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旌蔽日兮敵若云 （七）

    這個作戰部署雖然簡單，卻符合學兵營和暫三營的當前情況以及周圍狹窄的地形環境。是以李若水聽了之后，稍加斟酌便鄭重點頭。

    為了強加暫三營的火力，他將前幾天與鬼子作戰中繳獲的輕重機槍和兩具擲彈筒都調了過來，以期給追過來的小鬼子當頭一棒。暫三營將士從馮大器和特戰小隊的其他隊員口中得知追過來的鬼子只有一個中隊規模，也紛紛振作起精神，發誓要讓日寇有來無回。然而，敵我雙方在實力上的差距，卻依舊大到令人難以置信。戰斗剛開始不到五分鐘，暫三營就全盤落到了下風。

    日軍四挺九二式重機槍，在狹窄的山谷中，打出的子彈宛若瓢潑。隔著足足五百米的距離，就將暫三營弟兄壓得幾乎無法抬頭。學兵營支援過來的民24式重機槍（晉造馬克沁）雖然性能不輸于日本人的九二式，卻因為彈藥數量有限和射擊精度等諸多原因，根本無辦法和本錢，與九二式展開對射，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后者囂張。

    現代火藥燃燒的味道伴著被子彈射起的煙塵，迅速彌漫開來，沒過多久，就籠罩了整個山谷。傷亡以難以承受的速度增加，很多戰士連第一顆子彈都沒來得及射向鬼子，就血灑沙場。馮大器帶著特戰小隊，幾度試圖用遠距離狙擊，消弱日寇的火力，效果卻微乎其微！

    比起前幾天與他們交手的日寇乙種小隊，今天的日寇中隊，無論作戰經驗和狡猾程度，都提高了不止一個臺階。察覺到中方有神槍手存在，日寇指揮官立刻調集了兩組輕機槍和一小分隊射術高超的老兵，專門射殺可疑目標。很快，就讓馮大器等人再也找不到打冷槍的機會。

    而日寇的本事，卻遠不止是這些。就在王希聲和馮大器兩人，都急得焦頭爛額之時。天空中，又傳來的凄厲的尖嘯聲。數枚九二步兵炮和迫擊炮的炮彈，交替墜落，將他們附近的陣地，炸得碎石亂濺。

    “保護好重機槍，保護好重機槍！” 憑著迅速積累起來的作戰經驗，王希聲立刻猜測出日寇的真實想法。冒著被彈片撕碎的風險，跳起來，朝著弟兄大聲提醒?！肮碜佑锌赡芤l起沖鋒了，務必保護好那挺馬克沁！”

    雖然已經誕生了七十余年，馬克沁重機槍及其各種衍生型號，依舊是對付步兵沖鋒最佳武器。足足可以容納一百發子彈的彈鏈和六百發每分鐘的理論射速，足以粉碎任何一支步兵的進攻勇氣。所以，小鬼子突然施展的炮擊，絕對不是光為了屠殺藏在簡陋戰壕和石塊后的中國士兵，而是試圖拔掉中國軍人手中的重火力，為沖鋒創造戰機。

    他的判斷不可謂不準確，然而，卻跟先前一樣，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對面日寇中隊長的實戰經驗和指揮能力，都絲毫不弱于現在的他。簡單的幾次試探之后，很快就又發現了馬克沁的隱藏位置。一連串炮彈砸過來，將機槍徹底拆成了零件兒。

    不用面對重機槍威脅的日寇，氣焰頓時變得愈發囂張。攻擊線果斷向前推進，輕機槍和擲彈筒相互配合，將中方防線砸得血rou橫飛。而兇悍的鬼子步兵，則充分發揮出他們的槍法優勢。三個人就近成組，集中火力照管同一個目標，將依舊有勇氣堅持射擊的中方火力點，一個接一個拔除。

