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少頃更漏聲響,已至三更,鳳仙只覺石階冰涼,坐得渾身發冷,關節寒濕,腰酸背痛,又餓得頭暈眼花,幾欲暈厥,氣息奄奄地伏在膝上,聯想到母親之事,心中更覺一片凄楚。 而此時,忽聞前方傳來一陣馬蹄落在青石板上的聲音,由遠而近,一聲緊似一聲。 鳳仙直起腰望去,但見巷道一端有人策馬而來,漸漸行近。此人戴軟腳幞頭,著圓領窄袖長衫,足上烏皮靴邊緣有金線繡的如意云紋。 鳳仙目光移至他臉上,認出了他,驚訝地起身,一時忘了行禮,直接喚道:“三大王!” 趙皓與她四目相對片刻,然后提起一個油紙包遞給她,淡淡道:“趁熱吃吧?!?/br> 鳳仙接過打開,見里面是兩個熱騰騰的大包子。 第四章 誓不為妾 似乎被包子的熱氣蒸熏,鳳仙的雙目有些潮濕。她仰首看馬上的趙皓,問:“大王怎么在這里?這么晚了竟沒回宮?” 趙皓頓顯局促,不自然地側首看看遠處,方才答道:“哦,我在一位宗室宅中品評書畫,一時忘了留意時辰,沒在宮門關閉前趕回去,就想著趁機在城中四處逛逛,也是湊巧,遇見了你……” 大概自己也覺得這理由不能令人信服,他說著說著,臉已紅到脖子根。 鳳仙猜到幾分他的心思,便也不再追問他怎么想起買食物給她,默默凝視手中包子片刻,她將之擱在自己帶來的箱子上,再舉手加額,向趙懷玉行大禮。 趙懷玉一驚,忙雙手相扶,問:“姑娘何故如此?” 鳳仙堅持跪著,對趙懷玉道:“鳳仙有一事相求,萬望公子成全?!?/br> 趙懷玉問她所求何事,鳳仙道:“公子這般青年才俊,理應娶一位名門閨秀為妻。家父出身草莽,鳳仙自幼又為父所棄,長于鄉間,無甚才華學識,不配為公子妻室。若為妾,公子尚未成婚,異日與豪門望族議婚,恐怕對方會介意奴的存在。所以,公子可否許奴回宮,公子再另擇良配?” 趙懷玉無語,在夜風中蕭索地站立許久,才問:“你是不想嫁給我吧?是否已心有所屬?” 鳳仙不答,但眼角余光有意無意地掠向了趙皓。 趙懷玉見狀惻然一笑,道:“好,你跟三大王回宮吧?!?/br> 趙皓聞言立即下馬,將鳳仙扶起,對她說:“我帶你回去?!?/br> 鳳仙卻又向趙懷玉斂衽道:“多謝公子……日后官家問起,公子可否說是令堂早已有喜歡的媳婦人選,不愿接納鳳仙,所以公子才讓奴回宮?” 趙懷玉沉默一下,但還是說了個“好”。 鳳仙大喜,再三道謝。趙皓催促她上馬,然后自己牽著馬要帶她離開。鳳仙回首猶豫著看了看行李,趙皓掉頭回去卻只取了箱子上的包子,過來遞給鳳仙,道:“那些什物不重要,稍后我再讓人來取?!?/br> 鳳仙坐于馬上,咬了一口溫暖的包子,再看看為她牽馬的趙皓,露出了入宮以來難得的、發自內心的喜悅笑容。那包子只是坊間食肆蒸的尋常鮮rou包,然而此時在鳳仙品來,卻無異于人間至味。 鳳仙一路與趙皓閑聊,通過他遮遮掩掩的敘述加以猜測推斷,漸漸把他此行經過打探了個八九不離十:自聚景園那次相遇后,趙皓便很留意鳳仙動向,得知她被退回尚食局后即開始琢磨怎么去將她索要到自己閣中,不料半道殺出個趙懷玉,竟讓官家把鳳仙賜給他。趙皓聞訊后又氣又急,策馬出宮一路尋來。此前隱于暗處觀察趙懷玉情形,發現他竟讓鳳仙挨餓受凍,自己便轉身往夜市,買了包子給鳳仙送去。 