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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司宮令在線閱讀 - 第39節

第39節

    劉司膳青紫的唇際翹出一彎凄涼的笑:“嫌少?那我再來一次?!?/br>
    她勉力支身,端起身畔案幾上一碗菌湯飲了一口——那是應張云嶠的要求盛出來給他研究的毒藥樣品。

    張云嶠猛地奪過她手中杯盞擲于地上,旋即緊握她手腕,雙目炯炯盯牢她,似要看到她心里去。

    “來呀,一起死吧!”他對她說,然后一手拉她入懷,一手托住她腦后金簪已墜、即將散開的云髻,含恨吻向她雙唇,去探尋那一泊劇毒的湯液。

    第五章 林泓

    裴尚食的敘述,在說至她回到門邊時戛然而止,心里回憶著所見情景,卻難以向蒖蒖描述。蒖蒖從她沉默神情中猜到了事態進展,試探著問:“他們……有親密舉動?”

    裴尚食頷首。

    蒖蒖又問:“那尚食告訴先帝了?”

    “沒有?!迸嵘惺撤裾J。劉司膳與張醫官之事令她感到震驚,但也并非不能理解。自己感情失意,見到二人兩情相悅,雖面對非一般嚴峻的艱難險阻,仍拋卻所有顧慮,相互表白,此刻除了理解,一種艷羨之情竟油然而生。她默默離開,退至院中較遠處,并設法避免他人靠近。以后無論對誰都沒有提過那天所見之事,包括先帝和劉司膳自己。

    “我沒有告訴先帝,可是,兩個人如果傾心相愛,是很難隱瞞的。但凡有一點見面的機會,那愛意就會像春天被雨露滋潤過的種子,無可抑制地萌出新芽。何況,先帝是心思極細膩的人,劉司膳單純活潑,在他目中就是個水晶琉璃人兒,他一眼就能看個通透,她心里愛誰,要藏,怎么藏得住呢?”裴尚食擺首嘆息。

    “先帝喜歡劉司膳?”蒖蒖問。

    裴尚食道:“先帝從未讓劉司膳侍寢,但對她自是與眾不同,給予她的待遇,年節賞賜,不亞于眾才人……這在內人中,只有仙韶院的菊夫人能相提并論?!?/br>
    這點蒖蒖以前聽殷琦乳母羅氏提到過,說劉司膳與菊夫人當年在宮中是一時雙璧,遂更好奇地追問:“那劉司膳和菊夫人認識么?她們會不會彼此敵視?”

    “認識?!迸嵘惺车?,“劉司膳性格開朗,對先帝又無非分之想,自然不會敵視菊夫人。倒是菊夫人一心戀慕先帝,因此,起初對劉司膳不免有提防之心。后來有一次,菊夫人生病,不思茶飯,先帝讓劉司膳料理菊夫人飲食。菊夫人對劉司膳冷眼相待,但劉司膳毫不介意,仍然天天樂呵呵地過去,悉心照顧菊夫人,菊夫人對她的敵意才漸漸化解,后來,甚至幫助她與張太醫見面??上?,很快被先帝發現了,三人都受到了處罰。但此后劉司膳與張太醫的感情倒愈發熾烈,終于尋了機會,逃出宮去……可惜他們的好日子沒過多久,劉司膳的蹤跡被齊太師宅的人發現了,他們把她押回宅中,據說,她很快被私刑處死了?!?/br>
    雖此前已聽說過劉司膳之死,但此刻再聞裴尚食提及,蒖蒖仍感愴然,嗟嘆不已,末了又問裴尚食:“她被捕時張太醫在哪里?后來也被齊家人尋到了么?”

    裴尚食答道:“這就不知道了。我猜,劉司膳被捕時張太醫不在她身邊,而她必然會誓死隱瞞他的蹤跡……而宮中人至今也不知張太醫的去向?!?/br>
    蒖蒖又問:“那菊夫人呢?她后來怎樣了?”

