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正當二皇子與三皇子兩黨各使手段,黨羽互攻,花樣百出時,段閣老又康復痊愈重新回朝,圣上大喜之下又為了安撫兩個出色的兒子,嘉獎了原吏部左侍郎的二老爺,雖官位未升品級未跳,但俸祿卻由原來的紋銀一百九十兩,祿米十四石,變為二百二十兩,祿米十六石。又同時提了另外一位太仆少卿。 雖未升官,但待遇卻升了一個級,無疑是告訴別人,升不升官只是時間與空缺的問題。 二皇子和三皇子終于消停了。 二房那邊,二太太喜上眉梢,恰巧大老爺的貼身小廝回來了,說是大老爺去了山東,再過幾日就回京城,讓大太太也不用專門派人去接,他正好與連襟徐大人敘敘舊。 大太太的也高興起來,特意讓人備了賀禮,親自送去了二房。 兩府里除了幾位被禁足的小姐,都是喜氣洋洋,就連沉疴多日的王姨娘,也露出期待的笑容來,忙讓身邊的邱mama派人去智薈苑使銀子去,打聽大老爺哪一天的日子,東跨院的負責看守的婆子早就被邱mama買通了,小丫頭輕易出了門,避開人去了正院假山前面,連著蹲點了兩日,竟等到一個意外的來客。 房mama自正院里迎了出來,遠遠的看見韓mama由著三四個婆子丫頭簇擁著進了二門,她露出滿臉的笑:“韓mama快里面請!”這位韓mama就是當時站在伯公夫人身邊的mama,在伯公府那是頭一等的管事mama,五十幾歲,生的高高瘦瘦的,兩邊的額骨有些尖,所以看上去不茍言笑有些難相處,但顯然為人并非這樣,就見她親昵的攜了房mama的手,兩人邊朝正院走邊說道:“本來是昨天就想來了的,中午伯公爺又被圣上傳進宮里,伯公夫人也隨著進宮去陪太后娘娘,就耽誤了……” 武進伯雖然掛的是閑職,但由于為人比較風趣,德宗常喚了他進宮,房mama不由想到伯公夫人高高在上嚴肅的樣子,與傳言風趣的伯公爺一起,在太后娘娘和圣上面前長袖善舞逗樂子是什么場景。 “伯公夫人事忙,您又是得力的,有事讓婆子來知會一聲就好了,哪敢勞您親自來?!?/br> 韓mama臉上露出一絲驕傲之色,兩人說說笑笑進了智薈苑。 大太太坐在正堂的朱紅填漆的冒椅上,笑瞇瞇的看著韓mama進來。 韓mama朝大太太福了福,一邊房mama已經扶著她起來,又端了鋪著石青色墊子的繡凳過來:“mama快坐?!庇H自去泡了老君眉。 韓mama就半側著身子坐了下來 大太太笑道:“mama親自來,可是有什么事?” “快把東西拿來?!表nmama笑著從婆子手里接過幾包東西:“是伯公爺前些日子去杭州帶回來的明前龍井,我們夫人說您是江南人,該是喜歡的,就讓奴婢給您送些?!?/br> 大太太有些受寵若驚,忙讓房mama接了,笑道:“這怎么好意思!” 韓mama重新坐下,迅速打量了眼房間的布局,紫檀木的八仙過海屏風,墻角多寶閣里翡翠通透,白玉清潤都非凡品,她暗暗點頭,都說佟氏商戶出生,家底頗厚,今日一瞧果然傳言非虛。 如今佟府二老爺受圣上青睞,大爺又入了翰林,一門三人同朝為官,不出幾年佟府的地位必定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韓mama想著,臉上的笑容又謙遜了一分:“夫人不必客氣,雖說兩府以前不常走動,可即是結交了,那便要常來常往才是,我們夫人還說,讓夫人得空了帶著小姐們常去串串門,自那日后她還常常念叨著,貴府的幾位小姐乖巧懂事,夫人也實在是瑣事纏身不得出門,要不然她還說親自來看您?!?/br> 話說到這個份上,要是大太太還沒明白,可就說不過去了,難道伯公夫人是知道大老爺要回京述職,二老爺又高升了一級,就連連襟封疆大吏也在眼前,才轉了心思又重新提了這門親事?! “得了空一定去?!贝筇Φ溃骸斑@個時辰了,mama也別回去了,就在這里歇了用了飯再回去?!?/br> 韓mama略推辭了,笑著應道:“那奴婢恭敬不如從命了?!?