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知道了?!卑渍渲榫镏∽?,不高興的準備離開。就在此時,佛牌樓本是關閉的祭堂門敞開了,有兩個男子走了出來,當先一人腦袋上掛著一個大大的黑罩帽,將整張臉藏在帽子下面,隨后走出來的人身形偏矮,留著一個光頭,對黑帽男子指指點點。 黎斯屏住聲息,聽到兩個男人的對話。 “黑臉,別以為當了曹府一個小小的守牌人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惫忸^惡狠狠的說,原來欠了光頭男人的錢。本來背對著黎斯的黑帽男人,不知何時轉臉看向黎斯,黑帽下男子的臉上有一塊又一塊的黑色毛斑,看上去好不嚇人。 三個人離開了佛牌樓,回到了天藍城大街上,天藍城乃是金州境內最為繁華的城池之一,得天獨厚的水陸商線優勢,讓幾個大商會愿意來此開店立號。 天藍城繁華熱鬧,白珍珠買了一些小飾物后,才意猶未盡的跟黎斯去買了干糧,本準備午時離開天藍城的,但偏偏天公不作美,又一場大雨磅礴而至。 “雨太大,去神道都是山路,看來只能在天藍城先留宿,等雨停了再趕路?!崩纤李^說。 半夜里,黎斯聽到隔壁房間里的白珍珠一聲驚呼,他沖進了白珍珠的房間。白珍珠卷縮在床上,黎斯問:“丫頭,你怎么了?” “我……夢見白天看到的那個黑臉人了,他出現在我夢里,想一口吃了我?!卑渍渲橹v述著自己的夢,黎斯只能苦笑:“傻丫頭,只是個夢而已?!?/br> “她做夢,這邊呢?”老死頭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他正靠在廊子盡頭的窗旁。窗外,十幾個藍衣捕快正神色慌張的趕往某個地方。 曹府。 曹府總管蘇木眼神古怪的瞅著兩個小丫鬟:“你們兩個……確定有東西?是不是你們看錯了?!?/br> “蘇總管,我跟小蘭沒看錯,有個巨大的黑影從外面竄了進來,我們就嚇得倒在地上了?!闭f話的是曹府丫鬟。 “好了,我知道了?!碧K木擺了擺手:“今晚上的事我會查清楚,但在我沒查清楚之前我不想在曹府內聽到任何荒唐的謠言,你們明白嗎?” “明白,蘇總管?!?/br> 丫鬟走了,蘇木來到了兩個丫鬟所說見到藍光和黑影的曹府北院。北院種著曹夫人喜愛的晚木樹,還有旁邊一叢叢的紫色繁星花,蘇木走到一棵晚木樹旁,樹下落滿了晚木的葉子,菱形瘦長的葉子捏在手指尖有一種怪怪的錯感,像一柄刀子。 蘇木抬起頭望著黑壓壓的樹頂,身后傳來了笑聲。蘇木一個激靈,回頭道:“誰?” “我?!辨倘恍θ?,出現在蘇木面前的乃是曹府二夫人,安藍童。 蘇木恭敬的說:“二夫人?!?/br> “你在這里瞧什么?!卑菜{童盯著蘇木,蘇木頓了頓:“呃,沒什么,這段時間城內多了許多小偷,我留意了點?!?/br> “是嗎?”安藍童輕輕一笑,蘇木在這美好笑靨里有一種眩暈的感覺,隨即聽到安藍童說:“老爺在正堂等你,他找你有一會兒了,快去吧?!?/br> “我這就去?!碧K木走出北院,剩下的寂靜和夜色里,安藍童走到方才蘇木停駐的晚樹側坐下,一抹淡淡的笑容蜿蜒流淌。 曹府正堂。 “老爺,您找我?” “你跑哪里去了?!辈芄谥弈樕懿粣?,蘇木低頭不語,他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能做任何解釋,否則只會激起曹老爺更大的憤怒。果然過了一會兒,曹冠洲長長嘆了一口氣說:“蘇木啊,你知道今晚上發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br> “楊杰死了!”