    裴尚食道:“因受太后忌憚,她自請出宮,后來不知所終,宮中傳說,她被太后……唉,也不知是真是假,總之從此杳無音訊?!?/br>
    說到這里,裴尚食著意看蒖蒖,語重心長地道:“我告訴你這些,是想提醒你,宮外人稱我們女官為內夫人,就是視我們為官家的人。事實上,無論我們是否侍寢,都不會有自己選擇良人的自由,私下與外界男子親近,是大忌,若被人發現,后果不堪設想。日后你若有了心儀之人,不妨尋良機告訴官家,官家仁慈,多半會成全你。只是你切勿像劉司膳那樣自作主張,有所隱瞞。私通之罪,任何君王都不會容忍,一旦事發,你們面臨的便會是滅頂之災?!?/br>
    這一番長談后,蒖蒖感念裴尚食關愛提點,處處侍奉,愈發上心。而裴尚食也發現,為她打掃廚房的小黃門拭擦調料罐后會對照著手中一卷圖畫仔細核對那些瓶瓶罐罐的位置。裴尚食接過圖卷細看,見上面描繪的是櫥柜中物品,各調料所處之處更是用文字注明,分毫不差。

    裴尚食略一沉吟,便猜到了蒖蒖這樣做的用意。蒖蒖從未在她面前流露過對她味覺的質疑,裴尚食也繼續保持沉默,兩人心照不宣,更有默契。裴尚食開始主動教蒖蒖廚藝,經常自己演示講解一遍再讓她如法烹飪,而不是僅讓她旁觀或品嘗了再猜。蒖蒖廚藝因此再獲進階,對裴尚更是感激,視她如師如母。兩人日常相處仍嚴守禮數,但心里對對方都覺親近不少。

    蒖蒖后來向裴尚食打聽劉司膳當年在宮中有什么樣的好友,想從中找到母親的訊息,探知她舊事。裴尚食說:“劉司膳待人真誠友善,所以在宮中朋友不少,六尚內人中很多人都與她交好?!鄙R蒖又問有沒有跟劉司膳一樣逃出宮的,“沒有私逃的,”裴尚食搖搖頭,但說:“被先帝或官家放出宮的倒是有許多?!?/br>
    人選太多,蒖蒖又沒了找尋的方向。從母親私藏的劉司膳《玉食批》看來,她們很可能認識,甚至是好友。有時候傳說中的菊夫人影子在蒖蒖心中一閃而過,想到劉司膳與菊夫人的來往,她忍不住猜:“如果菊夫人當年沒被太后處死,會不會……”然而她很快否定了心底那個幾乎異想天開的念頭:菊夫人不是“一心戀慕先帝”么?又怎會與人私奔生下我。何況她那樣嬌滴滴被收藏在金屋里的冷美人,怎會像mama一樣荊釵布裙洗手做羹湯。而且,mama根本不會跳舞呀,從小到大,我從未見過mama的舞姿。

    這年夏天,一位剛從外地入京的年輕男子又成了宮中內人們爭相傳頌的傳奇。

    去年馮婧拒絕參與設計聚景園后,柳婕妤向皇帝舉薦了她的表弟,據說是位精于園林營造的人才?;实坌廊唤蛹{,召這位表弟入京。然而那表弟竟然不接旨,推辭說鄉野之人才疏學淺,豈敢接此天家重任?;实墼偃?,表弟仍不來,只是看了宮中送去的聚景園圖紙,略作修改,并向傳旨的內臣說了自己的一些構想。內臣回宮后向皇帝及太后轉述其思路,二位都甚感合意,太后便要皇帝一定要設法召他入京主持聚景園工程?;实圩屃兼ハ嘀?,柳婕妤遂親筆給表弟寫了封書信,表弟這才領命,于近日來到臨安。

    皇帝封他為從六品的將作監丞、宣義郎,與授予狀元的初階官職相若。這位表弟入京后除參加朝會外就是去北大內與太后及修內司勾當官商議聚景園設計方案,暫未入后宮探望柳婕妤,而曾在朝會上或北大內見過他的內侍和女官提及他容顏風度都贊不絕口,頗有驚為天人之感。

    蒖蒖對陌生俊美男子的興趣不如尋常年輕內人那般大,但聽人議論多了未免也有些好奇,遂問曾隨儷貴妃去北大內時與此人有過一面之緣的馮婧:“柳婕妤的表弟有太子和二大王好看么?”