/br> 大太太立刻讓房mama去備酒菜,自己則親自陪著韓mama說話。 門外小丫頭飛奔回了東跨院。 王姨娘自知道武進伯發生的事情,佟析言又被大太太禁足,她就像垂死的人手中那唯一一根稻草也斷了一樣,面如死灰不吃不喝的躺了數日,還是大老爺回來的消息,讓她稍稍有了點起色,如今邱mama得了這么個消息,更是像個巨大的驚喜炸彈,她聽完后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等身邊的丫頭婆子一陣忙活,她悠悠的醒過來,卻又露出滿臉的驚恐不安來:“快,快去外院給來旺家的使些銀子,讓來總管去接老爺,讓他快些回府?!?/br> 邱mama面露不解:“大老爺也不過這幾日,現在去也不定能接上,姨娘何必著急這兩日?” 王姨娘沉了臉,瞪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六丫頭在武進伯打三丫頭的事,伯公夫人不可能不知道,按道理這門親事本就該算了,兩府也當沒有這回事才是,可是伯公夫人卻派了得力的婆子上門,雖不知道和大太太說了什么,但依我看,這門親事八九不離十,還有希望!” 邱mama皺了皺眉頭,她這些日子真是被王姨娘折騰的不輕,潛意識中覺得王姨娘對于這門親事,已經有些魔怔了,心里想著嘴上也不由嘀咕道:“即便有希望,那也是六小姐的事,姨娘怎么這樣急切?” 王姨娘露出恨鐵不成鋼的怒意:“你真是白活了這么多年,伯公夫人出身名門,武進伯府又是高門大戶,什么樣的閨秀沒有見過,六丫頭辱打庶姐,這樣沒有教養她怎么能看得上?!八丫頭年紀太小,嫡出的四小姐大太太怎么舍得嫁去做填房,這滿府里除了三小姐還能有誰?!” 邱mama總算想明白了,臉上也露出緊張的樣子來:“那……那奴婢立刻讓人去外院?!蓖跻棠锢∷骸斑@件事還只是我的猜測,你不要說漏了嘴!”她想了想又囑咐道:“就說我病情加重,念著見大老爺最后一面,讓他派人去迎迎?!?/br> 邱mama應聲,迫不及待吩咐小丫頭出辦。 析秋也得了消息,司杏焦急的來回在房里走動著,又停下來惶恐不安的看著析秋:“小姐……來的那位mama我那日在武進伯府見過,好像是伯公夫人身邊得力的mama?!彼娢銮锩嫔匀?,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伯公夫人是不是又想重新提這門親事了?” 重提親事? 那一天伯公夫人的態度,她看的真真切切,怎么會突然改變了主意?他們堂堂伯公府,何必非要去娶一個品行不端的小小庶女! 縱是京城娶不到,出了京城那么人家擠破頭都想把女人嫁到高門公爵之家,娶個高門千金不易,端莊賢淑的女子還是很容易的。 她皺著眉頭坐著,腦子里將所有的可能性想了一邊,難道是她忽略了什么?還是說韓mama只是來串門并沒有其它意思? 說不通,她在伯公夫人身邊,整日里忙的連軸轉,怎么會特意來佟府串門,大太太還沒有那么大的親和力。 忽然,她腦中跳出一個想法來。 最近二老爺受圣上器重,都在傳二老爺入閣指日可待,佟氏眼見的就要出一個閣老,還有大老爺也要回京述職,大哥在翰林院也頗得閔大學士的賞識,甚至連皇上也贊了他一句,還有表少爺徐天青也住在府里參加秋闈,這樣的人家蒸蒸日上,大富大貴并不是不敢想的! 如果……如果伯公夫人看到了佟府未來的潛力,所以下定決心要結這門親事,又對她不滿意,那么她會怎么做? 當然是換一個人,佟府那么多的小姐,適婚的也不只她一個。 是啊,如果嫁過去的不是她,那么一切就說的通了! 她那日在伯公府里失禮,可佟析玉卻沒有,伯公夫人會不會退而求次之,求娶八meimei呢? 可是佟析玉的年紀也太小了,等她及笄任三爺已鰥寡了數十年,這是不合規矩的,尤其是那樣的高門貴胄。 還有一個可能……佟析言! 那日佟析言雖與她有了爭執,可若那日桃林中偷看的丫鬟并沒有聽到全部的對話,只看到她盛氣凌人的打了佟析言,那么佟析言的形象在伯公夫人的眼中是不是就完全不一樣了呢? 