曹冠洲說完,蘇木雙眼里閃過一抹異樣的眼光。曹冠洲坐在他的虎皮椅上,語氣變慢一些道:“楊杰為我做了不少事,我聽遼縣令說,他死的蹊蹺啊,希望不是沖著我來的?!?/br> “你明個去一趟衙門,問清楚?!?/br> “是,老爺?!碧K木低著身子出了正堂。堂外,剛剛停歇下來的雨幕,又漸漸被幾朵厚重的烏云所籠罩。 第二章 命案 子時過,金色佛牌樓屹立于下一場馬上來臨的暴風雨中,佛牌樓祭堂一側有一間小的偏室,這里是守牌人睡覺的地方。 偏室很小,還堆放著各類的雜具,更像是一個雞窩而不似人的住處。偏室里有兩扇小門,一扇通往外面的祭堂,另一扇則通往七層佛牌樓,直達樓頂。 黑臉就是守牌人,沒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一個孤兒,先前靠給商鋪干苦力活命。 許多第一次見黑臉的人,都以為黑臉是一個怪物。因為他那張長滿了黑毛斑的臉,更像是一個大山里的怪獸,而不是人。 黑臉沒有名字,卻因為有一張黑臉,久而久之別人都管他叫黑臉了。 佛牌樓外傳來了轟鳴的雷聲,新一場的驟雨隨時可能傾瀉下來,偏室內有一個拳頭大小的窗戶可以讓黑臉瞧到外面,他瞅見黑色冰冷的地面,心底里渴望著這場雨可以更大一些,澆透那些堅硬的地面。不知何時,黑臉內心里希望周圍的一切都被摧毀。 雨絲飄了下來,沒有想象中的冰寒刺骨,天藍城惡名昭著的一個酒鬼晃悠悠從遠處走來。他是一個純粹的酒鬼和賭鬼,為了酒和賭,他輸掉了祖業家產,現在他已經無家可歸。這種酒鬼沒有人愿意收留他,于是,在這大雨即將來臨的時刻,他需要找到一個短暫的棲身之地。 酒鬼記起佛牌樓里有一個寬敞明亮的祭堂,晚上睡在里面就不怕大雨澆自己了。 酒鬼打了個哈欠,晃了晃空的酒壇子,隨手扔到了旁邊草叢里?!斑?!”的一聲,有東西扔到了酒鬼前面,是自己剛扔掉的壇子。 酒鬼揉了揉眼睛,確信自己沒看錯,轉過腦袋酒鬼望著草叢:“自己又喝糊涂了?” 雨下了起來,冰冷的雨水讓酒鬼清醒了幾分,草叢里都是黑蒙蒙的一片,酒鬼害怕了,他死死盯著酒壇子,猛的抬腳將酒壇子踹的粉碎。 突兀里,有一只手從地下伸了出來抓住了酒鬼的腳踝,酒鬼完全醒了。邊柔軟的土里被雨水漸漸沖開了一個洞,一張血rou模糊的臉在洞里。 “鬼??!”酒鬼扯命的大喊,恐懼產生了一股蠻力讓他掙脫了血淋淋的手,邊逃邊大喊。 黑臉剛解了手從佛牌樓后面轉過來,正瞅見逃跑的酒鬼背影。黑臉默默的重復了一句:“鬼?” 天蒙蒙亮,天藍城縣令遼寬就來到了楊杰的家,楊杰的家是一幢二層院樓,樓宇雕廊畫柱倒也有品味檔次,楊杰跟著曹冠洲做事,家中富貴自也正常。 楊杰的尸體橫躺在雨亭里,雙眼圓瞪,手腕有一道深深的口子,傷口里流出的血液染紅了整座雨亭。除此之外,楊杰雙手雙腳還有多處外傷,楊杰額頭也破了口子,有石粉沾染在頭發上。 遼寬來到了雨亭,天藍城先前的捕頭因公事被調往了金州兵營,所以只能遼寬親自來查案。遼寬問仵作:“怎么死的?” “死者是被放光了血,失血過多而死?!必踝髦钢滞髠谡f。 “放血?!什么人跟他有這么大的深仇大恨?”遼寬嘆息一聲,仵作搖頭:“這個屬下就不知道了?!?/br> “死者被放血時有過掙扎,所以兇手對其手腳進行了攻擊,還有死者腦袋上的傷口,也應該是掙扎時被用石頭打破了?!必踝鲗l現的線索都告訴了遼寬。 “你是說,兇手眼睜睜看著楊杰被放血而死?!边|寬說,仵作點頭。遼寬閉上眼,似看到了這樣一幕畫面。