    馮婧想想,道:“都好看,但感覺不一樣。二大王像早晨灑落在庭前的三尺陽光,溫暖而明凈;太子像神佛唇邊慈悲的微笑,那種溫柔令人心神俱寧;柳婕妤這位表弟呢……靜若一潭清波,一池月光,動若謫仙降臨,舉止優雅,神情淡泊,不似凡塵中人?!?/br>
    蒖蒖笑道:“你形容他的言辭這么精雕細琢又動聽,可見他絕非等閑之人?!?/br>
    馮婧含笑道:“只恨自己口拙,不能形容出他半分風儀?!?/br>
    “他容貌與柳婕妤相似么?”蒖蒖又問。

    馮婧擺首:“并不相似,但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也不知他們家承接了多少日月輝光,才生出了這么一對宛若天人的姐弟?!?/br>
    蒖蒖循著馮婧的描述試著在心里勾勒這位神仙表弟的形象,得到的輪廓總是模糊不清的。而不久之后皇帝命柳婕妤在芙蓉閣設午宴款待表弟,自己帶蒖蒖同去,蒖蒖隨即有了一睹其真容的機會。

    那日朝會后,蒖蒖隨皇帝先往芙蓉閣?;实叟c柳婕妤在閣中敘談,蒖蒖與幾位內人侍立于閣門外,靜待迎接那位神仙表弟。蒖蒖留意觀察,發現眾內人都描眉畫眼貼花鈿,靚妝之精致遠超平日,心知她們是刻意想吸引神仙表弟注意,忍不住暗笑。近日在芙蓉閣伺候的內人莊綾子見了問她笑什么,蒖蒖低聲道:“我猜你上一次如此打扮,是在太子選妃時?!?/br>
    莊綾子啐了一口,與她竊竊私語:“你且看著,等宣義郎到時,你一定會很后悔今日沒有好好化妝?!?/br>
    蒖蒖笑道:“我與你賭五文錢,宣義郎沒有太子好看,說不定連二大王都比不過?!?/br>
    莊綾子道:“好,我就拍出五文錢與你打賭?!?/br>
    她話音剛落,周遭便有一陣sao動,內人們紛紛交頭接耳,目示山下棧道:“宣義郎來了!”

    蒖蒖朝她們所指方向看去,見一位身著緋色公服,戴白色方心曲領,腰系金涂帶,懸銀魚袋,頭著三梁冠的青年官員正沿著山上玉階拾級而上。

    他的冠服呈現著俗世紅塵賦予他的功名利祿,然而他身姿秀頎,略無矜色,長袍廣袖地行走于嵐色飄浮的山間,果然有謫仙一般的風致。

    他冠纓飄飄,漸行漸近,愈加清晰的容顏與蒖蒖千回百轉夢里的人逐漸重合,如圭如璧,如琢如磨,就這樣披著一身云霞,從她夢的彼端翩然而至。

    蒖蒖手捂胸口,一次次瞬目,終于確定是他。而這不真實的景象令她神思恍惚,待他進至閣門前,發現了她,徑直走到她面前,她才定了定神,感覺到心底襲來的喜悅如同此刻玉階兩側正在朝山巔蔓延的朱色,薰風一染,榴花開欲燃。

    他在她面前站定,目光與她愕然的眼相遇。她明明想笑,目中卻感覺到一陣熱潮。

    她略顯惶然地低下頭去,輕輕喚了一聲:“林老師?!?/br>
    她感覺到了自己聲音的顫抖。而他,容止端方地朝她深深一揖,鄭重致意:“吳掌膳?!?/br>
    這個稱呼從他口中喚出聽起來格外陌生,蒖蒖愣在當場。

    林泓在眾內人行禮之后的目送下啟步入內,去見皇帝及婕妤。

    一待他身影消失,莊綾子即抓住蒖蒖手臂,激動地問:“蒖蒖,你認識他?”

    蒖蒖壓抑住驛動的心緒,徐徐擺脫莊綾子的把持,淡淡道:“你贏了?!?/br>
    第六章 槐花雨

    午宴中,蒖蒖如常侍候在皇帝身側,為他先嘗膳食。宴席中好幾道主要菜肴是由柳婕妤親手烹制,蒖蒖發現其中有山海兜與蓮房魚包,無論形狀、食材與味道,都與林泓在問樵驛時所做一般無二,心下有幾分疑惑,旋即想到,他們是姐弟,那么林泓的廚藝很有可能曾受柳婕妤點撥,會做一樣的菜肴不足為奇。

    席間皇帝頻頻舉杯與林泓對酌,與他聊起婕妤家事,蒖蒖才漸漸聽出,柳婕妤之母與林泓之父是表親,婕妤幼時父母雙亡,身邊舉目無親,聽說林泓父親在朝為官,乳母玉氏便帶著她前往臨安投靠林家,到了臨安才知道林父因進言彈劾齊太師而被齊太師黨羽構陷,早就冤死獄中,林泓母親已帶著他回武夷山娘家。玉氏又將柳婕妤送到武夷山。不久后林泓母親病逝,從此兩個孤兒相依為命。柳婕妤大林泓三歲,長姊如母,一直悉心照顧林泓,直到十八歲應選入宮。

