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羨慕
俞家鵬面若死灰地盯著她。良久良久,他慘然一笑,轉身就走。 圍觀的看客們很識趣,他們知道故事已經到了尾聲,該散場了,便很自然地給俞家鵬讓出一條路來。 卻在這時,曾初雨噗嗤一笑,“俞家鵬,你怎么不問問我是不是在開玩笑?” 俞家鵬的身子猛地一顫,他回頭,目帶希冀地看向曾初雨。他看到她的甜美笑靨,幾乎下意識要順著她的話問出聲了。他卻閉上了嘴。 ——當一個女孩在眾目睽睽下對一個男孩說出如此無情的話,片刻又眉開眼笑地說這是玩笑話,誰會信? 俞家鵬知道自己已經夠丟臉了,而今還賴在這里,除了給人增添笑料,再無其他意義。 所以,他不問了。他知道就算問了,得到的回應也不過是放肆與戲謔的一笑。 “你先別走?!?/br> 吳瀟忽然說話了。他一把甩開曾初雨的手,目光炯炯地盯著俞家鵬。 俞家鵬止步了,但不回頭,問:“有事?” 吳瀟道:“沒事。不過我希望你能等幾分鐘再走?!?/br> 俞家鵬問:“為什么?” 吳瀟露出一個尤為詭異的笑,卻不再與之交流。 他轉過身來看向曾初雨,臉上的笑容變得越發詭異,宛如饑餓的狼看到了受傷的小羔羊??墒?,他眼中偏偏沒有半點貪婪或邪yin之色,有的只是深不見底的淡漠。 曾初雨也愣了,她臉上的笑容已經冷卻。她看著自己的手,剛才吳瀟把她的手甩開,動作很粗魯,粗魯到像兩個人忽然割袍斷義時的動作。 她不能理解,一直對她笑臉相迎的吳瀟怎就變了臉。 她想問,但沒來得及問出口,吳瀟便說:“初雨學姐,我想多花些時間學習以備高考,就不談戀愛了?!?/br> 他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像夜幕,無聲也無色的夜幕。 在場看客們也很配合,他們在此刻安靜得宛如空氣。 俞家鵬的身子猛地一僵,忍不住轉過身來。 曾初雨睜大了眼,滿目驚愕。 這句話何其熟悉,本就是不久前她對俞家鵬說過的話。 于是,她洞悉吳瀟的意圖,知道他是想幫俞家鵬出氣了。 可是,吳瀟為什么要幫俞家鵬?莫非他們是朋友?而且是關系特別好的朋友? 曾初雨想著,眉梢凝得老緊。她很快否定這個猜測,因為她和俞家鵬交往的漫長時間里,早已把他人際圈摸清楚,他根本就不認識吳瀟。反言之,在這之前,吳瀟也不認識他。 那么,到底是為什么? 曾初雨的心理承受能力非常強。她心緒混亂,臉上卻沒有太多表情。僅片刻,她露出甜美若蜜糖的笑,說:“如果你是擔心高考的問題的話,我們可以相互督促,一起學習,一起進步啊。況且,我的成績可不差,若你在學習上遇到困難,我還能幫你解惑?!?/br> 這個回答非常完美,完美到曾初雨都不太相信這是自己說出的話。 但她說完這句話就后悔了,因為此刻的回答越完美,接下來遭受的沖擊便越猛烈。 所謂“飛得越高,摔得越慘”,不外乎如此。 吳瀟平靜道:“初雨學姐,還記得我對你說的第一句話嗎?” 曾初雨皺著眉思索,她的記憶不錯,記得兩人在茶樓里的大致對話,但她卻很難將之原原本本地復述出來了。 她想了半晌,說:“你的原話是‘美女,方便留個電話,交個朋友嗎’?!?/br> 吳瀟搖頭:“這不是第一句話?!?/br> 曾初雨實在想不起來了,便問:“那是什么?!?/br> 吳瀟道:“美女,敢問芳名?” 曾初雨的思緒轉得很快,當即嫣然道:“拙女曾初雨?!?/br> 吳瀟道:“可問芳齡?” 曾初雨依舊在笑:“問女孩子的年齡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br> 吳瀟又道:“美女,方便留個電話,交個朋友嗎?” 曾初雨的俏臉微微一紅,靦腆地點頭,正欲說出“好”字時,吳瀟卻說:“你說的那句話是我們初見時,我說的第三句話。你連這個都不記得,所以你對我不是真心的,我們分手了?!?/br> 曾初雨怔怔地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完全僵硬。 