鳳仙想到他只買了兩個給自己,由始至終都沒有分一個給趙懷玉的意思,不免覺得好笑,又有兩分感動,便道:“以后大王想吃什么就與奴說,奴做了送到大王閣中?!?/br> 趙皓默然牽馬繼續前行,半晌才應道:“不必了。你來我閣中吧,我讓人做給你吃?!?/br> 鳳仙自然明白這“來我閣中”是何意思,心中暖流一漾,忽然想起柳婕妤之前與她說的“子不我思,豈無他人”……但她迅速收攝心神,正色道:“大王,我不做妾的?!?/br> 趙皓抬首,有些訝異地看她。 “鳳仙此生,只會堂堂正正地嫁人做正室,誓不為妾?!兵P仙坦然與他對視,冷靜地重申。 鳳仙回到宮中,立即引起六尚熱議,眾人都在猜測她被趙懷玉退回的原因。有人說趙懷玉母親厭惡她,有人說趙懷玉與她有一夕之歡后不滿意,有人沒忽略她是被趙皓接回來這一點,繪聲繪聲地編造了一個她素日與三大王暗通款曲的謠言,說趙懷玉發現了她與三大王的私情,不愿娶一個失貞女子,所以才不讓她進門。 而鳳仙次日一大早便求見魏宮正,在宮正門前公開揚聲道:“請宮正派女官為鳳仙驗身,若鳳仙已非處子,愿受任何處罰,即便官家賜死,亦無怨言?!?/br> 宮正果然讓人查驗,結果是鳳仙仍保持著完璧之身。鳳仙把寫著這結論的文書拍到編造謠言的內人腦門上,冷道:“這上面白紙黑字,你可看好了。三大王那日是從宗室宅中歸來,與我偶遇于御街上,三大王宅心仁厚,所以送我回來,此前我們毫無瓜葛。以后我若再聽到什么謠言,必會請宮正嚴懲造謠者。若發現謠還是你造的,不待宮正發話,我就先過來撕爛你的嘴!” 于是造謠者偃旗息鼓,流言很快平息?;实垭m覺奇怪與不快,但既然趙懷玉說是聽母親意見不納鳳仙,也就淡淡地說了聲“卿孝心可嘉”,不去管此事了。 蒖蒖后來私下問鳳仙,趙懷玉人善心好,前途無量,她為何不抓住這個機會出宮做趙懷玉夫人,鳳仙將那日在趙家門前枯等大半夜的情形簡單說了說,道:“他好是好,但與我不是一路人。他孝敬母親,自然是好的,但顯而易見,他將母親置于一切之上,他可以為母親失去自我,我與她母親相比,更是微不足道,以后若我與他母親有何爭執,他必然想也不想就會維護母親。這不是我想要的夫君?!?/br> 蒖蒖點點頭表示明白:“你想找個事事以你為先的?!?/br> 鳳仙道:“是的,我希望他在意我勝過一切。就算我掀起滔天巨浪,他都會無怨無悔地拉我蔽于他身后,為我抵擋所有沖擊?!?/br> 雖然趙皓很希望鳳仙去自己閣中,但被鳳仙一口回絕,而經趙懷玉一事,后宮娘子們都看出鳳仙是個厲害角色,也都不怎么愿意讓她到自己身邊來,于是鳳仙暫時只能繼續留在尚食局干雜活。 一日,慈福宮的孫司膳來尚食局為小內人們授課,這回她帶了自己的得意弟子陳可妍同行,當著眾人面盛贊陳可妍:“可妍悟性極高,無論什么菜,我一教就會,還能舉一反三,學會一道就能作出同類型的幾道……在北大內做事,處處為太后鳳體考慮,做的菜不但色香味俱全,還很是滋補,最宜太后食用。人又細心謹慎,烹飪之后,所有器具都及時洗清干凈,各歸其位,一絲不亂,從不出錯。最難得的是,她整理器物,不只顧著自己的,若看見別人沒整理好,就會默默地幫人收拾,也不求他人回報……” 隨后孫司膳命陳可妍做一道她擅長的“十遠羹”以為示范。這道羹湯需用十種食材:石耳、石發、石線、海紫菜、鹿角脂菜、天花蕈、沙魚、海鰾白、石決明及蝦魁臘。