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要知道,自己伯父是正二品中書令,堂妹是靖惠太子的良娣,自己還曾經做過太子伴讀,姬家已然成為眾人眼中的太子黨! 這其中……,彎彎繞繞可就深了。 姬暮年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幽深莫測起來。 最開始知道沁水公主懷孕的時候,自己沒有太過在意,畢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但是后來自己做了沁水駙馬,就不能置身度外了。 這些天,一直都在追查誰是jian夫? 可惜事情才剛剛有一點眉目,就出了如此大禍! 這場禍事,自己和母親何其冤枉?! 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要娶沁水公主,更不用說她還懷了孕,是皇帝強行塞了這門親事過來,到最后卻弄到這步田地。 可是,母親也有錯。 姬暮年命令自己冷靜下來,細細分析了一下事情始末,看向母親問道:“公主有孕的事,母親你是如何知道的?” 姬夫人手上顫抖,從懷里掏出當初的那份匿名信。 姬暮年仔細看了幾遍,紙張平常,是任何一個筆墨齋都能買到的,筆跡更是無處可辯,既然送密信的,肯定就不會留下蛛絲馬跡。 居然有人知道沁水公主懷孕! 然而當初自己給她診脈的時候,除了她、皇帝、自己,根本沒有第四個人知道,如果泄密……,那么對方會是什么人呢? 公主與人有染,少不了有身邊的人牽媒引線。 退一萬步說,是公主自己跟人偷偷幽會的,但貼身服侍的宮人們,不可能一個都不知情,這個人……,逃不出白嬤嬤、碧晴、樂鶯三個人選。 姬暮年讓人照顧母親安坐,自己回了內殿。 白嬤嬤撕心裂肺的大哭,看自己宛如仇人一般,樂鶯和碧晴也在旁邊哭,兩個人好歹把白嬤嬤給拉住了。 會是誰?姬暮年細細打量。 白嬤嬤看起來哭得很傷心,目光亦很憤怒,但是這說明不了什么;樂鶯哭得眼淚一泡、鼻涕一泡,同樣不能作為無辜的證明;碧晴默默的流淚,一副泣不成聲的樣子,瞧著是很傷心,但是誰知道是真是假? 然而眼下,姬暮年卻沒有時間細細打量。 因為皇帝來了。 “小阿沅……”武帝根本不去責備姬暮年,也不去看任何人,只是跌跌撞撞往內殿走去,走到女兒的床邊。 阿沅靜靜的躺著,素白安寧,好似一幅永遠沉默的黑白畫卷。 “小阿沅,小阿沅……” 老皇帝不停的喃喃著,紅了眼眶,淚水打著轉兒,固執的不肯落下!他是馬背上打天下的開國皇帝,一生殺人無數,從不手軟、從不軟弱,卻無法在花甲之年,接受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沉重打擊! 小阿沅,他的掌上明珠啊。 從不讓她沾染污穢,從不讓她承受風霜,自己洗盡雙手血腥和殺戮,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寶貝,就這么永遠的去了。 一瞬間,老皇帝的慈眉善目之光全部退散! 與此相關的所有人…… 全部陪葬! 而在這之前,則是要把事情真相查出來! 武帝命人將一干嫌犯關押大牢,自己回了宮。 有關女兒的jian夫是誰,這個問題,姬暮年在偷偷查證,武帝當然也不會輕易放過,從女兒受孕的時間,便可以推斷當初出事的時間。 再從姬氏母子、白嬤嬤等人供詞,加上各種搜羅來的訊息,一點點的蛛絲馬跡匯集在一起,真相漸漸浮出水面。 “畜生??!”武帝雷霆大怒,狠狠一巴掌拍在御案上面! “皇上,皇上!”有小宮人不顧死活,冒險來報,“貴妃娘娘聽說沁水公主的死訊,氣得吐血暈過去了?!?/br> “吐血?!”武帝氣痛不已,才被人摘了心肝兒,接著又給捅了一刀,眼下更是割rou一般,痛得四肢百骸都在打顫兒。 繆遜慌忙扶住了他,急道:“皇上,保重身子??!” 保重?武帝覺得自己保重不了了。 一路跌跌撞撞出去,上了御輦,飛快的趕到泛秀宮,玉貴妃正軟坐在地上失聲痛哭,“阿沅,阿沅……”她的哭聲如泣如訴,宛若哀歌,“我錯了,當初就不該……,把你生下來……” 若非她是皇帝的孽種,自己又怎會對親生女兒多年漠視? 錯了,一切都錯了。 “不該生下來?”武帝像是被巨斧在心口重重一擊,痛得眉毛擰在一起,看著那個呵護了二十年的女人,失魂問道:“無雙,這么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不肯原諒朕嗎?” “原諒?!”玉貴妃猛地回頭看向他,滿目仇恨,“慕容昭祖,你這個謀朝篡位jian臣賊子,奪了我大蜀的江山社稷??!還當著我的面,將我的親人們腦袋一個一個的砍下!”她聲聲血淚,凄婉道:“你要我……,如何原諒?!” 