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開學典禮。

    顧銘一早起床，去食堂認真看了一下，一二樓大多是大鍋飯，價錢還過得去，不便宜也不貴，是平民就餐的地方。三樓最特殊，有著最干凈與最美味的食物，當然也有著全食堂最昂貴的價格。學校里的風云人物大多都在三樓吃飯，一些兜里有錢，但沒有自己勢力的學生，同樣是輕易不愿上去。

    顧銘去特意去三樓看了好一會，瞧見沈路、陳小帥和一個陌生的學生一起吃飯，卻沒見卿歡，便不上去打招呼，折轉回一樓，吃一碗小面，回教室。

    昨天滕富強專門說了今天早上八點開學典禮的事情，還強調過不能缺席。眼下卻有些奇怪，都快八點了，教室里卻沒幾個人。

    顧銘瞧見了楊小燕和千云舞，還剩幾個不認識的同學。

    “顧銘，你這么早就起來了啊?！?/br>
    顧銘回到自己座位，千云舞笑盈盈地打招呼。

    顧銘皺眉道：“今天不是開學典禮嗎，教室里怎么沒人啊?！?/br>
    千云舞回答：“開學典禮又不在教室集合，到時間直接去cao場就行了，這會教室里當然沒幾個人啊?！?/br>
    一般來說，學校里有大型的會議，各班學生都會提前在教室里集合并點名，人齊了列成長隊去cao場。

    顧銘覺得，這學校與其他學校不一樣的地方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條，便不上心。他點頭，思索一小會，說：“到時間自行去cao場的話，這之前的時間都是自由時間，你不去和卿歡玩，蹲教室里干什么??？”

    一提到卿歡，千云舞的眸子變得凝重，她咬著嘴低聲說：“卿歡遇到麻煩了。昨天下了自習，他被趙可叫到年級辦公室去了。我在外面等了他接近半個小時，他沒出來。之后他又悄悄發短信給我，叫我別等了，我就先回宿舍了。

    晚上我還發短信問過他，他一直說沒事沒事，還說今早和我一起吃早飯，結果他一早又被趙可叫去辦公室了?！?/br>
    顧銘聞言一怔，忽然想到自己昨晚一直沒卿歡的消息，還以為他是和千云舞私會去了，所以沒多想?，F在看來，卿歡是遇到大麻煩了，不然以他那粘人的性子，下了自習不給自己打電話才奇怪了。

    顧銘想到了昨晚滕富強說的、趙可的毛衣失竊的事，又想到陳小帥與滕富強單獨出教室聊過，還想到陳小帥和沈路的詭異聊天記錄。

    這里面似乎透著端倪，若強行把這三件事連在一起，或許也能組成連貫的邏輯。

    顧銘想著，忽然從抽屜里拿出本子，按照自己的記憶，把昨天偷看的聊天記錄都默寫下來。

    千云舞沒看懂，問：“你寫這些標點符號干什么??？”

    顧銘道：“這是我昨晚偷看的沈路與陳小帥的記錄，我懷疑是他們在暗地里陷害卿歡?！?/br>
    千云舞一驚，眸子里忽然跳動出怒火，非常不開心地說道：“卿歡招惹那些人了嗎，他們為什么要針對卿歡??？”說著，她把顧銘手上的本子拿過去，蹙著眉看了老半晌，無果。

    顧銘便說：“我只是懷疑，沒有確切的證據?！?/br>
    千云舞反應過來，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露出靦腆可人笑，“啊，對不起，我剛才好像發脾氣了?！?/br>
    顧銘盯著她，那一張精致無垢的臉上遍布童真?？墒?，顧銘與她聊過天，知道這個女孩比其他同齡女孩要聰明得多，也要成熟得多，就是不知她這樣的人怎會露出小女孩的羞臊之態。

    “你又沒對我發脾氣，不用對我道歉。況且，你能為卿歡動怒，我多少覺得欣慰?！鳖欍懙吐曊f了一句，又看向本子上的聊天記錄，問：“你能把這聊天內容解析出來嗎？”

    千云舞搖頭：“這種聊天我以前見過，一般是關系特別好的朋友才能心領神會明白對方的意思，并以同樣的符號回復過去。一般來說，除了聊天的兩位當事人，再沒有第三人能把它讀解出來了?！?/br>
    顧銘道：“我也是這樣想的?！?/br>
    千云舞眨眨眼，有些不解：“既然你知道這東西讀解不出來，為什么還要刻意去記憶啊。對了，你說一下你為什么懷疑陳小帥與沈路？”

