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大太太暗暗皺眉,難道是那四個人的刀山涂了毒?可是那幾人到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便是問一問也無從問起! 佟慎之的微斂,沉聲問道:“查出是什么毒?是如何中的,可有解法?”太醫就摸著胡須道:“如若真是毒,那便該是從傷口滲進去的,至于是不是毒什么毒,老夫倒是一時拿不準?!彼f完,又去看胡大夫:“先生有何高見?” 胡大夫也是搖著頭,毫無頭緒道:“老夫也不敢斷定,需要再仔細查查方可?!彼f著一頓,看見屋里的人都變了臉色,又解釋道:“不過,看這情形一時倒也沒有生命之憂,容老夫回去查一查醫書,大少爺也去找一找毒從何來,若是能找到毒源,想必會事半功倍,如此若是能在七日內找到解法,六小姐的就有救,若是不能……”他話沒說話,就嘆息的搖了搖頭。 佟析硯低聲哭了起來,喜兒并著春柳,春雁也哭了起來! 太醫也是捻著胡須道:“這毒甚是奇怪,老夫也會去查一查……若有消息定會派人來告知!”他說著又對佟慎之道:“這樣我先開點藥,先穩重病情,如若這七日有什么變故,還勞煩佟大人派人去宮里告知一聲?!焙蠓蛞参⑽Ⅻc頭。 佟慎之拿了藥房,就回道:“勞煩兩位先生?!?/br> 大太太此刻氣的不行,七日,大老爺明天就該到府里了,六丫頭這樣不是正好被他看見。 她眼睛瞇了瞇,就回頭對佟慎之道:“慎之,送送兩位先生?!?/br> 等人一走,佟析硯也顧不得許多,抱著析秋就放聲哭了起來,大太太看著直皺眉,就讓人將佟析硯拉起來,就對眾人道:“六小姐身體不適,你們哭哭泣泣沒的吵到她,都各自散了!” 大家不敢反駁,就垂著臉各自擦著眼淚收了聲,大太太讓人扶著佟析硯,佟析玉回去,喜兒隨后關了院門,就回頭去問春柳:“春柳jiejie,小姐到底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就病了,還受了傷?”她說著頓了頓又道:“我怎么聽說在廟里還著火了,到底怎么著火的?” 春柳目光動了動,欲言又止后就搖頭道:“大夫都不知道,我哪里就知道了……至于著火,那天我和春雁都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房里就著火了,小姐脖子也受了傷,至于詳情便是我們也說不清?!闭f著眼睛又紅了起來,喜兒原本還存了僥幸心理,現在一見春柳也這副樣子,頓時三魂嚇走了七魄,她拉著春柳的手道:“難道小姐真的中毒了?” 春柳那里敢確定,臉上卻是難掩凄容,喜兒嚇的腿便一軟幸好扶著門,方才站住。 大太太回了房里,焦躁的來回走著,又回頭看著房mama道:“去,把姨太太喊來?!狈縨ama應是而去,稍后便扶著姨太太過來,她一進來就皺著眉頭道:“聽說您把六丫頭接回來了,jiejie……我真不知說你什么好,你整日里說我鎮不住徐大人,如今倒好為了佟大人,您難道不也是沒了方寸了么?!?/br> “你還說這樣的話!”大太太氣的不行:“六丫頭這樣半死不活的,若是大老爺看到,他會怎么想,你到是替我說說!”姨太太目光微微一閃,就湊到大太太面前道:“大夫不是說她活不過七天么,那么要是她今晚就……也說的過去吧。這樣等佟大老爺回來,便是發怒也說不出什么來!” 