    “妾在家時,寧哥兒還是個細瘦的小孩,闊別多年,沒想到如今長這么高了?!绷兼タ粗帚锌?。端詳一番,又笑道,“只是,還是瘦?!?/br>
    蒖蒖心想,原來林老師的小名叫“寧哥兒”,以前倒沒聽人說起過?;实垡嗔粢獾竭@點,問柳婕妤:“宣義郎小字‘寧哥兒’?”

    柳婕妤答道:“他原名泓寧,家人喚他寧哥兒。后來不知怎的,他自己改了名,把寧字去掉,參加貢舉那年起,他的大名就成了林泓?!?/br>
    林泓聞言淡淡一笑,道:“林泓寧,終究拗口了些?!?/br>
    進膳后,稍待須臾,林泓朝皇帝欠身道:“東坡詩云:‘飯后茶甌味正深?!甲晕湟纳綆Я诵┬虏鑱?,若官家不棄,臣愿煎茶,請官家和婕妤品嘗?!?/br>
    皇帝自然許可,柳婕妤遂命人布茶席,取來茶碾子、茶筅等用具,林泓卻說不必,只取一煮水的銚子,盛山泉水,從自己帶來的一個小銀罐中取出適量茶葉投入銚子中,置于茶爐上以活火烹煮。

    “這是武夷山今年的春茶,臣親手采來炒制,只取新芽,用活水活火烹煮,最能煥發藥性,有益身心?!绷帚?。

    待茶湯沸騰,銚子中聲音如風過松林,林泓提銚子離火,置于案幾茶巾上略頓了頓,再注入茶盞中,分別奉與皇帝與婕妤。并不忘盛一盞送至蒖蒖面前,一揖道:“請吳掌膳先品?!?/br>
    畢恭畢敬,今日他在她面前禮數未失分毫。

    蒖蒖起身還禮,隨即坐下品茶,但覺茶湯清冽,入口溫潤,余香悠長。蒖蒖向皇帝欠身,含笑頷首,皇帝遂舉盞細品,少頃道:“宮中多碾磨茶餅點茶,偶有煮茶,也會加鹽和茶果,均不若此茶清甘?!?/br>
    林泓道:“茶若加鹽或果,殊失正味。點茶味濃性寒,多飲亦傷脾胃。煎煮茶葉,茶湯溫和,更宜養生?!?/br>
    皇帝笑道:“趙懷玉離京前,我賜宴為他餞行,聽他說起飲食之道,覺得頗有道理。他說曾受你教導,學做過幾道佳肴。如今看來,卿果然精于此道?!?/br>
    林泓尚未回應,柳婕妤即鳳目微睜看向他,頗感驚訝:“寧哥兒,你什么時候學會烹飪了?”

    林泓只是禮貌地微笑,低首未語。

    柳婕妤轉而向皇帝道:“我這弟弟,當年只知道讀書,家事都是我做的。我每天給他做飯,他常跟在我身后看著,但就不知道出手助我?!?/br>
    她有點撒嬌的意味,語氣似埋怨,甚至忘了向官家自稱“妾”,但睨向林泓的目光是含笑的。

    皇帝拍了拍她伸過來的手,微笑道:“君子遠庖廚。他是讀書人,你又是他jiejie,給他做飯理所當然,他不出手無可指摘。想必你入宮后,沒人能做出你那種美食,他就只好自己動手了?!?/br>
    柳婕妤笑了:“官家所言有理?!?/br>
    林泓亦銜淺笑,但眼簾低垂,蒖蒖留意觀察,只覺他隱于雙睫之下的眸中無任何流露喜色的光彩。

    皇帝說希望日后有機會品嘗到林泓所做佳肴,柳婕妤便笑道:“不必改日,今天寧哥兒就可為官家奉上一道佐茶佳肴?!?/br>
    皇帝奇道:“是什么?”

