,我情何以堪?!?/br> 蒖蒖眼淚霎時掉下來,道:“呸呸呸!什么走不走的,不許殿下這么說,殿下說好要護我一輩子的?!?/br> 言罷決然走過去,上了床榻,輕輕躺在了他身邊。 太子握住她一只手,徐徐道:“我這病不知道能不能好,且先囑咐你幾句:我若不好了,你可以嫁人,林泓也好,二大王也好,你愛選誰選誰。以后生了孩子,若長得像你,你來祭拜我時,就帶來給我看看;若長得像他們,就算了,我并不想見……” 前幾句蒖蒖聽得頗感傷,誰知他最后那樣說,蒖蒖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輕輕拍了他一下,低聲道:“我誰也不要,只要殿下好起來?!?/br> 然后側身摟著太子一只手臂,將臉埋在他衣袖中,閉上了眼睛。 次日蒖蒖便決定自己一切飲食皆按太子入口的量準備,不但與他一樣,還他進多少自己便進多少,因為想到自己以往為他先嘗膳食,嘗的只是極少的一點,他進食的量會比自己嘗的多,食物若有毒,便可能存在自己因進食量少而不會中毒的情況,從而驗不出毒。 于是鳳仙再為太子做羹湯,也盛了一碗給蒖蒖。蒖蒖徐徐品味,然后問:“這湯是用井水做的吧?” 鳳仙稱是,贊她味覺靈敏。蒖蒖立即想到昨日太子只喝了鳳仙做的桃仁粥,一天一夜沒有嘔吐,精神也比較好,忽然如醍醐灌頂:“是水,可能是水!” 鳳仙不動聲色地問:“什么水?” 蒖蒖沒有立即回答,直接起身沖出去找林泓。 這一個多月來太子茶和羹湯皆用山泉水。因引來的泉水量不大,又怕取用者多會污染水質,太子妃決定讓太子專用,太子妃自己都很少取用。若水有毒性,蒖蒖和秦司膳雖然為太子先嘗飲膳,但因飲用的量不大,所以沒有癥狀,而太子日日飲茶喝湯,就會中毒……蒖蒖很懊悔,之前只想到查食材,卻忘了檢查水質。 打聽到林泓那日會自芙蓉閣園中來,蒖蒖便候在錦胭廊出口處等他。蒖蒖這日穿戴著女官的幞頭圓領衫,腰系革帶,見了林泓遠遠地便向他長揖行男兒禮,口中喚:“宣義郎?!?/br> 林泓見是她,頗感意外,立即止步,停在兩丈外,亦向她長揖:“吳典膳有何指教?” 蒖蒖把太子生病,一月以來與之前飲食食材唯一有異者僅山泉水一事說出,林泓頓時了然:“你懷疑水中有毒?!毙吹?,“水源是我親自選的,選定之前自己先飲了幾日,無任何不適,還請多名御醫看過,都說水質上佳才采用的?!?/br> “我并非質疑宣義郎,或懷疑水本身有毒?!鄙R蒖道,“因為水管是由竹子制成,內部會不會有腐敗霉變,導致泉水變質?” 林泓道:“不太可能。竹竿是新制的,做水管內部無甚空氣,流水不腐,不大會有霉變?!?/br> “那會不會竹竿連接處漏水、進雜質?”蒖蒖又問。 林泓想了想,道:“連接處反復測試過,很難漏水。若說進雜質……或可檢查一下管道,看近期有沒有人挖開,將檢查管道所用的竹針拔開過?!?/br> 蒖蒖頓悟,向林泓道謝。林泓道:“吳典膳不必如此客氣?;厝ミ€請多費心照料皇太子,助他早日康復?!?/br> “我會的?!鄙R蒖道,“如今我飲食與他一般無二,若他有恙,我也不能獨活?!?/br> 林泓默然,須臾問:“你喜歡他么?” 蒖蒖與他相視,鎮靜地道:“事夫誓擬同生死?!?/br> 心好似被這一語陡然重重撞擊了一下,林泓痛得剎那間停止了呼吸,然而他面上仍是淡淡地,下一刻即決定含笑迎著她堅定的目光,和言道:“祝吳典膳與太子殿下鴻案相莊,白首偕老?!?/br> “謝謝?!鄙R蒖亦微笑著送上祝福,“祝宣義郎使君延年,琴鶴神仙?!?/br> 林泓點點頭,保持著微笑啟步向前。不由想起當年問樵驛中的她,在這樣風和日麗的時候,常在園中摘了花給他送去,抬頭看見他,眼睛中閃爍著陽光的碎金,一笑嫣然,總是喜悅地喚:“林老師!” 