大太太就瞪著她道:“你腦子都裝著什么,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若是能這樣隨隨便便的,我何必忍了這些庶子庶女這么年?!”姨太太就笑道:“你不敢動手,那我來做,便是查出來佟大老爺難道還能拿我怎么樣不成,哼!”說著她捏著帕子就出了門,大太太看著她就撫著額頭對房mama道:“去把她喊回來!” 到了晚上,大太太派了幾個粗使婆子守著知秋院,又讓房mama親自去服侍六小姐,佟慎之自外間回來,就看到房mama在床上端茶溫藥,他擰著眉頭目光凝住,看著房mama的背影沉吟了半晌,就上前接過房mama的手里的碗遞給春雁,道:“你去歇著吧,今晚我來守著六meimei?!?/br> 房mama一驚,看著佟慎之道:“大少爺守著?”這可是于理不合的。 佟慎之就皺著眉頭,語氣不容商議:“這時候了規矩又算得什么!”房mama忽然想前年四小姐生辰時,大少爺拿著女戒,女訓說話的樣子,沒想到向來秉承規矩禮儀的大少爺,竟是要為六小姐守夜。 她面露遲疑,可佟慎之已經露出一副不用多說的樣子,負手便走到析秋床邊上,房mama沒了話便出了門去。 安安穩穩的過了一夜,析秋并未醒來,臉色依舊如昨天一樣,呼吸雖輕淺但好在穩定,佟慎之看了眼時間,就拂袍站起身對著春柳和春雁吩咐道:“我去館里,若是有事,就讓人去尋我!” 春柳和春雁感激的看著他,點頭不迭,佟慎之就回房換了衣裳直接去了館里,等中午吃過午飯司榴又進了府,不過下午未時初,來總管就滿臉喜色去給大太太稟報:“去接老爺的車已經進城了!” ☆、第一卷 庶難從命 096 問責 佟府人人面上笑意盎然,大太太更是親自去二門迎大老爺。 黑漆的平頭馬車,前后共是四輛依次在門口停下,隨即來總管掀了第二輛車的門簾子,大老爺挺拔的身影就躍了下來,依舊疏朗磊落倜儻溫潤的樣子,大太太看見他便眉眼都是笑,過去朝大老爺屈膝行禮:“老爺回來的,一路辛苦了吧!”他說著一頓又道:“慎之去館里還沒回來……幾個丫頭我就免了來了,稍后總能見到,也不用這么多人擁在這里?!?/br> 大老爺看了大太太一眼,只是朝她微微點頭,忽然轉身將手伸進車里,在大太太滿目詫異的視線中,夏姨娘嬌羞的走出來,比離開府里時略胖了些,風姿卻更勝從前,甚至眉眼間比之以往更多了份堅毅。 夏姨娘巧笑倩兮的走下來,朝大太太屈膝行禮:“太太?!贝筇浜?,卻又不能當著老爺的面把話說的太難聽,就似笑非笑道:“夏姨娘辛苦了!”可不辛苦,千里尋夫這可是戲文里的戲碼,如今她到是真人實演了一回。 夏姨娘不似從前那樣,唯唯諾諾的樣子,她抬頭看著大太太道:“謝太太關心?!贝筇粗臀⑽⒉[起了眼睛。 “老爺!”夏姨娘回頭,指了指第三輛馬車:“jiejie可還沒有下來呢?!贝筇犞鸵詾槭橇_姨娘跟著一起回來了,卻沒想到跟車的來旺家的卻是扶著一位面生的婦人下了車。 大太太一愣,就去打量那位婦人,粗布釵裙姿色也是中等皮膚也沒什么光澤,她暗暗納悶之時,夏姨娘已經笑著迎過去,拉著那婦人的手走了過來,那婦人朝大老爺行了禮,又轉身過來看著大太太道:“太太!” 大太太眉梢一挑:“這位是?”夏姨娘看了眼大老爺,就垂著頭答道:“這位jiejie是我們從永州帶回來,身世頗為曲折,改日奴婢定細細說給太太聽?!闭f完,她又轉頭去和大老爺說話:“老爺,不如就把jiejie安排在我房里住吧,也省的勞煩太太重新去收拾院子了?!?/br> 大老爺看了大太太一眼,臉色不佳,微微點頭算是同意了夏姨娘決定,大太太心里氣到不行,這府里住宿來客如何安排,她還沒有說話,卻被夏姨娘喧賓奪主了,倒是沒想到,這出門一趟回來膽子竟也變大了! 