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立誓
那是一個大雨傾盆的夜晚,陰風怒號,雷鳴交加,把萬家明燈中沒關緊的門窗敲擊得砰砰作響。 滕富強站在華燈已熄的大街上,于黑暗中面無表情地盯著眼前放聲慟哭的女孩。 他不喜歡她,至少在那時,他眼中的她,不過是個放浪可恥的女人罷了。她的眼淚一文不值,除了令人惡心之外,再無其他意義。 她一遍又一遍地問著“為什么”,仿佛她生來不懂言語,兩唇張合中,只能扯動出這三個蒼白的音節。 電光閃耀,照亮她慘然無色的臉,那一張和著雨水與淚水的臉,不知充斥多少絕望。 而滕富強無動于衷,只冷漠地說了一句“與我無關”。 他說完,卻沒走。 他不去安慰她,也不去怒罵她。他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稻草人,只是靜靜地盯著她。 凄厲的電芒就像揮舞的銀蛇,她撕裂天宇,將層層烏云破開裂隙,宛如一只森冷的眼。它可能是無情的神明,也可能是殘忍的遠古魔神,它在夜深人靜,所有人都蓋上棉被,酣然入睡之時張開眼。它用冷漠、譏誚、諷刺、惡心的眼神窺視人間。 它看不到躲在屋子里睡覺的其他人,能見的只有大街上的三人,兩個在明,一個在暗。 它露出森冷的笑,唾棄這等滑稽的人間畫面。 于是,雷鳴更為洶涌,電光更森寒。 大雨中,無窮無盡的寒意彌漫,早已被淋透身子的三人漸漸不支。 女孩先一步倒下,她在慟哭之后,身與心都疲憊到極致,終于在上蒼的無情摧殘下跌倒了。 她的嘴角還扯動著絕望的笑,她還在問“為什么”,仿佛她的生命中只剩下這三個字了。 可她問不出答案,因為站在她眼前的人沒有心?;蛘咚行?,只是其心似鐵,冰冷,堅硬,物莫能陷,遑論這區區三個蒼白無力的字。 滕富強眼睜睜看著她倒在雨水浸漫的地面,淡漠的雙目不曾泛出絲毫漣漪。他仍靜靜盯著她,直到她再也無力詢問“為什么”時,他終于說話了。 他說了一句鉆心刺骨的話。如果把少女的柔情比作彈性十足的海綿,哪怕是一座沉重的大山鎮壓下來,她們也能在海綿抵達彈性極限之前,把那座山反彈回去。 可是,滕富強的話比之大山更為沉重?;蛘吣遣唤谐林?,而是尖銳。 他的話就像無數支尖銳的鋼針,無論怎樣優質的海綿,也抵不住鋼針的刺擊。這是世間規則,因為針頭所制造的恐怖壓強,除了鐵質的彈性物,沒有任何塑質的物質可以抵抗,海綿不會例外。 她的心被刺穿了,因為滕富強說的話是:“你死了沒有?” 這是冷冷冰冰,沒有絲毫感情的一句話。仿佛他希望她死,只要她死了,這世間就不那么污濁,次日便會雨過天晴,一切都將變得美好。 那一刻的女孩,雙瞳已無溫度,她的心已經死了,那她的人還活得長嗎? 滕富強沒有扶她,甚至都不再看她,拖著被大雨淋濕、宛如灌了無數斤鉛的身子往回走。 這時,黑暗深處沖出一個人影,他直奔女孩倒下的位置,將她扶起,用手探她的鼻息,再去探她的額頭溫度。 這一摸,他別嚇到了,因為女孩的額頭燙得驚人,宛如火紅的烙鐵。 他倉促撥打救護電話,又脫下外套蓋在女孩身上,為她遮風擋雨。 “滕富強!我和你拼了!” 他做完這些,忽然抬眼,雙目猙獰地盯著滕富強的背影,豁然起身,捏著指節發白的拳頭,陡然打向他的后腦。 滕富強的反應非常靈敏,他的腦袋微微一偏,便躲開少年的拳頭,再轉身時,他已然制住少年。 “安然,原來你一直在暗處看著啊?!?/br> 滕富強的眼中有了奇特的漣漪,那是驚訝,似乎他從未想過張安然會對自己動手。 那時的他們,不僅是同窗,還是關系特別好的朋友。無論對方做什么,另一方都會無條件支持。而今,張安然為了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對滕富強動手了。 張安然露出慘烈的狂笑,從滕富強的控制下掙脫出來,繼而用雙手抓緊他的領子,怒問:“為什么!為什么?。?!” 滕富強皺眉,小聲說:“怎么連你也問我為什么?” 張安然狂笑道:“你居然還反問起我來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的舉動,足以殺死一個人??!” 滕富強淡淡說道:“就算她死了,該被判刑的人也不是我,而是唐見虎?!?/br> 張安然怔住,雙手漸漸無力,他無力地松開滕富強,慘然一笑,轉身往女孩那邊跑去。 他跑動中還失聲大吼著“我不會放過你”之類的話。 救護車來得很及時,救護措施也做得很好,醫護人員們經過一夜的努力,成功救回了女孩。 三天后,學校發生一件大事,一個女孩從后山的山頂縱身跳下,當場死亡。 這起事件驚動了警方,與此事相關的滕富強與唐見虎都被帶去了警局。 當天下午,滕富強出來了,因為他真的無罪。他還是如稻草人一般,雙目冰涼,無悲無喜。但他自己知道,當他看到女孩白衣染血的尸體時,他后悔了,無比的后悔。 又過去三天,唐見虎也毫發無傷地出來了。他還是一如既往的霸道,逍遙自在地過著霸主生活,仿佛女孩的死與他沒有任何關系。 張安然無法忍受這樣的結果,他找了滕富強,狠狠一拳轟在滕富強的臉上,滕富強卻沒還手。 他還找了唐見虎,他想打死這個人,哪怕牢底坐穿,他也不想看著這樣的人逍遙法外。 可是,他連碰都沒碰到唐見虎,反倒被唐見虎手底下的一群小弟打了一頓。 那時,他用猩紅的雙眼直視唐見虎,一字一頓地說:“你不會有好下場!” 唐見虎只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轉身就走。 張安然狂笑道:“我要做刑警!我要做法官!我一定要抓你!一定判你有罪!” 他笑著笑著,雙眼又一次濕潤。 他捏緊拳,無數次對自己立誓:“這是最后一次流淚了。在唐見虎得到應有的報應前,決不流淚?!?/br> *** 七年后的今天,他成了張安,以市警局局長的身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