此刻與同樣微笑著的她交錯而過,他們皆目不斜視,各自前行,然而在那交錯的一瞬,幾乎同時,彼此含笑的眼中分別墜下了兩滴淚。 第十章 生死之交 蒖蒖回到東宮,立即請秦司膳、鳳仙與云鶯歌來自己房中閉門議事。東宮也如御廚一樣備有大量膳工,但太子飲膳精細,平日所進以秦司膳率眾尚食局內人做的為主,生病以后秦司膳更規定飲膳、湯藥必須出自自己或蒖蒖、鳳仙、鶯歌之手方可奉與太子,以確保安全。蒖蒖及時將山泉水可能被人投毒之事告訴三人,秦司膳立即決定從此棄用山泉水,飲膳全用井水,蒖蒖道:“自然應當如此,但敢謀害儲君者必非尋常人,恐怕東宮內亦有他的眼線。所以我們不能公開宣布棄用山泉水,反而要像平時那樣每日按時取水入廚房,以免打草驚蛇,讓對方察覺到我們已經發現水有問題。這樣便有時間追查投毒一事?!?/br> 秦司膳深以為然,吩咐鳳仙、鶯歌按蒖蒖所說的如常取山泉水,進廚房后倒掉,只用井水。 蒖蒖再請楊子誠檢查自水源至出水口的管道,看哪里有曾被挖開的痕跡,并建議:“此事須暗中進行,宮內部分讓負責灑掃的內侍或園丁來做,不要引人注目。宮外的部分須請皇城司接手,讓便裝的邏卒檢查管道?!?/br> 檢查很快有了結果,確實在鳳凰山上有管道被挖開的跡象。蒖蒖又對楊子誠道:“繼續請皇城司邏卒扮成樵夫、農夫散布在鳳凰山的管道附近,日夜巡視。如今看來,投毒者是多次、少量地投,因此我們之前嘗不出毒素,而太子殿下脾胃弱,積少成多便病倒了。投毒者不會善罷甘休,一定還會來挖管道拔竹針,所以皇城司務必嚴控每一段,喬裝潛伏好,一旦有人動手投毒就及時抓捕?!?/br> 皇城司如蒖蒖建議那般巡視,兩日后便傳來消息,夜間發現有兩個黑衣人上鳳凰山挖管道,邏卒追捕,一人逃逸,另一人墜入河中失蹤,搜尋一天后在下游找到其尸首,面部被泡得腫脹,且被沿途巖石所傷,看不出原來面目,但從身體看,是一名內侍。邏卒還找到他們丟失的一支竹筒和一罐湯水,那竹筒和滅火用的唧筒類似,而出水處安裝有較細的中空竹枝,正好可以插進檢修水管所用的小孔內,想必他們就是拔開竹針后用這唧筒將有毒的湯水灌進管道。 那湯水近乎無色,聞起來有菌蕈之味,以銀簪試,簪不變色,而加姜、蒜煮,姜蒜很快變色。蒖蒖以湯匙取少許入口,確定是熬得很濃的菌湯,雖然立即吐了出來,但還是感到一陣暈眩惡心,不久后開始劇烈嘔吐。好在郭思齊最近常駐東宮,帶著韓素問很快趕來,及時救治,為她解了毒。幾位御醫檢查那湯水,也認為是劇毒菌蕈熬成。將這菌湯注入山泉水管道中,流至出水口會被沖淡許多,所以不易被人察覺,但每日這樣投,脾胃弱的太子便中了招。 蒖蒖感覺稍好點便立即入福寧殿將情況告知皇帝,建議官家先排查南北大內所有內侍,看是否有人失蹤,以及檢查宮中尚食局、御廚及諸閣分所有廚房,再在宮中每個角落搜尋,看有沒有毒菌蕈的痕跡。官家迅速命人排查南大內,結果是內侍齊全,無人失蹤,暫時也沒找到毒菌蕈,而當張知北去北大內向太后轉達皇帝的意思時,太后竟勃然大怒,拒絕排查,斥道:“官家這是懷疑老身要謀害太子么?老身這就把話擱在這里:慈福宮沒有謀逆者!若官家不信,盡可置詔獄,把老身的內侍一個個抓去嚴刑拷問,找出所謂的兇手!” 如此皇帝也不好強行搜查慈福宮,便命皇城司暗中入北大內繼續調查。 這幾日蒖蒖心力交瘁,疲憊不堪,秦司膳見狀讓她回去好好睡一晚,自己來為太子值宿。蒖蒖見投毒主謀雖未查到,但太子漸漸好轉,也略放心了一點,回到房中昏昏沉沉地睡去,次日直到天色大亮才醒來,剛睜眼便看見太子坐在她床邊,嚇了一跳,立即坐起,問:“殿下怎么在這里?” “聽說你為我試毒,竟去嘗那毒菌湯?”太子質問道。 “只是一點點,不妨事的?!鄙R蒖笑道,“當初劉司膳為先帝嘗了近百次毒呢,我這算什么!” “張云嶠一定不夠愛劉司膳,居然允許她嘗近百次毒?!