另取雞、羊、鵪鶉,先煮成高湯,再將那些食材置入湯中燉煮。陳可妍檢查尚食局大廚房中的食材,發現少一味海鰾白,裴尚食便道:“我小廚房中有一些,放在櫥柜里,你自己去取吧?!?/br> 顧及陳可妍對小廚房器物食材放置之處不熟,裴尚食又吩咐鳳仙帶她去。陳可妍一步入小廚房,起初謙和的神情便消失無蹤,也不待鳳仙指引,便自己打開櫥柜,從中翻找。鳳仙上前說自己可以幫手,陳可妍倨傲地拒絕,執意自己搜尋。 海鰾白是干制的鯊魚鰾,裴尚食置于一個瓷罐中,與其余干制海味歸于一處。陳可妍一個個揭開罐蓋找,發現在靠墻一排中,遂欣喜地去提那瓷罐,不料手勢太快,碰倒了前面一排的瓷罐,其中一個隨即掉下來,墜于地上砸得四分五裂,里面海味散落一地。 門外的孫司膳聽見那清脆的碎裂聲,立即沖入小廚房,一見摔碎的瓷罐,頓時面如土色,厲聲問二女:“誰摔的?” 鳳仙不動聲色,而陳可妍已嚇得一臉蒼白,雙唇顫抖著嚅囁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裴尚食及其余內人隨后入內,她們沒聽到陳可妍適才的話,目光流連于她與鳳仙臉上,都在猜測是誰砸碎的。 孫司膳忽然疾步朝鳳仙走去,劈面扇去一耳光,喝道:“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怎么做事還這么毛手毛腳的,比十歲的小內人還不如!” 鳳仙一愣,旋即意識到她是硬拉自己為她弟子頂罪,起初不免惱怒,但很快冷靜下來,索性直直地跪了下去,低首道:“是鳳仙一時不慎,誤將這罐子碰倒摔碎。鳳仙知錯,愿受尚食責罰?!?/br> 這話一出,孫司膳與陳可妍對視一眼,都十分詫異。孫司膳原已想好滿腹斥鳳仙“抵賴狡辯”的話,如今竟毫無說出的必要了。 裴尚食冷冷看著鳳仙,道:“先把小廚房收拾干凈。今日尚食局院子你來掃,掃完面壁思過兩個時辰,晚膳不必進了?!?/br> 鳳仙伏首領命,不忘謝裴尚食輕罰之恩。 鳳仙掃完院子時尚食局眾人早已散去,她將苕帚歸于原位,拭了拭額頭上的汗,正準備去洗手,一轉身忽然看見孫司膳正向她走來。 鳳仙忙向孫司膳行禮。孫司膳走到她面前,冷面問:“你為何愿意認錯?” 鳳仙低眉道:“那罐子是鳳仙摔碎的,自然應該承認?!?/br> 孫司膳凝眸細細打量鳳仙,覺得傳言不虛,這姑娘果然與眾不同。自己剛在眾人之前夸過陳可妍,而她居然立即摔碎了尚食的罐子,若因此公然處罰陳可妍,無異于當眾打自己的臉,所以她必須拉鳳仙來頂罪。鳳仙也心領神會,不但甘愿配合,在無外人在之時也繼續承認那是她犯的錯,且不邀功不請賞,可見是個極聰明的。 “你需要什么?我賞點給你?!睂O司膳道。 鳳仙欠身道:“鳳仙一無所缺,只是仰慕司膳已久,若有機會在司膳手下做事,于愿足矣?!?/br> 孫司膳蹙了蹙眉:“你想去伺候太后?” 鳳仙輕聲道:“奴想為司膳做事。奴雖不敏,但愿意盡心盡力做司膳助手,有信心做得比陳可妍好?!?/br> 孫司膳沉吟良久,最后同意了:“那你且來試試,若做不好,我也會隨時將你退回南大內?!?