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第39章 兒子恨他 興許是人家倆人的小情趣…… 一封密函連夜快馬加鞭被送入乾清宮。 更深露重, 暗衛風塵仆仆,立在乾清宮漢白玉臺階下,只露出一雙鷹集般的眼睛緊緊盯著王福祿。 王福祿挑著眉頭, 分散了四周的宮人,親自下去迎了來人。 暗衛的話語透過厚重的覆面巾聽起來很悶, 他側過身,附在王福祿耳邊,“熱河行宮”。 四個字, 已經交代了密函內容,王福祿面上凝重起來。 王福祿捏緊了手中的密匣,拂塵垂在地上, 他撇了暗衛一眼,揮手讓他退下。 對著守在殿外伺候的太監道:“看牢點兒, 誰都不準進去?!?/br> 他厲聲道,“今個兒麗貴妃過來用膳,陛下不放話, 也要攔住?!?/br> 他抖抖衣襟, 將拂塵重新搭到臂彎上,推開了乾清宮的門。 這幾日朝堂瑣事繁多,陛下日夜伏案批閱奏章,見他進來, 連頭都沒有抬,“跟貴妃說,推遲一個時辰用膳,叫她再等等?!?/br> 皇帝許久不踏進后宮了,連皇后都沒怎么見過,單單應了貴妃這次晚膳, 王福祿心里清楚,無外乎是因為貴妃娘家人的干系。 天子看似無所不能,實則處處制肘。 因著凍災的原因,邊境地區匈奴又開始蠢蠢欲動,幾次三番與大燕起了沖突,要吃要喝,表面上恭恭敬敬,以燕為上,暗地里卻不斷招惹,引起禍端。陛下被擾的不勝其煩,想一舉殲滅,貴妃的娘家兄長是這次的將領。 天子受任,臣子無敢不從,但命令之下,總是少些干勁。若天子許諾些好處,更會增加勝算。形勢所迫,陛下又開始寵幸麗貴妃。 王福祿這幾年瞧的真切,自打容嬪出事之后,皇帝對麗貴妃就大不如從前了,至少是從未走過心了。 兩個時辰前,就有麗貴人宮里的宮女前來詢問陛下今日想用的菜肴,說是貴妃娘娘親自動手烹飪。 皇帝不但沒有回聲,還把時間又推延了,不知道等真的過去的時候,飯菜會熱了幾遭。 但這些東西都不關王福祿的事,麗貴妃與皇后斗的你死我活,他在皇帝身邊當差,又有什么干系。 唯一可能有干系的皇后娘娘,又因為許連瑯的不情愿,徹底斷了。 他壓著頭,將事關熱河行宮的密匣呈了上去。 盒子輕飄飄的,只有一頁信紙。 太傅的字自有筋骨,橫豎撇捺都是力道,收束間干凈利落,只是許久不見,更加龍飛鳳舞了些。 皇帝哼了一聲,“看起來太傅在熱河行宮待的挺悠閑?!?/br> 他沒有著急打開,瞇著眼睛翻看了一番疊的四四方方的信紙,突然對王福祿說:“你那干女兒沒調過來?” 王福祿當即跪下,“什么都逃不過您的眼?!?/br> 他并不驚訝皇帝知曉,皇帝的眼線遍布全宮各處,但很多時候,皇帝都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皇帝時常懶的計較,但一旦開始計較,就是要人命。 他叩首,“陛下,皇后娘娘所求之事,奴才并沒有多言?!?/br> “沒跟你說這個”,皇帝丟下了一桌子的奏折,拎著那封信紙踱步到了榻椅上,他半躺著,“你想收的義女是聳云閣伺候的那個?” 王福祿哪里還敢再瞞,他跪著朝皇帝膝行幾步,“是,上次您也見過的,那丫頭怪伶俐的,奴才動了心,但那丫頭不識抬舉,奴才就算了?!?/br> 其實他沒有那么輕易算了,只是這一段時間里,皇帝太過于關注聳云閣了,他雖然不去,但一直是有暗衛駐守在那邊。 王福祿心有余悸,想著再等等,反正人就在聳云閣也跑不了。 皇帝“嗯”了一聲,略有些陰陽怪氣,“那丫頭倒是護主?!?/br> 可不是護主嘛,上次都被那樣恐嚇了,當著他的面,還想要擋在容嬪面前。 雖然不自量力,但也率真的可愛。 