當吳瀟回溯兩人初見時的對話時,她以為自己錯怪了吳瀟,吳瀟是想故意說給俞家鵬聽,以此打擊他,方才淡定地配合回答。到此刻她才發現,吳瀟要打擊的對象至始至終都是自己,可笑自己還以為這個男人真的在乎自己。 吳瀟說完這句話,轉身就走。 曾初雨沒有挽留,只是目光一直鎖著他那消瘦的背影。 *** 這場鬧劇雖然散了,但會在往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成為學生們的熱議話題,不知會分化成多少個版本。而這些流言中,有多少是惡意篡改的,又有多少是抨擊曾初雨或吳瀟或俞家鵬的,這都是后話。 充當忠實看客的顧銘等三人在吳瀟退場的第一時間便追了出去。 到沙地cao場,顧銘直言問:“瀟瀟,你為什么要那樣對待曾初雨?” 吳瀟道:“很簡單啊。如她所說,在這個時代,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已是常態。既然我不確定她什么時候會一腳踢開我,不如先發制人,先把她踢開,免得惹一身麻煩?!?/br> 顧銘,卿歡,千云舞三人面面相覷,一時之間都說不出話來。 因為吳瀟的話是對的,無懈可擊,滴水不漏,根本就無從反駁。 可話是這樣說沒錯,這其中還藏著吳瀟本人不知道的玄機。這會,若他知道曾初雨其實是一個守身如玉的好女孩,不知他心里會怎樣想。 一行四人走了一段,一直沉默的千云舞終于說話了。 她面帶歉意,小聲說:“吳瀟,對不起,其實是我出主意把俞家鵬叫到食堂二樓去的。我們只是想測試一下曾初雨是否在意你,卻不知會弄得你們不歡而散?!?/br> 吳瀟盯著她,問:“你是誰?” 千云舞吐吐舌頭,有些尷尬地自我介紹道:“我叫千云舞,是卿歡的女朋友,也是顧銘的朋友?!?/br> 吳瀟點頭道:“那我們也是朋友了?!?/br> 千云舞笑著點頭:“榮幸至極?!?/br> 吳瀟深吸一口氣,非常平靜地說:“其實你不用向我道歉。不管俞家鵬來不來,我都不會要曾初雨這種女人?!?/br> 千云舞問:“她長得那么漂亮,一般男生都偷偷喜歡她吧,怎么你反倒很嫌棄她一樣?” 吳瀟冷笑一聲:“一個不知道陪多少男人睡過的女人,不該被嫌棄?” 千云舞的面頰微微一僵,不知如何開口。 顧銘便說:“如果你錯怪了她呢?” 吳瀟道:“她自己都承認的事情,不可能錯怪的?!?/br> 顧銘問:“她什么時候承認了?” 吳瀟一愣,竟也語塞。他發現曾初雨的確沒承認過她和程大爺的事,那些都是他的猜測。 顧銘嘆息道:“總之,曾初雨比徐蔚好,等你靜下心來,可以好好考慮一下?!?/br> 吳瀟道:“你之前不是這么說的?!?/br> 顧銘問:“我之前說什么了?” 吳瀟道:“你說徐蔚比曾初雨……”最后一個“好”字還沒說出來,他又閉上了嘴。似乎那些話都是他自己說的,顧銘并未附和或反駁過。 這一天,他在顧銘面前語塞的次數也不少,就如同顧銘在他面前語塞一般。 吳瀟忍不住輕嘆,搖頭道:“反正事情都這樣了,本就不存在考慮的余地,還去想她干什么?” 顧銘道:“有的。我敢打賭,你現在回去找曾初雨,她還會對你笑語相迎?!?/br> 吳瀟不信:“你把人家當寵物?只需招招手,她就會搖著尾巴貼過來?” 顧銘不說話了。 吳瀟又說:“就算我錯怪她了,就算她仍惦記著我,我也不會回頭?!?/br> 這次換卿歡說話了,他眨巴著亮晶晶的大眼睛,問:“有個?;ㄗ雠笥央y道不好嗎?” 吳瀟道:“她太漂亮了,我駕馭不了?!?/br> 這次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回教室前,顧銘對卿歡道了一聲謝,面色誠懇且帶有感激。 卿歡不解:“你謝我什么?” 顧銘笑道:“若非你叫我去找瀟瀟,我們不會和好。就這一點,我向你道十次謝也不算多?!?/br> 卿歡問:“若有一天,我們也鬧到幾乎絕交的地步。吳瀟叫你來找我和好,并且我們真的和好了,你會不會對他道謝?” 