不過,這一切只是她的感覺和猜想,并沒有十成的把握! “小姐……您快想想辦法吧?!毙〗愫貌蝗菀鬃尰槭聰R置了,沒想到這么快兩府又重新提起了,如果大太太真的要把小姐嫁去武進伯府,那表少爺怎么辦?! 析秋忽然抬起頭來,打斷司杏的話:“你去問問來旺家的,大老爺什么時候能回府?” 司杏一愣,欲言又止的看著析秋,卻還是屈膝福了道:“是!”走了出門。 只要大老爺回來,府里的形勢就會有所改變,無論大老爺對這門親事是什么態度,但大太太不可能再一人獨斷專行,而以她對大老爺僅有的了解,一個當年正得圣上器重,在別人眼中前途無可限量的翰林院侍講,能在朝廷紛爭漩渦中果斷抽身自求外放的人,眼光不可能只放在聯姻所帶來的利益上! 只要大老爺和大太太有分歧,她便就有辦法阻止這門親事。 不過半刻功夫,司杏回來了,來旺家竟的也跟著來了。 “六小姐?!眮硗覞M臉的笑朝析秋屈膝行了禮:“好些日子沒見著六小姐,正碰到司杏姑娘,所以就想進來討杯茶喝?!?/br> 析秋笑了起來,現在滿府都知道她失寵被禁足的事,來旺家的卻不避嫌上門來看她:“mama快坐下說話?!庇秩シ愿浪拘樱骸癿ama喜歡六安瓜片?!?/br> “姑娘快別忙!”來旺家的拉住司杏:“我不過坐坐,立時就要走?!?/br> 司杏朝析秋看去,就看見析秋點點頭,她又朝來旺家的福了福:“那您坐會兒,我給你包些茶葉,您回去慢慢喝?!?/br> “這怎么使得,我空手來,倒平白貪了六小姐的東西?!?/br> “也不是什么精貴的東西,mama快坐,我去去就來,您也陪小姐說說話?!彼拘有χ屏撕熥映隽碎T。 來旺家的笑著重新坐了下來,抬臉看向析秋:“六小姐要問的事,我們當家的也說不好,知道大老爺現在人還在山東,具體的日期卻不大清楚?!彼峙挛銮锒嘞?,補充道:“不過六小姐放心,我聽說吏部給官員述職回京是有期限的,眼見也只剩下十來天的時間,大老爺也耽擱不了幾天?!?/br> 析秋點點頭:“那就好,聽說最近這些日子多雨,怕大老爺趕上了路上不好走?!?/br> 來旺家笑道:“還是小姐想的周到,不過也不用擔心,我們當家的去過山東,說是山東通京城的管道很好走,即便下雨想必也不會耽擱行程?!?/br> 這樣就好!析秋不由松了口氣,她不擔心伯公夫人的態度,她只是怕大太太會用什么手段。 讓她將佟析言嫁去伯公府那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武進伯真的提親,那便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讓武進伯府不改初衷依舊娶她過門,另外一條便是拒婚。 她不能賭大太太的意思,只希望萬無一失。 來旺家的何等聰明,府里近日這么多事,哪一樁不在她眼里,但身為下人她做不了什么,只能盡微薄之力:“昨日我們當家親自去莊子里送今年的種子,路過普濟寺就上去了一趟,雖沒見到姨娘,但卻見到了秀芝姑娘,說是姨娘每日抄經念佛,日子過的很好,人還比在府里胖了些?!?/br> 佟府郊外的幾個莊子她知道,無論怎么走也不會路過普濟寺,析秋感激的看著她,沒想到來總管這樣細心! 不過能知道夏姨娘在廟里過的好,她也放心了。 “七少爺在外院,小姐不方便過去,以后若有什么東西,就讓人稍給奴婢,奴婢給您送過去?!彼f著站起來:“奴婢還要去出府一趟,改日再來看六小姐?!?/br> 析秋親自送她到門口:“謝謝mama了?!眱扇苏驹谠鹤?,司榴正好提著食盒進來,見到來旺家的驀地臉一紅,提著食盒匆匆福了福,喊了聲:“mama好?!?/br> 來旺家的堆著滿臉的笑,越看司榴越滿意。 等來旺家的離開,析秋皺著眉頭回到房里,大老爺回來的日子并不確定,她不能去賭伯公夫人的意思,不能去賭大太太的意思…… 電光火石間,她想到了一個人。 “春雁!”