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大太太氣的瞪著眼睛,嘴里冷冷的哼哼呀呀不停,房mama目光一轉,明白了大太太意思。 都到了這個地步,那就誰也別要臉面了! 房mama目光一動,就回道:“無事,只是太太吐了一身!” 梅姨娘聽大太太吐了,就想到佟析玉在里面,果然就聽到佟析玉嘔吐不止的聲音,她就立刻緊張的道:“奴婢去喊婆子來收拾?!?/br> 房mama卻是不如平常為大太太遮掩,簾子一掀她站在了門口,目光一下子落在站在佟慎之身邊的析秋身上,笑著道:“婆子粗手粗腳的!” 析秋目光微微一閃,耳邊就聽梅姨娘道:“那奴婢去收拾吧!” 是怕大太太為難八小姐吧! 房mama心中冷哼一聲,八小姐還不值得大太太動手,她轉了目光直直的看著析秋道:“要不勞煩六小姐搭把手,這府里就數您心最細?!?/br> 大太太病了這么久,想必也不是第一次吐,平日里不也是婆子收拾的,今日道嫌粗手粗腳,分明就是想給析秋難堪罷了。 析秋笑著走出來,點頭道:“房mama客氣了,母親的事做女兒的自是當仁不讓!”說著就提著裙子進了門。 夏姨娘的臉皺在了一起,臉色很難看,大太太這樣,分明就是刁難兩個庶女! 不是平日里顧忌面子,不讓人靠近么,怎么今天就破了這例,不要面子了?! 析秋進了門,鼻子里立刻充斥著一股難聞的餿味兒,佟析硯在一邊滿臉緊張,舉著帕子想上去又怕大太太生氣,佟析玉則扶著墻,在墻角的痰盂里猛吐不止,大太太則閉著眼睛面無表情的躺在床上,強忍著怒意! 這是析秋這幾個月來,第一次見到大太太,沒有往日的高貴端莊,臉上的皮膚仿佛放了氣的氣球,癟了下去露出無數條皺紋來,不過短短幾個月,像是老了十幾歲如同老嫗一般。 析秋從容朝大太太行了禮,接了房mama手里的帕子,滿臉平靜的在大太太吃人的視線中,去幫她擦臉,大太太卻是頭一偏,析秋的手落了空,頓時沾了一手的穢物,她毫不在意的拿帕子擦了手,又接過房mama手里的新被子,給大太太重新換了一床,又幫著她換了內外的衣裳,全程沒有說一句話,動作雖不熟練但卻恭敬有禮,大太瞪著眼睛卻挑不出一絲毛病來。 大太太瞇了眼睛,房mama笑著道:“還是六小姐手巧?!?/br> 析秋就羞澀的垂了臉。 大太太再有旁的心思,可畢竟是病人一番折騰后,也沒什么精神了昏昏欲睡,佟析硯就和析秋,扶著吐的臉色發白的佟析玉出來,梅姨娘一下子迎了過來扶住佟析玉:“八小姐,你沒事吧!” 這話說的,仿佛大太太房里是龍潭虎xue。 佟析硯聽著就垮了臉:“姨娘這是什么話,是八meimei自己挨不住,又要逞強才成了這樣,聽你這意思,仿佛有人欺負她似得!” 梅姨娘聽著臉一陣紅,一陣白的…… 佟慎之沒有說話,看了眼佟析玉,目光就在析秋面色如常的面容上轉了一眼,面無表情道:“今天天氣不好,許也沒有月亮,都散了吧!” 霜姨娘就帶著佟析佳回了二房,梅姨娘迫不及待的扶著佟析玉出了門,析秋就安排了丫鬟,將月餅分了送到各房去,也和眾人分了手。 她也暗暗納悶大太太這是怎么了,難道是想通了,想要讓她們來跟前侍疾了? 她猜的果然沒錯,自這一天開始,大太太就每隔一日喊析秋去床邊侍疾,她仿佛是故意折騰析秋,只要她在,大太太不是尿了床,就是打翻了藥碗,否則就是吐了一身,一整日在正房里服侍下來,析秋常常累的便是倒頭便睡。 而大太太仿佛自那一天開始,身體也漸漸好了起來,佟慎之得知后,還特意謝過她,又親自送佟敏之去了潛山學院,夏姨娘舍不得佟敏之去吃苦,可一想到他小小年紀卻又宏圖大志,又不如忍心成了他累贅,只好拉著析秋訴苦,又隔三差五的派人去問情況。 轉眼到了冬天。 冬至這一天,析秋讓錢mama將九層糕端去外院,由佟慎之領著佟敏之祭了祖,又滿府里煮了七八鍋的餃子,大家合在一起熱熱鬧鬧吃了餃子,算是過了一個節。 下午錢mama就領了七丫還有兩個粗使mama來知秋院,為時半年的進府集訓結束了。 