大太太依舊是滿臉和藹的笑容,道:“既是姨娘的姐妹,自是不能怠慢了,不如就把東跨院里空的那間收拾出來給她住罷了,總比和你擠在一起強些?!辟「脑鹤硬⒉欢?,空置的更是只有花園里有,但那是佟慎之將來的婚房,大太太不可能把那間給別人住,而東跨院里空的就只有王姨娘以前的院子了! 夏姨娘眉頭一蹙,顯得有些委屈的樣子,就緊緊的抓住身邊那婦人的手,大老爺目光一閃,就沉聲對大太太道:“也別費事了,就隨佩蓉的安排吧!” 大太太臉色一僵,當場就變了臉色,夏姨娘仿佛毫無心機的樣子,就朝大老爺大太太屈膝行了禮,笑著道:“多謝老爺,多謝太太!”大太太滿心的氣,可又不能立時發作,只能轉眼去看大老爺道:“也都別站在這里說話了,我們回去吧!” 大老爺沒有說話,夏姨娘卻是道:“太太,奴婢聽說六小姐病了,想先去看一看!”大太太眉頭一皺,大老爺接著話道:“我隨你一起去吧!”說完,又轉頭去吩咐來旺家的:“把柳夫人先送到姨娘的院子里去!” 柳夫人就笑著和大老爺,大太太行禮,又和夏姨娘點點頭,就隨著來旺家的回了東跨院,大太太滿心里不高興,可也只能隨著大老爺和夏姨娘,兩人去了東跨院,說道六丫頭大太太這才想到沒有見到老七,就回頭去問夏姨娘:“怎么沒瞧見老七?”夏姨娘就垂著臉回道:“在路上碰道先生的馬車了,就下車打個招呼,這才知道師娘病重,我就給了他銀子,讓他先去看望師娘再回來?!?/br> 不先回來見過嫡母,是誰教他這樣規矩的???大太太瞇著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夏姨娘道:“也好,自是師娘重要些!”大老爺聽著這話,就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三個人前后腳進了知秋院,門口守門的喜兒一見大老爺來了,眼睛里就滿是喜悅跪在地上給大老爺行了禮,里面春柳就已經將簾子打起來,朝三人行了禮,夏姨娘剛剛臉上強裝的笑容早就消失不見,她提著裙子也顧不得大老爺和大太太后面走,就飛快的跑進去正房里,又進了臥室……就看著析秋毫無知覺的躺在床上,眉眼比以前還要清瘦許多,臉色也是很難看,她抱著析秋便哭了起來…… 大老爺也看到析秋的樣子,臉上已經沒有什么rou,小小的瘦弱的手從寬寬大大的袖子里露出來,細細的手腕仿佛輕輕一折就能折斷,他想到連走時和幾個兒女說話聊天,六丫頭說想親自下廚做菜時笑意吟吟的樣子,才不過一年好好的孩子就成了這樣了。 大老爺回頭深看了眼大太太,就問道:“大夫怎么說?”大太太被這一眼,看著心里便是一驚,大老爺這一眼分明就是在怪她,她堵著氣也沉了臉回道:“說的模棱兩可,像是傷風又不大確診,說是回去查查醫書,七日后再來!” 七日?也就是說六丫頭這樣,要昏迷七日:“一個不行,便多請幾個回來,這樣日日躺著不進食,即便七日后醒來了,人也定會大傷了元氣!”大太太聽著含著不滿道:“老爺這話說的,仿佛妾身沒有請大夫一樣,六丫頭是我看著長大的,她病了難道我心里就舒服了?大夫是二老爺請來的,是宮里的太醫,若是他們都說不準,外面那些個江湖郎中又怎么會知道!” 夏姨娘的哭聲由低低壓抑著,哭著越發的肝腸寸斷。 大老爺聽的心意繚亂,就頭也不回的對春柳吩咐道:“去把來總管請來!”春柳正在勸著夏姨娘,一聽大老爺的吩咐,立刻應是就小跑著出了門。 