    顧銘思考一小會，推斷道：“卿歡忽然被趙可叫到辦公室去，原因很可能是有人舉報卿歡，說他偷了趙可的毛衣。而滕富強在我們班提及趙可的毛衣被偷的事時，陳小帥出去與滕富強發說過悄悄話。這里可以推斷，可能是陳小帥舉報的卿歡。當然，我這里并沒有證據，只是猜測。

    昨晚，陳小帥回寢室時，大概十點半，這對我們高中生來說，還算不上睡眠時間。沈路想和陳小帥說事，陳小帥卻推脫說用短信聊，怕影響其他室友睡覺。這說法有些牽強，他們明顯是要聊非常隱秘的事情。

    可是，據我所知，陳小帥和寢室里其他三個人的關系都很不錯，就算有隱秘的事，也不至于瞞著他們。

    也就是說，他們是怕我聽到他們的聊天內容?！?/br>
    說到這里，千云舞立馬懂了，凝著眉梢接下后文：“因為你是卿歡的好朋友，你知道了他們陰謀，一定會當面捅破，導致他們兩人處于被動的局面?！?/br>
    顧銘點頭：“我的猜測大概是這個樣子。當然，這也不排除巧合的可能性。畢竟我沒有半點證據，而且我的推斷往往不是特別的準?！闭f著，他臉上有了尷尬的笑，因為他之前也懷疑過千云舞。

    千云舞卻搖頭，認真道：“顧銘，你的思維很活躍，很多別人想不到的東西你都能想到。我覺得這事的可能性很大，因為陳小帥相比于其他人，有更大的、針對卿歡的動機?！?/br>
    顧銘問：“什么動機？”

    千云舞捏了捏手指頭，咬著貝齒說道：“雖然我不太了解我們學校男生，但也捕風捉影知道一些信息。其實我早在遇到卿歡之前，就聽說過他的名字，知道他是學校的校霸，沒人敢招惹他。而陳小帥也是一個不得了的人物，高中三個年級里，至少能挑出五十個愿意跟著他走的男生。因為卿歡的存在，陳小帥當不了校霸，所以他心里憎恨卿歡，想找機會陷害卿歡?！?/br>
    顧銘搖頭，雖然千云舞說的這個動機有著較為縝密的邏輯，但他不這么認為。顧銘眼中的陳小帥，有種無與倫比的溫柔感覺。這樣一個人，若要下決心針對另一個人，那定然他有著某種勢在必行的原因，與校霸這種沒用的東西搭不上邊。

    兩人聊天這會，時間已經推移了許多，眼見著還有兩分鐘就八點了，他們便不再多聊，起身往外邊走。

    而兩人剛出教室門，瞧見卿歡從走廊另一頭的年級辦公室出來。

    他的面色很陰翳，好似遇到了非常委屈的事情，正想找個人發泄。

    他看到顧銘和千云舞，臉上立馬有了陽光，一掃先前的陰沉之態。

    他走來，笑著對二人打招呼：“云舞，顧銘?！?/br>
    顧銘道：“走吧，我們一起去cao場，開學典禮要開始了?！?/br>
    卿歡卻說：“我就不去了，趙可盯著我的。我現在出來就上個廁所，馬上又要回辦公室里站著?！?/br>
    顧銘問：“你偷了趙可的毛衣？”

    卿歡一聽“毛衣”這個詞，心里就一肚子火，小臉繃得老緊，恨恨地說道：“趙可那個老女人，我給她說了一萬次，我沒拿她的毛衣，她就不信。還說若不是我和滕富強有些關系，她早把我開除了?！?/br>
    顧銘聽到卿歡可能被開除，心情沉重起來，正想安慰他幾句，卻見他大步往側所里跑了，跑動中還回頭吐一句縹緲的話：“顧銘，這幾天云舞就拜托你了?！?/br>
    這會，鈴聲響了，平時是八點鐘的上課鈴聲，今天是開學典禮召開的鈴聲。

    顧銘不遲疑，大步往樓下跑，千云舞也在后面快步跟著。

    由千云舞指路，兩人一前一后沖入大cao場，并找到自己的班級方陣。

    陳小帥是7班的班長兼學習委員兼語文科代表，現在由他點名。

    兩人到隊列里時，他剛好點到這邊。

    “顧銘，千云舞，你們兩個干什么去了？”

    陳小帥保持臉上溫煦的笑容，點名的同時也打個招呼。

    顧銘道：“缺少時間概念，來晚了一點?！?/br>
    陳小帥卻搖頭，一臉鼓勵之色，說：“沒關系，我看你們兩個也挺般配的。別說遲到這么一小會，就算缺席開學典禮，我也幫你們蒙混過去?！?/br>
    千云舞臉一紅，低著頭不知該說什么。

