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十分相熟
白清靈放下刀叉,單手托著下巴,歪頭看他。 看這般模樣,是忙到早餐都吃不了了? 一想到他要為了白家拼盡心力,她倒是不覺得有多氣憤了。 這大約就是屬于顏樓這般男人的獨特之處吧。 白大小姐見過很多人,就像是陸景天說的,白大帥想讓她結交朋友,便請來許多世家公子哥過來交朋友,可她見過了,便覺得他們要么長相平平,要么肚滿肥腸,是無論如何都配不得她的。 選陸景天,也是無奈萬分之舉。 可是顏樓不一樣。 他不單倜儻不群,長相漂亮,還有能幫她管理白家,搞垮陸家的大本領。 這邊顏樓接完了電話,轉過身時就對上白清靈略有所思的目光。 他徑直走了過去,低沉好聽的聲音緩緩道,“是一位叫夏歡沁的女同學,說與你相約,今日過來?!?/br> 說著話間,顏樓伸手,將她一根豎立起來不甚老實的發梢順了下去,才坐了下來。 “哦,我都忘了這回事了,是我的女同學,說好的回來后要好好聚一聚的,一直耽擱了?!?/br> 白清靈摸了摸長發,垂下眸子,不去看他。 她想了一個清晨加一個上午,也是沒想好,要怎么去問。 到底還是有些尷尬。 顏樓注視她,不徐不緩的說著,“昨晚去尋了廖先生,與他重回俱樂部談了一些關于白陸兩家的事情?!?/br> 白清靈一怔,抬眸看他,“你去找他了?他不是對路家和白家的事不感興趣嗎?” “是不感興趣的,”顏樓拿起刀叉遞給她,抬眸看她,“一邊吃一邊說?!?/br> 她接過去,繼續用餐,只是眼睛就不由自主的看他,“怎么說?” 他要了一份涂了黃油的烤吐司片,和一份牛乳煎蛋,才開口,“我與他說了陸家的野心?!?/br> 只這一句,當時在黃包車里正打算趕去醫院找陸總長的廖東仁就停了下來。 顏樓說,“廖東仁是上面人的心腹,上面不管這金庫到底是被誰盜了,只要這金條還在,只要是能還得回來,就不會動陸總長,不過,” “你把陸家想吞下白家的野心告訴了他,他便會認為是陸家監守自盜,而陸總長躲在醫院,派出了陸景天裝傻充愣去糊弄他?”白清靈接道。 “是?!彼此?,“我并未深說,只與他擺出了利害關系?!?/br> “就算不是廖東仁,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會以為這件事就是陸家做的,”白清靈勾唇冷笑,“我是不知道陸家會不會如此去做,但我確定陸景天是一定不知情的?!?/br> 顏樓眉尾微挑,“如何確定?” “他若是知情,就演不出昨日那出好戲來。不過也說不定,”她自嘲道,“我出去的這幾年,他或許早就不是當初那個陸景天了,這裝傻充愣,又何嘗不是種好手段?!?/br> 男人喝了一口牛乳,“陸家是否監守自盜,這件事還需要查明,不過廖東仁那里已經做了決定,昨天連夜回了寧城?!?/br> “你昨天是去送他了,所以才清晨回來的?”白清靈似乎明白了些,“怪不得一宿未歸。你還困不困,要還是困,我就給歡沁打電話,改日再小聚?!?/br> “不必了,下午我回去一趟?!?/br> “回去?”她眼睛眨了眨,“還回去做什么?!?/br> 她不好說都快要結婚了,那里一個破舊小宅院,有什么好稱之為回去的。 又沒有家人,不過就是個落腳地而已。 男人沉默了幾分,緩緩道,“處理一些事情?!?/br> 見顏樓神神秘秘似乎有些不想說的模樣,她便不問了。 只是又補了一句,“我的女同學男同學們一定想看看你的?!?/br> “下次吧?!蹦腥宋窬芙^。 白清靈推開盤子,有些不高興的站了起來,“我上樓了!” 說完就拉開椅子,轉了身。 轉過身走了幾步,卻不見身后人說上一句挽留,或是妥協的話,白大小姐就真的不高興了,鞋子在地面也踏出了不小的響動。 男人似乎沒有聽到般,默然用完了餐,用餐巾擦了唇角,又放了下。 臨離開前吩咐了下人和警衛員,“下午大小姐的女同學和男同學們過來,若是有人造次,就扔出去?!?/br> 留完了話,人就獨自開車離開了。 白清靈使小性子歸使小性子,這段時間的相處,也是對顏樓這人有了幾分了解。 冷是雖然冷了些,卻是個拎得清又很負責的人。 于是這氣也只生到了臥室門口,等她推開了門,就又高高興興的試起新的摩登洋裝了。 今日要過來的這位夏歡沁女同學,是與她最親密的。 她去留洋后,通信是十分不便的,就此就斷了許多年的聯系。 前段時間她剛回來,就收到了夏歡沁搖過來的電話,也很是驚奇欣喜的。 海外那些好友,要么是未歸國,要么是天南海北的相見不得,在海城能有一個幼時交心好友,白清靈還是很欣慰的。 她選了一瓶從法蘭西帶回來的香水,讓傭人包好放在一旁,又想了想,今日來的可不光是夏歡沁一個女同學,于是左挑右撿又選了好些禮物。 