/br> 第五章 殿下如酒 蒖蒖赴東宮后裴尚食選擇馮婧接替蒖蒖做自己助手掌御膳先嘗,東宮膳食仍由秦司膳主理,太子的食譜由她制定,上呈太子的飲食只要她在就由她先嘗,但現在她作為官家和裴尚食默認的下一任尚食候選人,經常需要回尚食局協理局中事務,所以她十分重視培養蒖蒖,讓其在自己不在東宮時掌太子飲膳先嘗,并列出厚厚一冊飲食禁忌交給蒖蒖,囑咐說太子脾胃虛弱,飲食稍有不慎便會嘔吐、腹瀉、消化不良,務必處處小心。 蒖蒖見那冊子記錄得極其詳盡,例如海鮮水產不能與石榴、葡萄、柿子等水果同食,兔rou不能與芹菜同食,鵝rou不能與梨同食,鵪鶉不能與蘑菇、木耳同食,飲酒前后不能吃柿子,鯉魚不能與豆類同煮……除此之外還注明向太子進生冷油膩的食物必須格外慎重,更不可進燒烤之類煙熏火燎、外表焦糊的rou類菜品。 蒖蒖觀察秦司膳為太子安排的膳食,見基本都是蒸煮燉品,以油煎炒的少之又少,且調味清淡,食材制法健康得毫無紕漏,只是,像給三歲小童的飲食一樣。蒖蒖暗暗猜度,太子天天吃這樣的食物,不豐腴無刺激,會不會覺得了無生趣? 一日,趙皚狩獵之后來到東宮,要送只獐子給兄長,說:“現在的獐子rou質細嫩,比羊rou好吃,最宜燒烤?!?/br> 太子目露喜色,顯然有意嘗試,秦司膳卻當即制止:“殿下不能吃燒烤食品,尤其是野味,有損脾胃。這獐子還是請二大王帶回去吧?!?/br> 趙皚笑道:“送都送來了,豈有帶走之理。既然大哥不能吃,我就送給吳典膳?!?/br> 言罷不由分說地把獐子遞給蒖蒖。蒖蒖愕然接住,詢問地看向秦司膳,秦司膳大概覺得不能一再拂二大王盛意,閉口不再反對,蒖蒖又一顧太子,見他含笑頷首,便收下了。 趙皚走后,秦司膳也前往尚食局與裴尚食議事,蒖蒖趁左右無人,悄悄對太子道:“殿下是不是想嘗嘗獐子?秦司膳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要不我現在去烤了給殿下送來?” “好是好,不過你若去東宮廚房烤,那里人多,肯定會有人告訴秦司膳?!碧酉肓讼?,建議道,“不如你帶回你居處,夜里就在院子里烤了,我晚些去找你,我們一起品嘗?” 蒖蒖覺得太子所言有理,東宮廚房確實人多口雜,如果在那里烤了送給太子秦司膳必然會知道,遂頷首接納了太子的建議。 太子隨即托起面前茶盞,將一彎漾出的笑意融解于飲茶的動作中。 夜間蒖蒖先用鹽、酒、香料將切塊的獐子rou腌過,然后切羊油包裹獐子rou,一塊塊串在鐵簽上,在院中架爐燒烤。少頃聽見有人輕叩院門,蒖蒖快步過去開門,見來者果然是太子。他步履輕快地進來,手中提著一壺御酒薔薇露,身后并未帶任何隨從。 伺候蒖蒖的兩名內人吃了一驚,旋即向太子行禮,然后對視一眼,默契地遠遠地避到一隅,不敢打擾他們。 蒖蒖請太子在花廳桌邊坐下,自己又奔出去熱火朝天地烤獐子rou,片刻后烤好,便用盤子盛了送到太子桌上,又取杯盞來斟酒,再以箸剝去烤焦的羊油,將凈獐子rou遞給太子。 獐子rou被羊油包裹,所以完全無焦糊痕跡,極其細嫩,而烤融的羊脂深入獐子rou肌理,更添幾分脂香,一塊入口嚼之,略帶煙熏味道的rou香大氣磅礴地溢出,如風暴一般瞬間主宰了味覺,細細品來,泊夫蘭與安息茴香的氣息漸漸絲絲縷縷地泛起,縈繞于口腔中,抑制了野味膻氣,又完美地與rou香共舞,豐富了這大臠滋味。 太子贊蒖蒖手藝,又拉她坐在自己身邊,要她與自己一同進食。