細雨紛飛的雨亭里,一個藏在陰影里的兇手拿著利器,目露邪光的望著躺在血泊里的楊杰,瞧著他,直到楊杰流盡了最后一滴血,兇手才冷笑著離開。 天藍城金銀街,從子時開始飄下的雨變得厚重起來。白珍珠和老死頭正在一個客棧旁的包子鋪里吃著早飯。 “老前輩,黎大哥去了這么久還沒回來,他會不會遇到了麻煩?!?/br> 老死頭突然用筷子一指包子鋪外面:“不用急了,他來了?!?/br> 黎斯坐在老死頭跟白珍珠身邊,壓低了聲音說:“天藍城里發生了命案,我花了點銀兩問了一個小捕快。他說是昨晚發生的命案,死者被放光了血?!?/br> 雨持續著,曹府最深的院子里,二夫人安藍童正對著花圃里的紫色小花發呆,渾然不覺身后走來了一人。 安藍童身后站著曹府總管蘇木。蘇木神色有些尷尬的問:“不知二夫人叫蘇木來,有何事?” 安藍童望著繁星花花蕾:“我聽聞最近府里有了怪事——鬧鬼?!?/br> 蘇木面容短暫僵硬,但幸好安藍童并沒有看著自己,蘇木說:“沒這種事,是家仆丫鬟們為了給茶余飯后找個說頭而已?!?/br> “真如此就好?!卑菜{童目光變得幽怨:“自從搬進這院子,我總覺得被許多許多人偷偷瞧著、盯著,不自在。聽說在這院子落成之前,這里發生過一場火災,燒死了很多人?” “我也不清楚,當年是楊杰找人修建這府邸的,也包括那佛牌樓?!?/br> “楊杰呀,我聽說他死了?!卑菜{童轉過頭,蘇木點頭道:“是,他死了?!?/br> 蘇木從安藍童的花圃走了出來,在他走出來后沒多久,一個纖細的人影輕快的跨過重重庭院,來到曹府后院一處幽靜的竹樓,走了進去。 竹樓里,一個年輕男子正癡癡的笑著,他面前有一個年約三十五六的中年婦人。婦人眼角已有了歲月的痕跡,小小的細紋像春天萌發的芽苗溫婉而害羞的伸腰,婦人面容姣好,尤其是一雙大眼睛里沉淀著淡淡的光,像是夜晚的星光落了進去。 穿院進來的纖細身影停在了婦人面前,她穿著丫鬟的綠裙,咬著嘴唇對婦人說:“夫人,我這次親眼看到了,蘇總管鬼鬼祟祟進了二夫人的花圃,兩個人嘀嘀咕咕的說了好久的話。那二夫人好像很激動?!?/br> “他們也許沒什么事,倩兒,不要學別的丫鬟亂嚼舌頭?!眿D人正是曹冠洲的正房夫人,名叫簡沉。丫鬟倩兒不甘心的說:“夫人,倩兒可沒亂嚼舌根子。先前聽那么多人說二夫人同蘇管家不清不楚,我就覺得蹊蹺。今個看來,他們兩個……” “不要再講了?!焙喅撩嫒葑兊脟烂C,她目光停留在年輕男子的臉上,這是她唯一的兒子,曹磐。 簡沉撥開了小果,喂曹磐吃。 “我是氣不過,自從二夫人進了曹家,老爺明顯對夫人冷淡了許多,這都怪那個二夫人?!辟粌簭氖q開始服侍簡沉,已經在簡沉身邊待了七年,將簡沉當了親娘一般的維護。 “倩兒,再說,我就不理你了?!焙喅吝@般說,倩兒看夫人果真動怒了,不敢再說了。 “倩兒,不是任何人的原因,即便沒有安藍童,老爺也會招別的女子來府里?!焙喅林匦聦⑿」胚M兒子嘴里。簡沉努力將目光投進兒子的眼中,她希冀著,哪怕有一絲絲的回應,但曹磐只是張開嘴,吞掉了小果。 天藍城縣衙。 遼寬來來回回在書房里走了好幾圈,終于有捕快回來了。老捕快劉光道:“大人,楊杰的案子有線索了。據說楊杰死前曾跟一個欠他錢的人起過沖突,楊杰還跟老婆講,早晚要收拾這家伙?!?/br> “欠錢沖突?”遼寬走回書房坐下說:“查到這個欠錢的人是誰了嗎?” “楊杰老婆胡氏說了,他是佛牌樓的守牌人,黑臉?!崩喜犊斓?。 “既然知道了,還愣在這里干嘛,去抓黑臉來問問?!边|寬道,一眾捕快出了縣衙,來到城南佛牌樓。 但佛牌樓里沒有找到黑臉,他的衣物雜物都還在,就不知道人去了哪里?