析秋正從大太太房里回來,正在凈手,抬頭看到錢mama進來,就笑著道:“這半年辛苦mama了?!?/br> 錢mama笑著道:“六小姐讓奴婢帶她們,是六小姐看得起奴婢,哪敢說累!”說著一頓,就掀了簾子讓幾個人進門,七丫打頭三個人就跪在地上,給析秋磕頭認主子。 秋槐上個月就送到廚房,交給蔡mama調教,所以并未在其列。 析秋目光落在七丫身上,幾個月不見原來瘦瘦黑黑的臉,如今白了許多也圓了不少,左臉頰上的酒窩越發的可愛,人也顯得機靈多了,她見析秋看她,就跪著道:“奴婢碧梧給六小姐請安?!?/br> 析秋眉梢微挑,笑著問道:“怎么改了名?” 六小姐還記得她,碧梧臉上一喜:“回六小姐的話,錢mama說我的名字不好聽,就讓奴婢改個名字,奴婢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好名字來,所以就求了碧槐jiejie幫奴婢取了名字!” 碧槐?又是誰?! 仿佛知道析秋的疑問,碧梧笑著道:“碧槐jiejie就是秋槐,她說她的名字和六小姐的字犯了沖,就想改個名字,正巧奴婢尋到她,她說我們兩姐妹有緣,不如就取個相似的名字,又好記又像姐妹!” 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她沖了,立刻就改了個名字,還拉著七丫和她叫了類似的名字,這個秋槐果然很聰明。 析秋滿意的點點頭,道:“碧梧這名字不錯,以后你就跟著春柳吧,先學著做外院的事,若是不懂就去問她?!北涛酀M臉的高興,又咚咚給析秋磕頭:“奴婢一定聽春柳jiejie的話!”大眼很靈動,一眨一眨的顯得很可愛。 “起來吧!”析秋讓碧梧起來,又轉頭去看她身后的兩個婆子,問了情況,兩個婆子一個胖胖高高的塊頭很大姓楊,一個個子不高但頭發梳的一絲不茍,顯得很板正嚴肅,很規矩的樣子姓許,析秋讓兩人在院子里做些灑掃的事,偶爾得空就跟著錢mama跑跑腿。 這些人她出嫁時都要帶出去的,趁著還有時間,多錘煉錘煉,以免到了陌生的地方縮手縮腳,非但不能幫到她反而成了拖累。 等人出去,析秋喊春柳來,囑咐道:“你得空就去廚房瞧瞧,也親眼瞧瞧碧槐做的如何!”春柳明白她的意思,就點頭道:“奴婢記住了?!?/br> 兩人正說著,春雁手里幫著一副長長的畫軸走了進來,她來不及放手里的畫軸放下來,就拿了封給析秋:“小姐,剛剛大少爺身邊的一山來,說大少爺找您,奴婢見您忙著就跑了一趟,大少爺給了我們一副九九消寒圖,又讓我把這封信交給您?!?/br> 析秋一愣,不知道是誰給她的信,接在手里拆開一看,隨即愣住,是蕭四郎寄來的,可是為什么會寄到佟慎之的手上,而不是直接讓人交給她呢?! “大哥哥可說了什么別的話?!” 春雁就點頭道:“說是一起來了三封信,這一封是您的,就讓奴婢拿來給你!” 析秋挑了挑眉,他寫信還一起寄了三封? “去打聽看看,這三封信分別是給誰的?!蔽銮飳⑿攀掌饋?,囑咐了春雁,春雁點了頭就指著桌上的畫軸道:“是大少爺讓我拿給您,讓您掛在正廳里?!?/br> 析秋點點頭,便讓春柳打開圖來,上面畫的是一枝素梅,枝上畫梅花九朵,每朵梅花九個花瓣,共八十一瓣,代表“數九天”的八十一天,每朵花代表一個“九”,每瓣代表一天…… 有一年大老爺在府里過冬至,也曾在智薈苑里掛了這種類似的圖,每過一天他就用淺粉的顏料染上一瓣,染完九瓣,就過了一個“九”,九朵染完,就出了“九”,九盡春深,代表著最寒冷的冬天已盡。 “掛起來吧?!?/br> 春雁和春柳,碧槐,喜兒,四個人合力將原來墻上掛著的山水春居圖拿下來,換上九九消寒圖,析秋則拿著信回了房間,她緩緩打開信,信中筆鋒渾厚的小楷就落在她眼中,這是析秋第一次見到他的字,都說自若其人,蕭四郎的字筆筆圓潤卻又鋒芒暗藏,與她印象中的蕭四郎倒有些不同。 信的內容很簡單,說他七月底就到了遼東,又馬不停蹄的趕到衛所,正巧蒙古兵滿載而歸,撤回了草原,他就算著時間遼東過了九月就會進入冬季,蒙古人今年得了甜頭,不會就此罷休,況且,他們搶去的財物也支撐不了過整個冬天! 