她掀開門簾子去喊春雁,春雁正坐在墻根下,手里拿著一個繡花繃子,卻沒有動眼睛直直的,像是在發呆,聽到析秋喊她,她驚了一下針扎到了她手指,她捏著手指有些茫然的抬起頭來:“小姐,我在!” 析秋朝她招招手,春雁將手指放在嘴里嗦了血,又將繡花繃子放在凳子,隨著析秋進房:“小姐,您找奴婢什么事?” 析秋從炕頭的匣子里,取出佟敏之給她和夏姨娘買的兩只木簪出來,交到春雁手中:“把這個拿去東跨院,交給羅姨娘!” “羅姨娘?小姐您……”春雁愣住,這盒子她知道來歷,是七少爺送給姨娘和小姐的,一人一支,如今小姐怎么拿出來去送給羅姨娘了?況且,也不是貴重的材料所制。 析秋看著紅漆盒子里,并排放著的兩根做工一樣的發簪,淡淡的道:“當著她的面打開盒子,讓她挑一支,就說是七少爺買的發簪,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給夏姨娘和她一人一根,留著玩玩!”她頓了頓又道:“其它也不要多說,羅姨娘是聰明人,她會明白的!” 春雁露出疑惑的表情,顯然還沒了解析秋真正的意圖,喃喃的點點頭,用藍布包了盒子出了門。 小半個時辰,她回來了,析秋正坐在炕頭靜靜的繡著那個小小斗篷,還差一個帽子沒有縫邊,大紅的面上繡著幾只小巧可愛的小狗,有的在滾線球,有的則懶洋洋的在打著瞌睡,憨態可愛活靈活現。 春雁安靜的走了進來,將盒子重新放在桌面上,析秋抬起頭來看著她道:“回來了!”她收了最后一針,指著腳邊的杌子道:“坐下說?!?/br> “小姐……”春雁挨著杌子坐下:“您是不是求羅姨娘幫忙?”她一開始沒有想明白,小姐為什么要送一根做工粗糙的發簪過去,還點明和夏姨娘一人一支,可等她看到羅姨娘眉眼含笑的挑了一根發簪,還讓素錦用綢子精心包了,放在炕頭的匣子里,又押了鎖頭,她才忽然想明白,小姐故意讓她拿了兩只過去,又是兩個姨娘一人一支,不分彼此,夏姨娘自是沒什么,是小姐的生母,可是羅姨娘呢?! 難道是小姐在用簪子暗示羅姨娘,以后她怎樣孝順夏姨娘就怎么樣對羅姨娘?! 析秋目光溫和的看向春雁,點頭含笑道:“明白了?” 春雁點頭:“明白了!”她又納悶道:“小姐眼下最要緊的是武進伯的婚事,可是羅姨娘在內院中,小姐辦不到的,羅姨娘又怎么能辦到?” “她的辦法比我多?!蔽銮镄α似饋恚骸爸辽僭谖溥M伯府里,她有!” 春雁恍然想起曾聽司杏說過,那一日去東跨院里,小姐和羅姨娘關了門聊了有半盞茶的功夫,難道羅姨娘和小姐說過什么,或者說兩人之間達成了什么協議,才讓小姐對她這樣的信任?! “春雁?!蔽銮镅勐多嵵兀骸拔抑滥阈睦飺?,比起司榴司杏,你是定要跟著我陪嫁的,所以你比其他人更緊張在意是不是?” “小姐!”春雁心里一驚,從杌子上滑了下來,跪在地上紅了眼睛:“小姐,奴婢沒有別的意思,奴婢只是……只是……” 析秋擺擺手:“你別誤會!”她下了炕扶起春雁,又將她按在杌子上,兩人面對面坐著:“你關心我的婚事,關心自己的未來,這無可厚非我又怎么會責怪你,你來的時間雖然沒有司杏司榴時間長,可你卻是我最得力的,以后再有這樣的事,我一定會告訴你的,你不要整日惶惶不安,四處打聽,可知道?” 春雁一驚,她第一次聽到析秋夸她,雖然平時小姐也從不吝嗇贊美的詞,可是卻沒有這次這樣,如此鄭重的對她做出評價,甚至告訴她,她是她最得力的…… “奴婢省的!再也不會自作主張了?!?/br> 析秋點頭,兩人相視笑了起來:“快擦了眼淚,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這一切只是我們的猜想,武進伯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到最后誰也不知道!”即便是大太太,也左右不了伯公夫人想求娶誰做兒媳婦的決定! ☆、第一卷 庶難從命 055 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