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誰叫她與燕王榮辱與共呢! 明炤那個笨蛋,難得聽了回墻角,被追殺一回,卻是連這個重點都沒聽出來。 正如令嘉之前所言,此地是西華行宮,是皇帝內宮,若真出現橫死之人,即便是個地位卑微的宮女內侍,依舊會引起旁人諸多揣測,甚至是皇帝的注意。 與之相對的,蕭徹和淑妃幽會這事被撞破反而沒這么緊要。 像這種皇室內部的丑聞,若真揭出,蕭徹和淑妃會不會有事尚且兩說,但那揭破的人是肯定活不下去的。 故而那些偷聽到的人十有八九是不敢說出的,即便說出了,以令嘉看來,就皇帝那偏心的勁,蕭徹十有八九能安然脫身,只淑妃大約會倒霉了。 為了這么丁點破事就在西華宮里殺人滅口,要么是蕭徹瘋了,要么就是他要封住的事是另一件事。 ——他在尋查宣德皇后的舊人,或者說,他在尋查某個秘密。 從明炤的復述來看,那淑妃分明說過宣德皇后的舊人多半給了公孫皇后,而公孫皇后正是蕭徹的生母。然而蕭徹卻舍近求遠,反而讓淑妃去查,或許是他覺著從公孫皇后那里無法如愿,又或許是他想瞞著公孫皇后…… 反正不管是哪個原因,蕭徹是不欲讓人知曉他在查宣德皇后舊人這件事的,甚至到了在西華宮也要動手滅口的地步。 令嘉不知蕭徹要查什么事,也不知他為什么這么忌諱這事,令嘉也沒有興趣知道這些破事,但她是認可蕭徹的智力的。 令嘉的六哥曾與她通信,無意間提起過蕭徹幾句,評語是“燕王其人才具生于天心,行以正道,計出六奇,真乃為兄生平所見第一人”,夸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令嘉估摸著他對爹都沒那么服氣。 不過嘛,那信后面有著陡轉的筆鋒,“惜其才高德重,所謂完人,莫外如是,愚兄近之,只覺戰戰兢兢,自慚形穢,實不敢交也。望七妹明鑒之,交友選婿,才德固重,然,可親之人方為首選”。 令嘉當年看了信,被她六哥這委婉的用詞逗得樂了半天。 令奕那話說白了就是“燕王這小子表現得太無懈可擊,心思太深沉了,老子打死都不敢和他親近,就怕哪天被他賣了還幫他數錢。七妹啊,你選丈夫時一定要擦亮眼睛,像這種看著什么都好的貨絕對要不得,選人還是選個實在點的?!?/br> 忽略令奕最后那烏鴉嘴一般的反讖,令嘉對他看人的眼光還是信的。他既然對蕭徹那般推崇,蕭徹的才智絕對是過人的。 他既然會下了滅口的命令,那么即使現在還沒通過氣,令嘉也就認可他的判斷,他和淑妃那事有著封口的必要性。 明炤是她的侄女,有她保證絕不會亂說,蕭徹應是會給傅家一個面子。 而道誠武藝高強,精于醫術,心生九竅,既然最初的時間里,萬俟歸沒能拿下他,他便有了防備,令嘉完全不看好蕭徹后續能成功弄死他。不過他出身孤兒,又身處方外之地,令嘉也不覺著他會摻和這些烏七八糟的亂事。 最后就是陸錦了,她反而是最好辦的一個。 雖說出身高,但如今正是地動之后,四處人仰馬翻,亂得一塌糊涂,有的是辦法把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叫陸家發現不了真相,于是只能自認倒霉。 只可惜—— “陸三娘,我不欲殺你,可你聽了些不該聽的,殿下不欲那些事外傳,所以——” “我要死?”陸錦面無人色道。 “不,我說了我不欲殺你,所以你要給我一個你不死的理由?!?/br> 陸錦目光遽然一亮,“我保證,保證那些話我不會……” 令嘉嘆著氣打斷她,說道:“只言片語,何其薄也,縱使我愿信你,也難取信于殿下?!?/br> 陸錦茫然道:“那,那我要怎么做才可以?” 令嘉淡定道:“這就是我一開始問你的問題?倒不成想讓你拿來反問我了。你若想不出,那也簡單,來人……” “等等,等等,我想,我想……”陸錦連聲喊道,生怕一個晚了,就叫人咔嚓了。 令嘉從善如流地停下聲。 看著陸錦焦頭爛額的樣子,令嘉不禁感嘆她的好運。 若非道誠那小子護她護得周密,她怕是早被萬俟歸給弄死了。 起先,道誠為何那般急地要來別院那報平安訊?不就是為了將她地動后還平安的情況告知陸家兄妹,讓萬俟歸心生顧忌,免了她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地動里。 道誠為防他離開后,萬俟歸對她下手,還打著彎讓明炤出來壓住萬俟歸,讓他不敢動手。 