    柳婕妤道:“這道菜名為‘銀絲供’?!比欢D顧林泓,叮囑,“務必調和好,又要有真味?!?/br>
    林泓心領神會,頷首受教。

    柳婕妤低聲吩咐身邊內人,內人領命而去,少頃自內室取出一張琴,安置好,再請林泓撫琴。

    林泓坐下,從容調琴弦,須臾,一陣鳳鳴鶴唳般空靈樂音自他指下流出,他隨之曼聲吟唱:“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茍余情其信姱以練要兮,長顑頷亦何傷?!?/br>
    一曲終了,皇帝擊節贊嘆:“東坡居士曾說:‘琴書中有真味?!袢章牼龘崆俪峨xsao》,始知此中深意。這一道‘銀絲供’滋味上佳,妙呀,妙呀!”

    三人繼續品茗敘談,稍后皇帝見天色不早,讓林泓回宮外居處休息,看看左右,最后對蒖蒖道:“我今日留在芙蓉閣,你不必伺候了,早些回尚食局吧,順便送宣義郎往宮門。臨安宮苑不似汴京平坦,山路曲折,別讓他迷了路?!?/br>
    蒖蒖答應。林泓行禮告辭,隨蒖蒖出門。柳婕妤起身相送,待離開堂中,柳婕妤喚林泓,道:“這芙蓉閣的園子是按我心意建的,你且過來看看,哪里不好,可還須改改?!?/br>
    她指引林泓隨她走到露臺欄桿邊,離蒖蒖及其他內侍宮人約有數丈距離,含笑望向下方園林,但說的不再是園子的事:“這幾年過得不好么?怎么如此憔悴?”

    林泓欠身道:“多謝婕妤關懷。泓近日連夜繪圖,或有損氣色,但不輟飲食,并無大礙。倒是婕妤在書信中說,產后不甚康寧,不知如今安否?”

    柳婕妤道:“我沒事,早已痊愈?!币娏帚Ⅴ久碱^看她,似乎不信,便笑了,“不那樣說,你會來么?”

    林泓無語,悄然退后一步,垂目而立,須臾才道:“婕妤既無恙,愚弟便安心了?!?/br>
    柳婕妤一聲輕嘆:“以前在家中,你不愛稱我jiejie,總是沒大沒小地喚我名字,我聽了頗有幾分惱火。如今聽你一聲聲稱我‘婕妤’,倒覺得很奇怪,似乎你喚的是別人,那么生分?!?/br>
    見他不語,她又側首朝

    第七章 洛微

    林泓獨自走向麗正門,蒖蒖想想,終究不放心,待他重新步入錦胭廊,自己又悄悄跟在他身后,欲送他至宮門處。接近錦胭廊盡頭時,忽見趙皚與殷瑅迎面而來,兩人均著窄袖勁裝,背負弓箭,也不知從哪里狩獵歸來,趙皚手提一只豪豬,哈哈笑著舞向殷瑅,殷瑅雙手舉著一只灰色野兔左突右擋,避免豪豬身上的刺碰到自己。兩人在廊中嬉鬧追逐著,狀若七八歲的頑皮蒙童。

    林泓見狀止步,靜待他們嬉鬧著走近。蒖蒖以手撫額,側首閉目暗嘆,只覺那兩人幼稚之極,與之相較,面前的林泓愈發如芝蘭玉樹,清雋修皙。

    殷瑅先發現了林泓。他此前奉命帶林泓往聚景園勘測過,是認得他的,頓時笑著上前見禮,并向趙皚介紹:“二大王,這是宣義郎,柳婕妤的表弟?!?/br>
    林泓向殷瑅還禮,旋即轉向趙皚施禮,趙皚卻看見了他身后的蒖蒖,笑容頓時消散,目光在林泓與蒖蒖身上略一逡巡,最后停滯于他們鞋履上,眉頭不由微蹙。

    皇帝與柳婕妤今日在芙蓉閣宴請林泓,趙皚是知道的,見蒖蒖與林泓同行,亦猜到應是官家命蒖蒖送他出來。但林泓與蒖蒖鞋履邊均沾有一些軟泥,可見此行他們并非全走宮中主道。芙蓉閣至此,主道均為磚石臺階或木質地板,若不脫離臺階廊廡前往花圃密林,足上是不會沾染泥痕的。

    趙皚屏息舉目,細細打量林泓,但覺他蕭蕭肅肅,儀態風度的確如傳聞中一般卓爾不群,隨即又發現他三梁冠一側附著一點槐花?;被诌h離錦胭廊,這個時辰人跡罕至。想到此處,趙皚更是疑惑,再看蒖蒖,見她正在默默凝視林泓背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連與自己行禮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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