他對王福祿說:“歇了你那心思,那丫頭朕瞧著不錯,就讓她留在小七身邊吧。小七現在拒人千里之外,難得他認準一個人?!?/br> 他對著王福祿抬了抬手,王福祿緩身站起來,“陛下說的是,連瑯姑娘性子和善,也對七殿下好?!?/br> 皇帝短促的笑了一聲,聽不出來是喜是怒,他嘆了一口氣,指尖撥弄信紙的邊角,“小七那脾氣很壞,朕都讓太傅過去那么久了,他還是不肯跟朕低頭,只要低下頭,就可以回宮,甚至于可以得到皇位,他還有什么不滿意的?!?/br> 聽及此,王福祿完全不敢吭聲了,身為奴才要學會及時自我封閉自己的耳朵,有些話聽到了也要裝作沒聽到。 皇帝捏的指骨咯咯作響,他有些煩躁,太傅每隔一月就會來信,說些小七日常,但從未提及他開始教導之事,他耐不住,細問了幾句,才知道兒子的想法。 兒子恨他。 這點他知道,不然怎么會親手將他推進河堤淤泥。 但他沒追究他的過錯,小七還要他如何。 他不單單是他的父親,他更是一國之君,他是對不起他,但天子的愧疚已經這般傾向于他了,他還不接受就是不知好歹了。 他對這個兒子曾經寵愛到了骨子里,也曾經厭惡到了骨子里,在他慢慢從容嬪事件的打擊中清醒過來,想要挽回這個兒子時,又別扭死了。 他既覺得路介明不知好歹,又覺得路介明血性剛強,從沒有幾個人可以拒絕他給出的好處,自己的兒子這般年幼就有這股子氣性,讓他驚喜。 但總是這樣讓他在聳云閣拖著,對整個大燕朝來說都是損失。 縱觀他的兒子里,唯小七能在未來成就他的夙愿。 皇帝按揉著眉心,幾經猶豫,才慢慢打開了信紙,他是不抱希望的,卻沒成想,路介明終于妥協了。 王福祿將一杯溫茶放到了皇帝手邊,他接過來,一口仰盡,將茶蓋合上的同時,眉宇間是掩藏不住的欣喜。 太傅在信中寫道,路介明已拜他為師,寫下此信的時候,他剛剛在他身邊謄寫了一份策論,實在是睿智犀利,假以時日,不可小覷,七殿下該是不負陛下所托。 寫到最后一行,又重而重之,言語懇切,“陛下,給殿下兩年,定能使所有人眼前一亮,那時再籌謀回宮之事,更為便宜。父子間的心結,也更好解開?!?/br> 皇帝閉眼沉吟許久,“本來打算今年正大光明去熱河行宮,看起來是不成了?!?/br> 王福祿并不知曉信中的內容,只覺疑惑,“熱河行宮那邊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就等陛下今年暑期盛的時候過去,是否直接讓他們停工?” 皇帝直起身子,指了指一旁的金色祥瑞獸燭臺,王福祿心下了然,將燭臺上的蠟燭點燃,火苗竄起,在空氣中留下道道青痕。 皇帝兩指夾著信紙,湊近了燭臺,火苗燃到信紙上,不過片刻,便成了灰。 “別讓他們停工,繼續。今年不去,明年總得去,給朕的兒子兩年時間,看他能如何令朕驚喜?!?/br> 王福祿應聲,退下身,“奴才這就去安排?!?/br> 案幾上奏章攤了滿桌,他累的很,這幾年力不從心,眼睛開始花了,卻不敢假手于任何人,哪怕是最小的一件事,交給其他人,就是在分散皇權,希望兩年后,他的小七能成為這案牘上的另一人。 …… 張成躺在藤椅上看話本子,眼睛老是從話本子上的香艷的畫圖移到路介明身上。 這個新徒弟對他的吸引力可比這些話本子大多了。 路介明跪坐下來,修長的手指握著毛筆,筆桿墨黑,襯得他膚色如玉,按筆的力度有些大,指尖泛著淡淡的紅。 實在是賞心悅目。 感覺到張成頻頻掃射過來的目光,路介明“啪”的一聲將書扣上,他掀起眼皮,“太傅心思雜了,今天就到這兒吧?!?/br> 張成訥訥張口,又閉上,干瞪著眼,看他收拾東西。 這不就奇了怪了,明明他才是師父,他是徒弟,但這每日的功課安排竟然都是聽徒弟安排,你看這不就說走就走,還要把提前結束的罪咎歸到他這個老師身上。 