傾國傾城的佳人,一雙美麗的明眸像是燃燒起來,越來越紅,直到兩行血淚緩緩流下,透出觸目驚心的殷紅…… 原諒? 絕不原諒,絕不??! ****** 沁水公主死了。 莫赤衣得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給了小廝一巴掌,“你要再敢說出這種混帳話,我就把你打成爛羊頭!” 小廝挨了巴掌不敢還嘴,畏畏縮縮,悄無聲息退到角落。 莫赤衣發完了脾氣,也xiele氣。 心下明白,小廝是不敢拿這種消息開玩笑的。 只是自己一時無法接受罷了。 那個任性霸道,卻不缺良善純真的可人小公主,怎么會死了呢?上次在水里救她的時候,她還嬌嬌俏俏的對自己發脾氣啊。 沒想到,那竟然是見到她的最后一面。 莫赤衣的心在不斷下沉,繼而想到了祁明夷,不知道什么原因,在這一刻忽然很想見到他,因而起身去了祁府。 卻得到了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 祁明夷瘋了。 那個清清秀秀的斯文少年,穿了一身淺杏色的錦袍,正是當日阿沅落水時穿的那件,此刻正在院子里胡亂游走,喃喃道:“報仇,報仇……”他手里拿著一根樹枝,當做利劍比劃,“我要報仇……” 莫赤衣上前輕輕地抓住他,在他耳畔說道:“明夷,皇上已經下旨賜死姬暮年和姬夫人了?!?/br> 可是,報了仇又能如何?人都死了。 沁水公主阿沅死了,姬家的也人死了。 全都死了。 莫赤衣一陣心痛難抑。 可惜祁明夷什么聽不見,只是繼續大笑,“報仇,我報仇了……” 莫赤衣搖頭轉身,策馬去了沁水公主府的大門口,看著那一片雪白縞素,在馬背上將一壺酒傾瀉而下,酒花飛濺一地。 他喃喃道:“遲了,一切都遲了?!?/br> ☆、6重玩兒一次 生的荒唐,死的窩囊。 阿沅用一句話,總結了自己穿越的前一世。 先是迷迷糊糊穿越到懷孕的公主身上,還沒有鬧清楚身邊的人,就跌入一連串的陰謀之中,落水、被迫診脈,jian*情被發現,下嫁姬暮年,然后……,稀里糊涂的小產,最后掛了。 還好,老天爺又給了自己重玩兒一次的機會。 這一次,穿越成了幼年版的沁水公主。 阿沅站在銅鏡前面,看著鏡子里的六、七歲的小小女童,頭上梳著稚氣的雙丫圓髻,一左一右,用粉色緞帶束住,好似頂了兩個胖胖的小包子,下面散發分開,分別放在左右兩肩前面,軟軟的服帖垂下。 青絲烏黑如墨,襯得一張小臉宛若甜白瓷一般,說不盡的玉雪可人。 甚好,甚好,起碼這輩子不是帶球跑了。 不過老天爺是沒那么好心的,雖然再給了一次機會,但這次還是設置了一點點難度,就在自己穿來之前,剛把皇后娘娘養的貓兒的胡子揪了,然后反倒被貓抓傷,惹得皇帝下令將宮中貓兒一律撲殺! 剛好應了前世皇帝老爹的一番哭訴。 “讓奴婢瞧瞧?!卑讒邒呃鸢涞氖?,看了看手背,“虧得抓得不深,傷疤不顯,涂幾天玉肌膏應該就沒事了?!?/br> 阿沅心下輕嘆。 自己應該擔心的不是這點小小傷痕,而是皇帝為了自己,撲殺了宮中所有的貓兒,該得罪多少后妃娘娘啊。 與此同時,在鳳棲宮后殿的一個幽靜院落。 “皇上真是偏心偏的沒邊兒了?!壁w嬤嬤一面服侍皇后吃松子兒,一面低聲抱怨,“原本就是小公主自己淘氣,揪了元寶的胡子,它能不痛嗎?能不氣急抓人嗎?可是現在倒好,元寶被下令打死了,這還不算,連帶后宮里別人的貓也一律撲殺,嘖嘖……” 郗皇后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年輕時雖談不上美貌,也算五官周正,隨著她在后宮之中浸yin多年,倒是養出幾分母儀天下的端莊。 聽得趙嬤嬤連聲抱怨,淡淡問道:“聽說北面宮墻都被貓血染紅了?” “可不!”趙嬤嬤剝好了幾粒松子兒,細細的揉了皮兒,放到碟子里,嘴里嘖嘖有聲感嘆,“要說這事兒為了小公主一人,造了多少殺孽!就不怕折福,不怕落埋怨……” 郗皇后自己也剝著松子兒,卻不吃,“罷了,不過一個貓兒,埋怨什么?本宮還沒有放在心上,沒了就沒了吧?!?/br> “娘娘寬宏大度、不計較,那是別人的福氣?!壁w嬤嬤撇嘴,話鋒一轉,“可是皇后娘娘是中宮之主,母儀天下,又是小公主的長輩,皇上這么做,實在是太抹娘娘的面子了?!?/br> 聽了這話,郗皇后的笑容便暗了幾分。 趙嬤嬤心下得意,自己在主子身邊服侍了幾十年,什么心思摸不清楚?只是這話不好挑明,繼而說道:“娘娘還罷了,葛嬪那邊可是牽腸掛肚放不下呢?!?/br> “那也難怪?!臂屎笞旖枪戳斯?,“誰讓那是她的心肝寶貝兒?!?/br> 葛嬪今年五十歲的生辰宴席上,豫王府進獻了一堆壽禮。其中有一只渾身雪白的波斯貓,一只眼睛藍,一只眼睛黃,全身上下更是一根雜毛都沒有,最難得十分乖巧,進宮之前就被人馴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