佛牌樓是曹家產業,所以蘇木也被叫了來,蘇木回憶說:“黑臉是個孤兒,無親無故,找他來做守牌人也是覺得他可憐,但真想不出他會去哪里?!?/br> 劉光領著一眾捕快悻悻的走了,蘇木轉臉瞧了一眼金碧輝煌的佛牌樓。 蘇木卻有一種感覺,佛牌樓就像一只被釘入土里的金色大鳥,想飛也飛不了了。 第三章 噬鬼驚魂 三月十九日,大雨,諸事不宜。 天色隨著陰霾的雨幕早早的陷入進了黑暗中,又一陣強勢的雷雨過后,更夫三喜從雨檐下探出了腦袋,是二更天了。三喜穿上蓑衣,走上大街,用木槌敲響了更點。 大街上雨水橫潑,三喜干脆繞進了一條熟悉的小巷,打算從小巷走到大街另一頭,再繼續敲更。 偏這時悠長的小巷里傳了一陣怪聲,怪聲夾雜在震耳的雨聲中尤其刺耳,“嗤啦!嗤啦!” 這刺耳的聲音像極了野獸撕碎骨頭的動靜,三喜追尋著那聲音,抬起了腦袋。 巷子院墻,像巨大的黑貓一樣蹲著一個人,這人雙眼血紅,嘴角也是血紅的一片。有東西緩緩從他嘴角滴落,剛好落在了三喜的臉上,三喜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是血! “喈喈!”那人發出鬼笑聲,展開雙臂從墻上落了下來。那張布滿鮮血的臉上長滿了黑色的毛斑,三喜胃里一陣翻騰,他將手里的木槌銅鑼扔在那人身上,撒丫子逃出了小巷,同時大喊:“鬼,噬鬼來了!” 二十日卯時,遼寬面色鐵青的站在小巷里,盯著墻角旮旯里還沒有被雨水沖刷掉的血跡,問道:“什么是噬鬼?” 劉光跟一步說:“噬鬼是金州老山傳說里的一種怪物,最喜歡在大雨的夜晚出來吸食人血,吞噬人心?!?/br> “一派胡言?!边|寬瞥了一眼還在墻角顫栗的三喜,進到了院墻的另一面。 院墻里竟是楊杰的樓院,而這一次死的是他的老婆,胡氏。胡氏死在廊子里,鮮血跟楊杰一樣撒了一地,她脖上有一個口子,血就是從這個口子里流干凈的。遼寬看著胡氏的脖子,皺眉道:“又一個人被放干了血,先是楊杰,再是他老婆,這家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br> “大人,這楊杰本是天藍城一霸,仗著在金州大營的親戚,不知道干了多少為非作歹的事?!眲⒐庾旖浅閯右幌抡f:“興許真是老天有眼,派了噬鬼來了殺了這惡人?!?/br> “老劉,你也跟我在這里胡扯是吧,去問問從更夫那里有沒有獲得什么線索?!边|寬擺擺手打發劉光去了,遼寬回過頭,恍似看到死去的胡氏眼皮子眨了眨,遼寬不由得退了兩步。 “大人!”劉光回來了,遼寬收斂了慌張的神色,劉光道:“大人,更夫三喜描述的噬鬼臉上長有黑色毛斑,跟黑臉一模一樣?!?/br> “黑臉?”遼寬冷哼:“我早說了不可能是什么噬鬼?!?/br> 半柱香功夫后,又有新疑點,楊家盛放錢物的箱子被撬開了,里面的金銀細軟都不見了。 “黑臉肯定惦記著楊家的錢,所以又回來殺了胡氏,還搶了錢?!边|寬道:“這下案情大白了,殺楊杰和楊胡氏的就是黑臉,立即召集捕快緝拿黑臉?!?/br> 留在天藍城的第二天,這橫亙于天地間的雨非但沒有減弱,反倒更加猛烈了。白珍珠小心的從窗戶向外瞅,大風席卷著雨水像是一道道白色的長鏈砸在窗戶和門板上,發出噼里啪啦的碎裂聲,整個天藍城都處在一片渾渾噩噩的雨霧中。 “丫頭,小心風把你卷跑了?!崩杷剐φf,望向客棧一角默默喝茶的老死頭:“這大雨恐怕還有些時候才能停,無聊啊?!?/br> “你這么無聊,找點事情來做?!崩纤李^放下茶杯:“這天藍城里有什么事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