但張成也無從辯解。 只得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強撐起幾分老師樣子,“路介明,你這火急火燎回去做什么!你這策論還沒寫完呢,今個兒不寫,明天不好續?!?/br> 路介明看著他扒著自己的袖子,眉尾挑了挑,“我得回去做飯?!?/br> 他攤開手,示意張成松手。 張成驚訝的嘴巴都要塞雞蛋,“你做飯?你做飯……那連瑯呢?不該她做飯嗎?” 不怪張成這么想,許連瑯的身份是婢女啊,堂堂一個皇子親自去灶臺煽風點火,這太……說不過去了吧。 路介明不想解釋太多,但一想到那個理由,心情就好,話難得多了,“jiejie說以后當我是大人,是男人。既如此,做做飯菜也不算什么?!?/br> 張成嘀嘀咕咕,“皇子做飯和成為男人有什么干系?!?/br> 但看路介明這眼角眉梢的喜氣,就知道多說無益,興許是人家倆人的小情趣。 他咂咂嘴,將自己手里的話本子遞過去,“拿給連瑯看,還不錯,講的是青梅竹馬,被富家小少爺攪合一通,又在一起的故事?!?/br> 路介明手指沒動,臉色慢慢沉了。 “拿著拿著,”張成還在硬塞。 路介明都要被氣笑了,“太傅,我再說一遍,話本子不能給jiejie看?!?/br> 他指尖按在話本子的封皮上,輕輕翻了幾頁,很不湊巧的正好瞧見那香艷的畫面,他快速略了一眼,手微一用力,話本子裂成了兩半。 張成“哇”了一聲,想補救已經晚了,他拍拍胸脯安撫自己,幸虧他還有一箱子呢。 但張太傅沒想到的是,路介明這一撕,就撕了整整兩年。 彼時,少年身量高大,寬肩長腿,張成看他都要仰著頭,他似笑非笑,“太傅,真是不長記性呢,都說了,不能給jiejie看了,您還要被我抓著幾回,我見那箱子都見底了呢?!?/br> 第40章 兩年后 jiejie先出去 對于路介明這種長達兩年的沒有任何緣由的阻撓他送話本子給許連瑯的行為, 張成是完全不能理解的。 縱然話本子有些內容“非禮勿視,非禮勿聽”,但許連瑯年歲到了, 看看又沒什么,他還尋思著將身邊相識的青年才俊引見給許連瑯, 總不能真的成了老姑娘,學了她那姑姑,空守著富貴鄉, 沒了溫柔地。 他契而不舍的給許連瑯提供話本子,當面給的時候,路介明會將那土匪毀書的模樣收斂的干干凈凈, 一邊喚著“jiejie”,一邊快速打量翻閱書里內容, 然后那本書就會突然騰空消失。 再莫名其妙的回到張成的書筐里。 這都算是好的,至少還是完本,針對一些特定內容的書, 他便會直接扯了, 扯成兩半,不影響翻看,就是完全不能送人了。 在路介明又一次當著他的面毀掉了他最后一個話本子的時候,他再也坐不住了, 拿著戒尺對著少年勁瘦挺拔的身體打了下去。 窗外暑氣炎炎,張成養在缸子里的芙蕖開了,白中泛粉,花瓣招搖,荷葉田田。 鯉魚在芙蕖間安靜的吐著泡兒,透明的泡剛剛浮出水面, 還沒有破掉的時候,書房里就傳來“啪”的一聲,鯉魚四竄,轉眼間沒了影,荷葉面濺上水珠串串。 很大一聲,落在他柔韌結實的窄腰上,當即出了條紅道子,細看之間,有絲絲縷縷的淤血。 少年并不覺疼,指尖依然惡作劇般的剮蹭,借著張成這揮戒尺的力道,完完全全將書從中間劈開。 張成氣的肺疼,這可是絕版啊,絕版啊,書童在京城各書攤找了許久才找到的。 小崽子這兩年可是毀了他不少書,都已經十四了,還會對著他的書下手,他恨鐵不成鋼,“我說了多少回了,話本子里也有大道理,讓連瑯看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