這邊大太太氣的不行,正要說話,忽然床上的析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大太太和大老爺說話聲驚著,就緊緊皺著眉頭,大喊了句:“救命!”夏姨娘聽著就是一喜,以為析秋醒了,就緊緊握著析秋的手:“六小姐,六小姐!” 大老爺走過去看著析秋。 “父親!父親!”大老爺聽著心里疼惜,趕忙從夏姨娘手中接過析秋的手,也蹲在了床邊,滿臉慈愛的去和析秋說話:“父親在這里!”夏姨娘也在一邊喊著:“六小姐,姨娘在這里!” 析秋沒了回應,這時,他們才發現析秋根本沒有醒,只是因為受了驚嚇在說夢話。 大老爺眼神微暗,析秋就擺著手回握著大老爺的手,急促的喊道:“救命,救命!有人要殺我……”她斷斷續續說的并不清楚,可單這一句話,就足夠讓大老爺驚震,救命?她怎么會去喊救命! 念頭閃過,他就去看析秋的臉,想確認她是不是真的醒了,目光就突然落在析秋滑下的被子中露出的一截脖子,上面包著紗布,有紅紅的血絲自里面滲出來,他看著一怒就把析秋的手交給夏姨娘,回頭質問大太太:“她這傷怎么回事?!” 大太太目光一動,就道:“她在廟里住著,就有一日突然廟里的小尼來府里稟報,說是六丫頭住的院子突然著了火,這傷口就是那夜傷的,興許是匆亂跑出來時劃到的也未可知?!?/br> 大老爺根本不信,什么東西能把脖子傷成這樣,況且著火的事佟慎之也在信里細細說過,六丫頭早早的就從里面跑出來,還把兩個丫頭救了,這樣的情況下又怎么會六神無主的傷到自己! 大太太看到大老爺的臉色,就還想說什么,就在這時,析秋忽然就拉著夏姨娘的手道:“別……別殺我?!狈路鹨痪潴@雷,震住了大老爺和夏姨娘,也驚住了大太太! 瞬間一股陰戾之氣就在大老爺的眉宇間聚集,若是人醒著可以作假,那么夢中就必不會作假,六丫頭這樣明顯是受了驚訝才會如此……又有脖子上的傷口,寺廟無緣無故大火……這些點點滴滴聯系在一起,六丫頭如今又是昏迷未醒,怎么能叫他不懷疑。 “這丫頭?!贝筇珨Q著眉頭,滿臉的心疼道:“做夢也是這樣驚心動魄的?!?/br> 夏姨娘抱著析秋哭,一聽大太太如此說,就忽然站了起來,看著大老爺道:“老爺,六小姐這樣奴婢不放心,奴婢想搬過來陪著六小姐,您看行不行?!备静蝗柎筇庖?! “也好!”大老爺說著,春柳就走了進來:“老爺,來總管來了!”她說完,大老爺就點點頭,出了房門隔著簾子對門外道:“你拿了我的名帖,去通州把張先生請來!”張先生是名醫世家,前朝時張家也是宮中醫官,興盛了數百年之久,直至今天即便不再入太醫院可是醫術在大周依舊是屈指可數的。 “老爺!”來總管隔著簾子,聲音低低的:“張先生上個月去世了!”大老爺一驚,這才想到張先生已經年邁,想著他負手出了門,在院子里和來總管道:“那就去請了他的后人來,張家必有人接承他衣缽才是?!?/br> “是!”來總管點頭行了禮,大老爺又道:“派人去廟里查一查,仔細看看六小姐早前住的院子……看看為何起火,有何蛛絲馬跡可尋?!眮砜偣軕?,大老爺就又回到房里,卻并未進臥室而是在正廳里坐了下來,看著春柳和春雁問道:“你們兩個是隨六小姐去廟里的?你們說說到底怎么回事?!?/br> 春柳和春雁雙雙在大老爺面前跪了下來:“老爺!”春雁仿佛豁出去一樣,道:“奴婢一直不敢說,今天便是老爺把奴婢趕出府去,奴婢也要斗膽把話說出來?!