于是兩人佐以薔薇露各自吃了兩串,不時笑著閑聊幾句,都覺此刻氣氛大異于平時太子正襟危坐在秦司膳面前進膳時,十分輕松愉快。 “這樣烤制的rou很香,又不會糊,是誰教你的?”太子忽然問蒖蒖。 蒖蒖一愣,但還是回答了:“是宣義郎。我曾在武夷山隨他學廚藝,他自己不愛煙熏火燎之物,我吃多了清淡食物,便悄悄背著他燒烤。后來他發現了,就教我這個方法,說這樣rou不會糊,對身體比較好?!?/br> 太子聽后淡淡“哦”了一聲,然后良久無言,也不再吃獐子rou。 蒖蒖有些忐忑,試探著問太子:“殿下,我是不是說錯什么了?” 太子伸手輕輕把她鬢邊散發捋向耳后,溫柔地凝視著她,淺笑道:“傻姑娘,雖然我這樣問,但你大可不必如實答……我并不高興聽你提到他?!?/br> 所以他是在……吃醋?蒖蒖被這念頭嚇了一跳,垂目不敢與他相視,須臾輕聲道:“殿下一向寬容大度,也會為此不高興?” “是的,我不高興?!碧犹谷淮鸬?,“當初見他不問你便讓人給你斟眉思達華酒時就不高興?!?/br> 蒖蒖無比訝異,脫口問,“既然如此,那天你為何還讓我和他獨處?如果是二大王,一定會留在茶室或拉著他一起出去?!?/br> “小孩子才那樣做?!碧油崎_面前杯盞,低身將頭枕在臂彎上,側首看她,恬淡的笑容看起來又似有兩分感傷,“我只要你記住我的好?!?/br> 蒖蒖遙想聞喜宴時,他端坐于殿堂之上的樣子,儀態莊重,容止端雅,天人一般,而眼前的他,卻像只溫馴的小鹿一樣伏在自己面前,悄然上挑看向她的桃花眼憂思恍惚,又隱隱含笑,一清如水,又亮如星辰。 蒖蒖忽然感覺到了他的危險。林泓像一盞清茶,由里到外都散發著草木香,而太子則像她小時候偷偷喝的母親釀的梅子酒,甘甜清香,每一滴都在表達著溫良無害,誘她一口口飲下去,不知不覺飲多了,才知道這酒并非果汁,會讓人面紅心跳,醺醺然如立于云之浮橋上。 太子還在枕著手臂無辜地凝視她。蒖蒖嘆了嘆氣,忍不住去觸摸他玉琢般的臉,道:“但是,殿下,現在你是在故意流露孩子氣,以惹人憐愛么?” “倒也不是……”太子撫了撫胸口,蹙眉道,“蒖蒖,我胃痛?!?/br> 蒖蒖一驚,迅速在心中搜索秦司膳那飲食禁忌的冊子,思索獐子rou是否不能與酒同食。見太子狀甚痛苦,頓覺不能拖,倏地站起,道:“我去請太醫?!?/br> “罷了?!碧右话牙∷?,讓她坐下,然后起身,微笑著說,“我沒事,回去歇歇就好。你讓那兩位內人別告訴他人我來過這里?!?/br> 他告辭離去,臨行留下一聲含笑的嘆息:“還真是個傻姑娘呀……” 雖然蒖蒖千叮嚀萬囑咐,但估計那兩位內人還是走漏了風聲。 最近太子妃見太子勤學政事,過于cao勞,便找了幾個仙韶部的歌舞伎來東宮,每日在太子進膳之時進呈歌舞助興,大概也有為太子選姬妾的意思,其中便有香梨兒。歌舞太子看得心不在焉,也不與歌舞伎們敘談,香梨兒樂得清閑,午后無事時便來找蒖蒖聊天,一開口便問她:“聽說太子前幾天夜里去你那里了?” 蒖蒖暗嘆消息散布之快,但見香梨兒是自己極相熟的朋友,遂與她說了實情,聲明太子只是來吃獐子rou,沒有留宿。 香梨兒聽了詫異道:“他說胃痛你就說要去請太醫?” “是呀,”蒖蒖反問,“有何不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