碧訑嘌?,然后低嘆一聲,“你只這一次,我心里就已經這般不好受?!?/br> 蒖蒖手一擺,依然笑得很明凈:“不用不好受。要想,這樣我們就是生死之交了,是好事?!?/br> 太子眼睛有些潮濕,輕輕把蒖蒖擁進了懷里。 蒖蒖依偎在他胸前,輕聲道:“你對我這么好,我愿意的,嘗千百次也愿意……發現你被人投毒,我恨極那人了,一心想把他找出來,挫骨揚灰……可惜太后意氣用事,不允許搜查慈福宮?!?/br> “她這倒不是意氣用事?!碧永潇o分析,“謀害儲君,等同謀逆。如果查出投毒者是慈福宮的人,那無論她有沒有參與,都脫不了干系,就算官家不追究,御史臺、刑部等官員也不會輕易放過。輕則設詔獄,重則危及她太后之位,所以她必須現在就阻止人排查慈福宮,防患于未然?!?/br> 蒖蒖仰首看他:“我有個猜測……主謀會不會是程淵?殿下最近在派人監視他,他或有察覺,又仗著有太后庇護,所以如此膽大妄為?!?/br> “我也是這樣想?!碧铀尖庵?,道,“但證據不足。我監視他是想查你母親下落,他若只是禁錮一個民婦,不可能如此鋌而走險想謀害我,除非你母親身份非比尋常,若被查出,會危及他性命……我還會查下去,遲早會找出你母親?!?/br> 蒖蒖遲疑道:“我有些害怕,萬一這次的事再發生……” “不會的?!碧拥褪孜橇宋撬~頭,朝她微笑,“現在秦司膳吩咐,無論哪里取的水都要先驗過毒再用,食材也是。想要借飲膳謀害我沒那么容易了?!?/br> 兩人相依須臾,蒖蒖又道:“我還有一不情之請,雖然說出來殿下或許會不高興,但是……” “林泓?!碧渔偠ǖ刂苯诱f出了蒖蒖感到為難的原因,“你怕林泓因我的事被官家處罰……不必擔心,今晨官家來看我時我已經與他說了,林泓清凈無為,不染紅塵,不會想害我,如果因主持引水工程而罰他更無道理。一個人在路上撿到一把刀,拿去殺了人,難道要處罰那個鑄刀的人么?” 蒖蒖百感交集,不知怎么感謝他才好,最后只默默將他腰摟得更緊,只覺這一生都不想放開了。 太子回到寢閣,很快召來楊子誠,問程淵近況。楊子誠道:“程淵近日曾派人去仙韶院索要梁州舞的曲譜和圖冊,次日他的適安園中便傳出梁州曲的音樂,似乎有樂伎在排練?!?/br> “梁州舞?”太子道,“近年來似乎只見柳婕妤在宴集上表演過?!?/br> 楊子誠道:“這舞屬于敦煌樂舞,難度甚大,如今仙韶院無人能完整地跳下來,只有柳婕妤表演過一次。先帝在時,也只有菊夫人會?!?/br> 菊夫人……這名字令太子想起了停留在童年記憶里的一個模糊的影子,一身紅色衣裙,手持玉笙,立于池中玉闌干邊,清風拂過,美人衣袂飄飖欲舉。 “菊夫人當年因何事出宮?去哪里了?”太子又問。 楊子誠五十多歲,也是宮中兩朝元老,對大內舊事很熟悉,答道:“大約是太后容不得。菊夫人自請出宮居住,過不了多久便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太后在先帝生前處處委曲求全,先帝寵愛的美人都不太尊重她,尤其是菊夫人,屢次當面頂撞。所以先帝崩后,太后立即請官家把先帝的美人們都送出宮,削發為尼。那時菊夫人已失蹤,宮中傳說,太后曾命人追捕,要殺她為先帝殉葬?!?/br> 太子又細問了菊夫人出宮和失蹤的時間,沉吟須臾,再問:“菊夫人全名叫什么?” 楊子誠道:“她是孤女,在宮中換了好幾個養母,都對她不大好。她性子執拗,不肯隨養母姓,后來先帝問她時,她便說,無姓,叫菊安?!?/br> “無姓……菊安……”太子思量一番,旋即命楊子誠:“你派人去找一位善于聽人描述繪寫真的畫師,帶到浦江去,讓吳秋娘的街坊鄰居向畫師描述她的容貌身形,請畫師畫好帶回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