贝罄蠣斈抗馕⑽⒁粍?,沉了聲道:“你說!” “那晚,奴婢和春柳睡在外間,什么都不知道,等我們醒來的時候,小姐已經把我們都救了出來,房間里已經是火勢駭人,奴婢當時嚇懵沒有細想,后來這些日奴婢是越想越是不對,我和春柳睡覺向來警覺,便是一點動靜也會驚醒,怎么可能那樣大的動靜我們兩個非但沒有醒,還是等小姐親自把我們救出去我們才醒呢……還有,小姐脖子上的傷,以及后來一日不如一日的身體,奴婢覺得,那一晚定是有人潛入我們的房間,要殺小姐可是不知什么原因又未得手,才放了這把大火!”她說著眼淚流了下來,哽咽道:“小姐不肯說,奴婢又不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這些推測奴婢一直憋著心里不敢說,今天老爺問起來奴婢才斗膽說出來,老爺一定要為小姐做主啊?!闭f著,就和春柳咚咚在地上磕頭不停。 大老爺面色徹底陰郁下來,這時大太太走了出來,他看著大太太道:“我出去一下?!闭f完拂袖而起,頭也不回的出了門。 “老爺這是要去哪里?”可大老爺已經出了門,大太太錯愕的看著大老爺的背影,目光又落在春雁春柳身上,眼底滿是冷厲,她道:“胡說什么,普濟寺是百年清庵,守衛森嚴,怎么會隨隨便便讓人進去!”說著一頓,又道:“若是再讓我聽到你們胡言亂語,造謠生事,休怪我把你們通通轟出府去!” 春雁,春柳收了哭勢,跪在地上不說話,大太太冷哼一聲,跟著大老爺的腳步就出了門。 大老爺沒有去正院,而是直接去了馬廄,提了馬便和來總管直接出了城,整整一夜都沒有回府,直到第二天早上,他陰著臉回來又是一言不發的去了知秋院。 他進門便看到夏姨娘靠在床邊,眼睛哭的腫了像是剛剛睡著,佟敏之趴在析秋床邊的腳踏上,小小的腦袋一點一點打著瞌睡,析秋依舊如昨日一樣安靜的躺著,仿佛一夜的奔波此刻消散了不少,他忽然覺得心里滿滿的,想到夏姨娘不遠千里去找他,見到他時滿眼里壓抑不住的欣喜,又想到他們的一雙兒女乖巧懂事,他忽然驚覺自己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他耗費了七年的時間,錯過了多少次這樣溫馨的畫面,錯過了多少美好的時光。 他唇角溢出絲笑意,將心里不快的暫時拋在了一邊,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們母子三人。 過了片刻,他轉身回頭對門外來總管吩咐道:“去請了大太太來!” 大老爺昨天回府,又匆匆出了門晚上又是沒有回來,幾個兒女還沒有見著,此刻他一回來佟析硯,佟析玉并著從武進伯府回娘家來的佟析言,并著大太太梅姨娘根本不用來總管去請,都紛紛趕了過來。 一時間小小的知秋院里,有著從未有過的熱鬧的,滿屋子里坐著人,大老爺坐在主座上,佟析硯看到自己的父親,想到自己的婚事眼睛也微微紅了起來,佟析言上去給大老爺見禮,她成親時大老爺沒有回來,此刻再見她大老爺面色比以前要好了許多,他看著佟析言道:“你已經成了親做了人婦,往后在別人家中可不能再和在府里一樣任性不懂事,要處處為婆家著想,伺候公婆相公,切不可意氣用事,可明白?!” 佟析言垂著頭,她穿著一件正紅纏枝海棠雙金鑲邊的褙子,頭上朱釵環繞步搖叮當,只是臉色卻顯得尤為憔悴,她朝大老爺磕了頭,就垂著臉道:“女兒謹記父親教誨?!贝罄蠣斘⑽Ⅻc頭。 又和佟析硯和佟析玉說話,大太太就笑著道:“三丫頭成親老爺不在府中,五月就是四丫頭的日子,老爺這次可要在府中多留些日子?!彼f完就去看著大老爺,大老爺則是去看佟析硯,微微點頭道:“也好!” 佟析硯眼里并無喜色。 這時,夏姨娘和佟敏之從臥室走了出來,佟敏之比半年前走時黑了許多,人也瘦了,但身高卻是長了許多,高高瘦瘦的樣子與大老爺簡直如出一轍。 “母親!”佟敏之抱拳行禮,大太太目光一閃就點頭道:“回來就好!”佟敏之又去和幾位jiejie行禮,大老爺問道:“可喂了你六jiejie吃了藥?”佟敏之點頭道:“喂了一些,只是一直流出來,吃的不多!” 大老爺臉色微沉,看著幾個兒女道:“我和你們母親有話說,你們都先回去吧!”佟析言幾人就面面相斥,可依舊依言站了起來,并著梅姨娘也出了門,佟敏之也跟在幾人身后出去,夏姨娘也要走,大老爺卻擺著手道:“佩蓉,你留下!” 梅姨娘站在門口,回頭深看了眼夏姨娘,不甘的出了門。 房間里只剩下夏姨娘,大太太以及大老爺,大老爺對來總管吩咐道:“去把柳夫人請來?!贝筇抗庖徊[,不明白他明明是有話和自己說,又為何留了夏姨娘,又請了柳夫人來。 來總管應是而去,不一會兒就把柳夫人請了過來,柳夫人和眾人見過禮,就有些怯怯的站在了一邊,大太太看著疑惑,耳邊就聽到大老爺道:“飛鳳!”大太太一驚,大老爺已經十幾年沒有喊過她的名字了,她掩袖而笑道:“老爺,當著外人的面呢?!?/br> 大老爺臉上卻并無笑意,她看著大太太問道:“我且問你,當年天恒錢莊的票根,你是從何而來?!”大太太心里咯噔一聲,他怎么會無緣無故的問起這件事,大太太心虛,就笑著道:“都是過去的事了,老爺何必再提!” “我讓你說,當年天恒錢莊的票根你是從何得來的!”大老爺忽然拔高了聲音,眼睛有滿滿的怒意,大太太瞧著心驚,看了眼夏姨娘道:“是當年隨夏姨娘去服侍的婆子偷偷送回來的,不過那婆子前幾年就去世了,老爺因何再提此事?” 大老爺冷笑一聲,目光中冷意凜凜:“偷偷送回來的?呵呵……到現在你還不和我說實話,還在和我玩手段!”大太太也生了怒,大老爺在夏姨娘和柳夫人的面,這樣說她,她自是面子上下不來,也是怒道:“老爺沒頭沒尾的提起這事,如今又說我和老爺玩手段,這又是從何說起?!闭f完,她目光陰冷的盯著夏姨娘道:“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說了什么?!” 夏姨娘沒有和以往一樣,瑟縮著躲避,而是坦然的站在哪里,任由大太太去看。 “好!”大老爺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柳夫人道:“你可認識她?”不待大太太說話,大老爺就冷笑道:“你自是不認識,可是她卻認識你?!彼挚粗蛉说溃骸傲蛉寺闊┠愀嬖V她,你夫家是誰,家住何處!” 那柳夫人滿臉的驚恐未定,小心翼翼看了眼大老爺,又用余光偷偷去看大太太,小聲道:“妾身夫家姓劉,家住永州府柳永縣……家夫在世時曾任三屆柳永縣丞?!蓖鹑缫坏荔@雷,在大太太頭頂上炸開,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眼前的女子就是柳永縣縣丞夫人,她心里宛如巨浪翻滾,所有不安的情緒悉數朝她襲來,大老爺不給她反應的機會,就接了話道:“這下你該和我說實話了吧,當年的票根你從何而來?!” 畢竟是二十年的夫妻,大老爺依舊想親耳聽到大太太承認! “老爺,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么,當年的事是老爺親自過手去查的,我不過是意外得了一個票根而已,老爺今天找了個什么柳夫人來,妾身一直長住內宅,哪里知道什么柳夫人徐夫人的!” “呵呵……”大老爺最后一絲耐心徹底消失了,他看著大太太道:“那我告訴,當年那票根分明就是你讓佩蓉身邊的婆子去存的,然后又用五千兩銀子買通了柳夫人去府衙鬧,吃準了我急怒之下不會去查證,是不是?!” “張飛鳳,你我夫妻二十余載,我念你獨自在府中cao持庶務,又有這么多子女教養,我處處包容你,便是前幾年柳兒的死,我也是睜一只閉一只眼,可是你呢,竟是變本加厲,這么多年你非但不收斂,手竟伸的這樣長,到我的衙門去作亂,害了佩蓉這么多年含冤受苦,你說……你作何居心!” 