他按兵不動,和黃達兩人兵分兩路為各城修戰時毀掉的城墻,加固兵防! 這些只大致提了一提,至于他后面如何行軍卻是只字未提。 但卻著重提了一件,就是她送去的衣物非常合身,只是夾襖太薄,皮毛大氅穿著雖暖和,但不方便,言辭一點也不見外的告訴她,若是她有空,就再做些送來,當地的衣裳穿著不合身,所以即便夾襖薄了點他還是日日穿在身上! 又叮囑,年前武昌伯的沈世子要趕去遼東,他已經安排好了,會有人來佟府拿,讓她交給來人由沈世子一并帶去給他! 析秋失笑,敢情他寧愿挨凍,也不愿去外面買?!他就篤定了自己會給他做?! 蕭四郎這么幾年一直在外面奔波,什么樣的衣裳沒有穿過,他哪里就有這樣的講究,析秋明白,他不過是沒事找事讓她做罷了! 想了想,她搖搖頭,又找出前些日子就裁好的襖子出來,輕輕的笑了起來! 這一小會兒,春雁在院子里轉了一圈,回來告訴析秋道:“大都督的三封信,是下午才寄來的,一封是大少爺的,一封是您的……”春雁說著一頓,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還有一封是……給大太太的?!?/br> 析秋錯愕,他竟然給大太太也寫了信? 她想不到,蕭四郎能和大太太說什么,而且他來的信中,半字沒提給大太太來信的事,析秋好奇不已。 不過第二天就知道答案了,大太太的臉色,房mama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析秋暗暗納悶,這段日子她日日來,房mama和大太太臉色雖不好,處處有意刁難,但卻沒有今天這般,仿佛每一個眼神都帶著殺意。 “六小姐,您還是回去吧!大太太這里有奴婢在,您也不用日日都來!”房mama說著,目光如刀落在析秋身上。 析秋驚詫:“母親病還未好,mama一個人如何忙的了!”怎么好好的不讓她來了?! 房mama嘴角一撇,似笑非笑道:“四小姐這樣的,大太太可使喚不起,四小姐還是省省吧!”說著掀了簾子,請析秋出去! 析秋心里仿佛明白了點,轉頭去看大太太,大太太果然滿面怒容的瞪著她,雖說不出話但垂在被子外面的手,卻緊緊攥成了拳頭,顯然氣的不輕! 析秋自是不高興再來,就屈膝給大太太行了禮退了出來,心里越發的對蕭四郎信里的內容生出好奇,直到快過年的時候,析秋才聽佟析硯提到,說蕭四爺寫給大太太的信中,言辭懇切,用詞委婉,感謝大太太替她照顧析秋,待他日自遼東回京后,定會登門好好答謝。 又提到圣上對佟慎之極為看重,又問大太太,佟慎之是想留在翰林院,還是外放歷練又或是入六部! 析秋聽著笑了好幾日,這樣給未來岳母寫信,看似言辭懇切卻處處威脅的事,只怕也只有蕭四郎能做的出來,難怪大太太一聲不吭讓她不用再去服侍! 等到蕭四郎的常隨來佟府取衣裳時,析秋就多了做了兩雙棉靴! “小姐,這些東西是不是給大都督送去的?”春雁拿著這一包的東西,兩眼里滿是笑意:“上次您捎去侯府的衣裳,也是給大都督的嗎?” 析秋淺笑不語,春雁就更加確定了,六小姐能和姑爺感情好,那以后嫁去侯府,只要有姑爺護著,小姐的日子定不會過的太難,只要小姐過的好,她們就什么都不求了! “小姐,大都督什么時候回來???”遼東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回來,只有年底圣上又讓武昌伯的沈世子趕去了……現在大家可都期待著,蕭大都督能把蒙古兵趕回草原,最好能活捉了什么可汗…… 到時候大都督風光回京,再十里紅妝迎娶小姐,不知要羨煞多少嫡出的小姐一品夫人! 析秋看著她目光明亮,滿臉都是笑容的樣子,就猜到她在想什么,就點著她的額頭道:“你不是說要和來mama一起上街采買年貨的么,還不快去準備!”春雁一愣,果然注意力就被析秋轉移了,她笑著道:“奴婢這就收拾收拾?!?