    顧銘淡淡回答：“你誤會了?！?/br>
    陳小帥笑了笑，并不追問，抬步往前走了。

    千云舞盯著陳小帥的背影，視線有些恍惚，低聲道：“我覺得，我們可能錯怪他了。我剛才認真看了一下，他明明是一個這么溫柔的人，怎么會暗地里做栽贓嫁禍之事啊?！?/br>
    顧銘冷笑一聲：“以貌取人，世人或多或少都有這樣一個毛病?！?/br>
    千云舞咬咬嘴，低聲道：“可是陳小帥真的不像那種人啊?！?/br>
    顧銘道：“他長得帥，所以不像?！?/br>
    千云舞不說話了，她知道一直說這個問題會沒完沒了的。

    臺上有了聲音，是學生會干部正在宣布開學典禮正式開始。

    接下來無疑是升旗儀式，各領導的致辭，這些流程走完，開學典禮差不多就結束了。

    而讓顧銘吃驚的是，升旗儀式剛剛結束，一個相貌斯文的校領導捏著話筒說的第一句話是：“昨天，我們高一年級副主任趙可趙老師的毛衣遺失了，請那位拿走毛衣的同學主動歸還！”

    這話一出，cao場爆炸了，全校三四千學生在這會熱議朝天。

    顧銘指了一下臺上的男人，問：“那男的是誰？”

    千云舞道：“他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處主任，姓敬，叫敬仁德?！?/br>
    顧銘啞然，忍不住笑道：“這樣一個道貌岸然的校領導，的確擔得起‘仁德’之名?！?/br>
    千云舞補充：“敬主任其實是一個非常優秀的校領導，學校很多事情都是他親力親為，尤其是學生違規這一塊，他從來都是鐵面無私，誰的面子也不給?！?/br>
    顧銘道：“用開學典禮的時間來幫趙可找毛衣，這還不叫徇私？”

    千云舞反駁：“錯！偷毛衣那學生明顯是違反校規了啊。敬主任抽些時間說這事，無可厚非吧。雖然……”

    顧銘見千云舞久久不說下文，便說：“雖然什么啊?！?/br>
    千云舞臉一紅，低聲說：“雖然敬主任是趙可的老公?！?/br>
    顧銘嘴角一抽，一時半會還真說不出話來。

    敬仁德在臺上靜站了一會，見人沒站出來，便冷冷說道：“不管那個人是誰，最好主動歸還趙老師毛衣，再來學生處找我。不然，這事一經調查，偷毛衣的學生必定付出慘重代價?！?/br>
    說完這句話，他居然丟下話筒就下臺了。似乎他今天來學校主要是說毛衣的事，開學典禮都與他沒什么關系。

    顧銘“嘖嘖”好幾聲，看到這樣的人就止不住惡心，冷笑道：“一件小事，被他們弄得風起云涌的，就算那學生真想歸還毛衣，現在也沒這膽子了啊?！?/br>
    “我也這樣覺得?！鼻г莆栎p嘆一聲，臉上有了憂郁，“就希望卿歡早點洗清嫌疑，不然趙可發起狠來，真的會把他開除的?！?/br>
    顧銘沒說話，而是凝著眉往前邊掃視，似乎有什么東西吸引住他的注意力了。

    千云舞問：“你在看什么？”

    顧銘道：“你有沒有發現我們班上少了個人？”

    千云舞也往人群里看，看了很長一段時間，卻沒發現誰不見了，便搖頭：“我們班五十多人，就算忽然少了幾個人也很難被發現吧?！?/br>
    顧銘冷笑道：“沈路沒來！”

    千云舞一怔，再定睛看過去，果真沒看到沈路。

    ***

    宿舍樓，三樓317宿舍的門口，沈路和一個男生對站著閑聊。

    若顧銘在此，定能一眼認出這個男生就是早上和陳小帥、沈路一起在食堂三樓吃早餐的學生——

    沈路：“兄弟，昨天的事還真多虧了你，不然憑我和小帥還真做不到?！?/br>
    男生：“小事而已，你不用掛懷。不過，你可別忘了你們答應我的事情?！?/br>
    沈路：“這個你放心，從今以后，你的事，就是我和小帥的事。不過，我現在仍有疑問，你能告訴我，為什么要等十天嗎？”

    男生：“我比較了解趙可，她雖然權大，但從未濫用職權。就算真的有人得罪了她，她也是風聲大雨點小，不會真的‘一棍子打死’某個學生。但是，她的耐心存在極限，如若十天內沒人把毛衣還給她，那人一經查到，必定卷鋪蓋走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