再接下來,道誠向令嘉報訊又特意隱去蕭徹那截,就是知道她也會動殺意,所以故意誤導,省得她提前做好下殺手的準備。如今陸錦人都進了熙和殿,再讓她死,再想洗去嫌疑已是麻煩許多。 而道誠和令嘉擺明車馬地要保住陸錦,令嘉還是決定給他這個面子,放陸錦一馬。不說兩人那便宜師姐弟的廉價情誼,只道誠這人武功高、醫術精,偏還身無掛礙,若是可以,令嘉絕不愿得罪這樣的人。更別說,在道誠之外,還有陸斐、明炤的面子在。 不過生路雖要給,但怎么著也得從陸錦身上弄到能讓蕭徹點頭的“誠意”保證才行。省得令嘉這邊放了她,回頭她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哪些小事上。 就在令嘉等得快不耐煩時,陸錦終于開口,她一張小臉上盡是肅色,她道:“我告訴王妃一個秘密,其實我能夢到未來。在我夢里,將來官家會廢太子,立燕王,最后燕王殿下會登位,所以王妃放心,我絕不敢得罪燕王而將聽到的事外傳?!?/br> 令嘉拿詭異的眼神看了陸錦好一會,問道:“你既然能夢到未來,那你可有夢到這次地動?” 陸錦語塞,心中卻是滿滿的冤屈,哪個穿越者會吃飽了撐的把古代的一場地震給記住,歷史課又不考這個。別說古代的地震可,就是現代的,你隨手抓個人去問問“x山大地震是哪一年哪一月那一日發生的”或者“x川大地震是哪一年哪一月那一日發生的”,估計都有很多人答不出來。 不過心中雖有千萬槽想吐,陸錦面上還是強自鎮定道:“沒,我夢見的多是一些大事?!?/br> 令嘉挑眉問道:“這等地動都不算大事,那不知三娘夢到的都是何等大事?” 陸錦這會心里的憂傷都快流成一條護城河了,她是真的知道很多的“大事”,比如過個幾年眼前這個燕王妃會生一個兒子,再比如這個孩子過幾年又會被太子毒死,以至于太子被廢,她老公上位,再再比如她會產后急病而死,導致她老公發瘋,殺了n多人去給她去陪葬不說,還花了n多民力去給她修了個超有名的墳。再再再比如,她老公還會因四處征戰,耗費民力太過,逼得民心不定,最后被她小兒子造反給干掉了 這樣的大事,她敢說嘛?敢說嘛? 陸錦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訕訕之言:“王妃,你和王爺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兒子?!?/br> 聞言,令嘉微微一笑,說道:“這天下的孩子不是男就是女,三娘這話說的未免太過討巧了些。不若說得再細些,比如這個孩子何時來?今年?明年?亦或者數年后?” 陸錦張了張嘴,沒說話,心里瘋狂地盤算起來。 照著歷史,文昭皇后死的時候是三十歲?不對,古人算年齡好像都算虛歲,那是二十九吧……那是燕王剛剛登位的時間,好像是在她那兒子被毒死的……一年后?還是兩年后?對了,她是產后死的,懷孕也得有十月,兒子死了應該沒那么快有心情懷孕,算兩年吧,也就是二十七喪子……電視劇里那一瞥,扮演她兒子的那個小演員看著是幾歲?五歲?六歲?七歲?神??!小孩子怎么長得都差不多大??? 令嘉似笑非笑地看著陸錦,看得她額間直冒冷汗,最后狠狠心,選擇了折中,說道:“會在四,嘶,五年后到?!?/br> 陸錦心道:好險!好險!差點忘了她現在說的十七歲是虛歲。 令嘉輕笑道:“五年?五年后怕是三娘都出嫁了,三娘還是說些近點的事吧?!?/br> 近點,近點的還有什么事??? 陸錦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會有今日,她當初就應該把那些拿殷武帝和文昭皇后當主角的坑爹雷劇看上個一百遍啊一百遍。 不過也實在不怪她,那些坑爹的睿智劇只要是個正常人都看不下去。 文昭皇后在里面被演成一個人見人愛的瑪麗蘇不說,智商還直接跌破八十大限,在大殷和北狄前線開戰的時候,居然敢帶倆使女就往前線跑,然后被北狄王子俘虜,又上演了令人各種胃疼的神劇情。 …… 等等北狄,打仗…… 對了! 陸錦脫口而出:“再過兩年,額,或許三年,大殷就會打下北狄?!?/br> 一直從容篤定的令嘉遽然變色。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的信息量很大,我提前劇透一下。小陸知道的和歷史的真面目差了一道化妝ps的流程,所以真真假假還請自己分辨。 