/br> 見她出去,析秋卻緊緊擰了眉頭,皇上派沈世子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不相信蕭四郎的能力,還是讓沈世子去撿軍功? 武昌伯府行事一向低調,以往三皇子在時,在朝中也一直保持中立之姿,至少明面如此,那么這次沈世子如此高調的單獨去了遼東,是為什么?! 她想不明白! 當九九消寒圖,填滿了三支梅枝時,佟府迎來了新年,由于依舊是國喪期間,今年的新年過的格外冷清,大家圍在正房里吃了年夜飯,析秋和佟析硯在大太太房里打了一會兒葉子牌,就各自散了! 等過了佟析硯的生辰,大老爺來信說四月中旬回來,到了三月佟府到普濟寺給佟析華做了水陸道場后,國喪也盡了,仿佛大家憋了太久一下子釋放出來,城中幾乎家家酒樓日日爆滿,各府也開始忙著嫁女娶媳,鞭炮聲不斷! 江家的嫁妝也陸陸續續流水般搬進了佟府,數量之多也讓析秋開了一次眼界,原以為江氏落魄女兒的嫁妝必是不多,所以大太太當初去的聘禮也不過四十八臺,總共不過四五千兩而已,如今瞧著這些東西,還加上沒有來的,只怕不止這些錢。 不知大太太知道作何感想。 四月中旬大老爺和二太太回府了,佟府請了翰林院劉學士做證婚人,六部給事中許大人的夫人做媒人,又請了二太太的大嫂做全福人,將聘禮送去江家,到了五月十六那日,由于析秋沒有參與的份只能坐在房里,聽到院外一陣鞭炮炸響,佟慎之高坐馬上,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去了江府。 來賀喜的人很多,外院內院熱鬧了一整天送走賓客后,佟析硯悄悄來了:“我們去看看新嫂子吧,這會兒新房里人都散了,大哥哥還在外院送客,我們現在去不會有人發現?!?/br> 析秋也好奇江小姐是什么樣子,但是此刻去總歸有些于理不合,她拉著佟析硯道:“再忍一忍,明天一早認親,就能看得見了!”不知道佟慎之穿著大紅喜袍是什么樣子,可惜她今天沒有出門,沒有機會一飽眼福。 佟析硯嘟了嘴,滿臉的不樂意,析秋就笑著道:“我看你不是想去看新嫂子,是想去外院看看,四姐夫走沒走吧?!” “胡說!”佟析硯臉一紅,嗔道:“他走沒走,關我什么事?!闭f完,跺了腳出門走了。 第二天一早,房mama去佟慎之的新房拿了元帕,滿臉笑容的從新房出來,大太太臉色也好了許多。 認親禮安排在大太太房里,析秋和佟析硯趕去時,大老爺坐在正堂里,江氏垂著頭和佟慎之并肩跪著,兩人雙雙敬了茶,大老爺笑瞇瞇的接在手里喝了,說了:“互敬互愛,開枝散葉,舉案齊眉的”話,又封了一封厚厚的紅包。 江氏垂著頭雙頰緋紅大大方方的接了,又給大老爺磕了頭,敬了一雙鞋襪。 析秋看著她頭頂上別著的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只微微晃了一晃,她已經由身邊的mama扶著站身來,大紅的錦緞纏枝暗紋褙子,刻絲瀾邊的綜裙如流水般鋪瀉開來,身材不高卻曲線玲瓏,動作行云流水端看背影已是大氣端莊比起世家的千金,江氏這般行舉也絲毫不遜色。 給大老爺行完禮,兩人又進了臥室,析秋站在外面等著,只有給大太太敬了茶后,才會輪到她們認親。 隔著一道墻,大太太說了什么析秋沒有聽清,不過看著氣氛還不錯,江氏出來時她身后跟著的丫鬟托盤上,多了一封紅包,一只羊脂白玉的鐲子和一個赤金約莫八九兩重的頭面。 大太太出手不凡,看來對這個曾經不滿意的兒媳,現在還是很滿意的。 等江氏出來,析秋才看到她的臉,小小巧巧的鼻子,小小的嘴巴,眼睛也并不大,長的不算漂亮,但勝在精致,身上有種知性的美,析秋忽然明白大老爺為什么執意要娶江氏回來,因為江氏身上有一種和佟家女兒相似的書香氣。 她想著,目光就落在佟慎之臉上,佟慎之一身大紅直綴,面容冠玉芝蘭玉樹一般,雖看著是面無表情,但余光卻時不時落在江氏身上,嘴角的弧度也比平常柔和幾分,看來,佟慎之還是很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