顧銘不回答,而是反問:“為什么這么問?” 卿歡道:“你如實回答我就好?!?/br> 顧銘皺著眉沉思,很久之后才搖頭:“我應該不會對瀟瀟道謝?!?/br> 卿歡笑了,那是一個看上去非常會心,實則又藏了一分失落的笑。 ——如果兩個人成了交心的朋友,彼此之間沒那么容易說出“謝謝”兩個字吧。 顧銘想到這一點時,上課鈴聲已經拉響。 他坐在教室里發呆,千云舞卻湊過來說悄悄話了。 她問:“你能看出曾初雨是個怎樣的女生嗎?” 顧銘不想回答,干脆就不回答。 千云舞便自語一般說道:“真羨慕曾初雨。落落大方,敢愛敢恨?!?/br> 顧銘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偏頭看她。她的臉頰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只是那一對細長的眉梢上玷染了淡淡的憂愁。 她說這句話,不是隨口嘆息,而是真的由衷羨慕。她羨慕曾初雨,甚至羨慕蘇沁,似乎這世上的女孩都值得她羨慕。 因為其他女孩子都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愛與恨的對象,她卻不能。 顧銘知道,千云舞這兩年活得很累,比所有人都累,累到必須戴上無形的面具,把自己的所有情感都一一掩蓋。 沒有人識得真實的她,連顧銘也只窺探到細微的一角?;蛟S,時至今日,連她本人都漸漸忘記真實的她是什么樣子了吧。 顧銘瞧著她眉宇間的惆悵,不忍心無視她,卻也不能提及那些敏感而尖銳的問題。干脆順著她的話題說道:“我感覺曾初雨只是一個玩世不恭,喜歡捉弄人的女孩子罷了。你從哪里看出她敢愛敢恨,落落大方的???” 千云舞小聲道:“她并非不守貞cao的女孩。但她認識吳瀟不到一天,卻愿意牽他的手,擁抱他,與他甜言蜜語,這已經足以證明她敢愛了吧。至于敢恨,看看她對俞家鵬的冷漠就知道了。若我沒有猜錯,俞家鵬一定做了非常對不起她的事情,不然她不會那樣對他?!?/br> 顧銘思忖著,發現千云舞說得很有道理。似乎曾初雨的確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強人。 千云舞又說:“她愛笑,說話坦率,而且性格也相當活潑開朗,這也能證明她落落大方了吧?!?/br> 顧銘便說:“瀟瀟那樣對她,其實是瀟瀟的損失?” 千云舞卻搖頭:“未必?!?/br> 顧銘道:“你把曾初雨說得那么好,卻又不認為瀟瀟失去她是損失,這是什么道理???” 千云舞凝著眉梢低語道:“我們還不確定她是不是唐見虎的人呢。如果她今天表現的一切都是演出來的,那你無法想象她是一個怎樣可怕的女人。若吳瀟和她好上了,豈不是羊入虎口,怎可能得到好下場?” 顧銘發現自己有些蠢,竟在觀察曾初雨之時便忘記了最初的目的。 他們本就害怕曾初雨是唐見虎安排來接近吳瀟的,方才躲暗處觀察她。 看了一出精彩的戲劇,卻把正事忘完了。 千云舞思忖片刻,說:“我覺得她不像唐見虎的人,怎么看都不像。不過不像不代表不是。我總覺得我以前在哪個地方見過她,可無論怎么想都想不起來了?!?/br> 顧銘干笑道:“同一個學校的學生,有時候倉促看了一眼,事后又忘了,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千云舞卻搖頭:“她是?;?,縱然她深居簡出,很少拋頭露面,但仍是?;?。我當然見過她啊。但我說的是,在我在學校里第一次見她之前,我好像就已經見過她了?!?/br> 顧銘一驚,當即想到一個非??膳碌目赡堋г莆枋菍W生,常出沒的地方無非是縣一中和家里。除此之外,她還常去的第三個地方是…… 顧銘想著,臉色變得沉重起來,冷聲道:“無論如何,不能讓這個女人接近瀟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