劇透一下,小陸吐槽的那部雷劇九成九都是假的,但是在男二的人選上是蒙對了的。 這也算男二小哥的第二次出場了吧。 還有雖然距離完結還有很多很多,不過喜新厭舊的我已經開始構思下一本書了,目前成品是兩個文案,無聊的可以去看一下,要是覺得有趣就點下收藏,等這本完結,我看哪本收藏高,就開哪本吧。 第57章 運也命也 令嘉微垂的眼睫遮住了她眸中的沉思,面色平如靜水,其下卻有深流暗動。 陸錦打量著令嘉的神色,默默縮了縮脖子。 不知為何,令嘉的神色分明是極為平靜的,可她看了,卻是忍不住寒毛聳立。 好一陣之后,令嘉終于抬眸看陸錦,這次她再沒了閑話的心情,拿出一個早準備好的藍瓷小瓶,打開來,倒出一枚深褐色的藥丸,遞給陸錦,“吃了這個吧?!?/br> “……這個是什么?”陸錦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不管是什么,你都要吃的,不是嘛?”令嘉平靜地反問。 陸錦臉色數變,接過那枚藥丸,細細打量。 其實不用令嘉說,讀過這種小說的她也能猜到這藥不外乎那么幾種。 按著好漢不吃眼前虧、識時務者為俊杰這些理來說,她應該吞了這顆藥,保住眼前的小命再說。 可藥到了嘴邊,她又不禁猶豫,然而待對上令嘉那雙沉靜無波的杏眸,她心中忽地一顫。 她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真的感殺了她。 眼前的這個人不是那個歷史上除了美貌之外再無其他記載的文昭皇后,也不是電視劇里那個腦殘圣母瑪麗蘇,她是傅家精心教養出來的女兒,是燕王的嫡妃。 陸錦拋卻猶豫,一口咽下那枚藥丸,然后而是苦笑著看向令嘉,“現在,令嘉jiejie可以與我說說這藥丸到底是什么了吧!” 見她如此干脆,令嘉倒是松了口氣。倘若陸錦真的表現得不配合,再是不愿,令嘉也只能選擇處理掉她。 越是表現得強硬有骨氣,這樣的人就越難認命,自然也就越難守住口風。反而是軟弱——也可以作理智,在這個時候,才是真正有價值的品質。 令嘉說道:“此毒名‘牽絲戲’,中毒者即如傀儡一般受制于牽絲。你可以看看你的右足足心,涌泉處應有一紅點。此毒半月需服用一次解藥,若逾時不用藥,紅點便會向下長出紅線,每過一日便長一寸,線過三寸,則藥石無醫?!?/br> 陸錦白著臉問:“可有徹底的解法?” “有?!边€不待陸錦松口氣,令嘉又道:“只是這毒用了滇地的秘法,即便是道誠那小子也是解不開的,你也莫妄想了?!?/br> “……我哪敢如此作想?!标戝\訕訕地說道:“只是這一月一次的解藥,我該怎么拿,從王妃你這拿嗎?” “東市有一家果餞蜜飴的鋪子喚‘甘溫堂’,你每個月過去買一盒金絲黨梅,里面會有你要的解藥?!?/br> 陸錦匪夷所思地看著令嘉,若非那張美得無可挑剔的臉擺在那,她幾乎要懷疑眼前的是否是真人了。 這位出身高門,金尊玉貴的燕王妃在這方面體現出來的業務熟練度也太高了吧! 令嘉察覺到她的眼神,只作不知地繼續說道:“嘴長在你的身上,你若非要和別人說,我也沒有辦法,只是但凡外面傳出些許風聲,我只當是你傳的,那藥你也不用再領,望你謹記?!?/br> 陸錦默默聽著,聽完她有些艱澀地問道:“……王妃可會用這毒要挾我做一些事?” 令嘉看了她一眼,伸出右手指天為誓:“蒼天在上,傅氏先祖為證,傅令嘉往后若以毒威迫陸錦為驅使,若有違背,則生除此姓,身歷百劫,死不入祖地,不受祖廟?!?/br> 陸錦木愣愣地看著令嘉。 這可是敬天地畏鬼神的古代,對這里的人來說,誓言可以說是有著莫大約束力的,而越是毒誓越是如此。傅令嘉這個涉及了生前身后的誓可以算是最毒的誓言之一了。 正因如此,她不明白處在絕對上風的傅令嘉為何要許這樣的誓。 令嘉收回手,語聲平靜地說道:“給你下牽絲戲不過是保你命的無奈之舉,并無脅迫之意,只盼此誓能叫三娘放心。往后只要你能守口如瓶,則一切皆如尋常。而那牽絲戲,若你第一個預言屬實,那自會有解去的一天。若是相反——我也會尋個機會給你解開,不會叫你陪葬的?!?/br> “王妃不信我之前說的?” 令嘉不說信,也不說不信,只道:“你的夢或有神異之處,而令你自己深信。我問你,你可夢到過自己是什么時候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