大太太氣的面紅耳赤,她看著大老爺也是怒道:“你竟是這樣看我?我自問這些年守著這個家,費盡心血,莫說我沒有必要去害旁人,縱是我做了那又如何,所為功過相抵,老爺竟然半點情分不留,當著旁人的面來質問我!”她說著,手指夏姨娘冷笑道:“還有,事情過去這么多年,無憑無證,老爺單憑夏姨娘片面之詞就懷疑妾身,單憑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就說妾身曾買通了她陷害夏姨娘?老爺不信妾身這個嫡妻的話,卻寧愿相信一個妾室的話,去相信一個陌生女子的話,老爺這樣做,又是何居心!” 大太太咄咄逼人,滿臉怒意絲毫沒有退讓之勢。 柳夫人一聽大太太質疑她的身份,就嚇的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她看著大老爺,大太太道:“妾身真的是劉家明媒正娶的嫡妻,絕無半點造假,太太若不是信大可派了人去柳永打聽,妾身所說絕無半點虛假?!?/br> 大太太正在火頭上,一甩袖子指著柳夫人便道:“閉嘴!”柳夫人嚇的臉色一白,害怕的去看夏姨娘,夏姨娘就垂著眉眼,緩緩走到柳夫人身邊,扶著她起來,滿臉的從容不迫,自從六小姐被大太太定了山東的親事時,她心里便宛如刀割日日為自己的無能懊惱,她恨自己無用,竟是連一對兒女都保護不了,她甚至想到了死……所幸的是六小姐機智,自己化解了婚事,可是卻在她心里給她敲了一個警鐘,六小姐越發大了,婚事是早晚的事,逃了這個山東洪府,會不會還有福建周府,遼州徐府? 她不能讓六小姐遠嫁,更不能隨意讓大太太把六小姐許了人家,可是她有什么辦法,她能有什么辦法…… 直至出了司杏的事,姨太太扣了司杏關在房里,她就猜到姨太太的目的,她當時腦中一片空白,卻是下定了決心決不能如了姨太太的愿,所以她才讓秀芝去和析秋說了那樣的話,果然第二天六小姐就去了普濟寺,她站在院子里滿身的冷汗,緊緊握著拳頭手心里被指甲掐了數道血口子,她忽然醒悟過來……她這么多年他不肯低頭去主動找大老爺,這么多年不想去理會一個當年問也不問,對他毫無信任的便降了他罪的男人,是多么自私自利,他不是別人,他是她一雙兒女的父親,現在……只有他才能解救析秋! 所以她準備了幾個月后,帶著佟敏之跋山涉水歷經千難去了永州,主動去和大老爺談當年的事情,去解開那個一直停在彼此心中的結,大老爺果然信了她的話,派人去永州查了,得出了真相,他們之間的誤會了解除了,她看著大老爺如當年一樣對她寵愛有加,他看著大老爺憐惜的抱著七少爺,七少爺臉上洋溢的笑容時,她忽然明白,即便他們之間沒有了愛情,她再無法像以前那樣自然的和大老爺在一起,那又怎么樣,只要他能帶給她的一雙兒女快樂,能給她一雙兒女庇佑,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有的一切,值得她去忍受,去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