    “老趙，你去通知一連和二連撤出陣地，在兩翼準備。先放一部分鬼子上來，用大刀片子招呼他們！通知李營長他們也做準備，白刃戰開始后，就立刻追著敵軍逆沖！” 發現火力相差懸殊，王希聲果斷調整戰術，準備拿出二十路軍當年的絕招應付敵軍。

    “是！” 連長老趙答應一聲，迅速去傳達命令。誰料，還沒等弟兄們調整到位，對面的日軍推進速度，卻突然就慢了下來。

    “讓山口小隊再慢一些，至少跟中國人保持一百米以上的距離。不要急著去結束戰斗。通知島津君繼續用炮彈轟擊。讓那些中國人知道，真正的大日本皇軍，絕非他們所能招惹！” 與王希聲相距七百米左右的一塊巖石后，日軍中隊長藤田剛正得意地撇起嘴巴，雙手交叉于胸前，擰得指頭關節啪啪做響。

    “北條小隊，估計遇到的就是他們！” 執行官山本熊一湊上前，低聲提醒，“萬一被他們逃掉，川岸長官那里，恐怕會非常生氣。！”

    日軍自攻破娘子關，占領鞏縣后，就沒有損失過多少兵力，誰曾想就在前幾天，一整支乙種小隊，卻差點兒就被半個營的中國人，打了個全軍覆沒。小隊長北條志彥雖然成功逃出了戰場，過后卻因為“羞愧”難當，切腹自盡！

    消息傳開之后，第二十師團師團長川岸文三郎震怒，下令山西各路日軍不惜任何代價洗刷恥辱。因此， 才有了今天這種漫天偵察機到處尋找中國軍隊蹤影的豪奢之舉。

    如果藤田中隊能全殲掉眼前這支抵抗者，哪怕自身傷亡過半，回去后也會得到上頭濃重褒獎。而萬一戰斗持續時間過長，讓眼前這支中國抵抗者找到機會開溜，藤田中隊的指揮者和輔助者，難免會給上頭留下膽小無能的印象，今后的仕途肯定會大受影響。

    “你只管去監督各部執行我的命令?！?nbsp;明知道山本熊一的建議出于一番好心，中隊長藤田剛正卻不肯采納，皺著眉頭橫了對方一眼，大聲強調，“無論北條小隊是不是毀在他們手里，這一仗，咱們都必須按部就班地打。大和勇士的性命很寶貴，不應該輕易被犧牲掉。而這次，咱們攜帶的彈藥很充足！”

    “這？” 執行官山本熊一楞了楞，本能地就想再勸說幾句?！吧焦泉M窄，他們只要留下一個排堵塞道路，其余人就可能……”

    “執行命令！” 藤田剛正橫了他一眼，非常不高興地打斷。

    他不能確定，眼前這支敢于掉頭抵抗的中國軍隊，到底是不是差一點全殲了北條小隊的“罪魁禍首”。但是，放著步兵炮和重機槍不用，卻采取步兵沖鋒速戰速決，在他看來卻是指揮者的恥辱。

    仗不能這么打，打日本帝國軍隊之所以戰無不勝，憑得就是三十幾萬寶貴的老兵。而中國如此之大，抵抗者如此之多，萬一將寶貴的老兵消耗得太厲害，帝國軍隊的戰斗力必然會迅速下降。那樣的話，甭說稱霸世界，即便成功拿下整個中國，都難比登天。

    “是，屬下明白！” 執行官山本熊一不敢再堅持自己的意見，敬了個禮，快速跑下去安排新戰術的實施。很快，日軍的推進速度就慢了下來，但攻擊的節奏卻愈發的分明。

    戰局的發展證明，藤田剛正比他的對手技高一籌。在壓倒性的火力優勢下，對面的中國抵抗者莫說組織有效反擊，就連給日軍制造一些傷亡，都變得毫無希望。而中國抵抗者自己，則血流長河。每再多堅持一分鐘，都必須付出好幾條性命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