至于男同學。 她搖了搖頭,男同學都丑得很,才不要送禮物吶。 下午時分,夏歡沁又搖了電話過來,是白清靈親自接的。 “抱歉了清靈,爸爸忽然就給我安排了與寧城來的人見面,我今日是真過不去了?!?/br> 電話那端,夏歡沁說道。 白清靈坐在沙發里,纖長皙白的手指卷著發尾,有些失望,“寧城過來的人,還是你爸爸安排的,那是一定要見了,不過,那是什么人吶?” 她想了想,坐直了身子,失望又換為一副狡黠的模樣,“是男人對不對?是約見了男人見面,要結婚的人對不對?!” 電話那端的聲音羞澀許多,隱隱透著高興,“哎呀你別說了,就是個男人罷了?!?/br> “那男人和男人可是不一樣的?!卑浊屐`想起海城那些紈绔不學無術的子弟們,“反正咱們海城是沒什么能配得上你的,你爸爸的選擇倒是沒錯,寧城的少爺可與咱們海城的不一樣,好人家的少爺馬術鋼琴法蘭西語可是什么都會的!” “別說我了,你選的那位叫顏樓的副官,照片上那模樣是一等一的好看,可是身份就,”夏歡沁說到這,聽白清靈沒什么聲音,就嘆了口氣,“要不是你爸爸走得早,你也不至于被陸景天這個王八蛋退婚?!?/br> “陸景天可配不上我,”白清靈說,“顏樓雖然身份不如少爺們,其他的可不比少爺們差的?!?/br> “行,我都信你,上學時你的思想就最進步,我們一眾女同學都聽你的,你選的男人是一定不會錯的?!?/br> 兩人又說了幾句,白清靈有些惋惜的掛了電話。 今日來的其他同學,與她也不是十分相熟。 她原本與相好女同學見面的好興致就這么沒了,怏怏的坐在沙發里,等著其他人來。 隨著白公館外汽車鳴笛聲響起,少爺小姐們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有些后悔舉辦這一場都不相熟的小聚了。 來得人不算多,女同學兩個,男同學兩個。 都是海城有頭有面兒人家的少爺小姐。 白清靈穿著一身黑色洋裝,頭發梳起,精致皙白的天鵝頸戴著前幾日珠寶店老板留下來的鉆石項鏈,襯得她極致的美貌更加張揚嬌縱起來。 女同學挽著手臂,男同學假裝斯文,進來時便看到站在大廳里,這樣一個讓人無法忽視的女主人。 “白大小姐果然美貌驚人,這么多年了,我在海城上上下下就沒見過比您這模樣更加讓人心動不已的摩登女人?!?/br> 一進來,劉向溪就恭維著。 白清靈一眼便認出這就是前段時日,顏樓拿回來相片之一的劉家公子。 她笑了笑,“多年未見,劉公子是一點沒變?!?/br> “可不,還是與之前一般沒眼色,沒一點正經模樣~”兩名挽著手的女同學中的一位,連忙開口接了話茬。 白清靈看她倒是有幾分相熟,略一回想,就想起來了。 這不是當初愛戀劉向溪,讓她爸爸上門求婚被拒的向才英嘛! 她怎么來了。 白清靈對今日的小聚有些厭煩了。 她對向才英是一點喜歡都沒有。 礙于這小聚是她相好女同學夏歡沁組的,人雖然不在這里,總不好駁了她的面子把這幾位趕出去,便干笑了一聲,“向同學,你也來了?!?/br> “是啊,劉向溪說要過來,我當然不能讓他單獨過來?!毕虿庞⑺崴岬?,“當初你可是我們女同學里最受男同學歡迎的!可惜啊~” 這話說了半句留了半句,卻是讓人十分不舒服。 被她挽著的女同學推了她一下,“少說兩句,哎?夏同學怎么沒來,今天還是她組的聚會,不然我還有事情要做呢~” 這位女同學白清靈倒是想不大起來了。 她看了看那名女同學,笑得漫不經心,“今天歡沁不來了,你要是有事就走罷?!?/br> 這無異于在趕人了。 果然,那名女同學的臉色乍紅乍白了起來,而向才英冷哼了一聲,“白大小姐,要不是夏同學邀約,我們還真就不一定過來呢,對了,大公報上登了你的結婚啟事,我見上面那男人怎么那么面生呢,不是咱們海城的世家公子吧!” 女同學名喚趙西鳳,名字普通,人也普通,家里專在碼頭上做對縫生意,扒著與家里做煙土生意的向才英,這些年也算是吃了不少向家的好處。 如今白大帥死在五大道的消息,海城上下沒有不知道的,而白大小姐與自小的青梅竹馬陸景天也兩家割裂水火不相容的,甚至要嫁給一個破落戶的孤兒。 這在原本艷羨她的好面孔和好家世的女同學們眼里,就是不如她們了! 于是,趙西鳳幫著向才英擠兌起白清靈,就更加的肆無忌憚起來,“我可聽說了,那不單不是世家公子,還是個破落戶的孤兒吶!除了一副好樣貌,連身子骨兒都不太好的樣子,經常流連勾欄,早就壞了身子,哎呀白大小姐,你這以后可是要守活寡的呀!” 白清靈冷了臉,剛想開口,被另一位男同學截住了話茬,“來白家做客,便有做客的樣子,子虛烏有的事都敢拿出來擠兌人,這就太沒教養了?!?/br> 兩位女同學登時臉通紅,向才英更是委委屈屈看向劉向溪,等著他幫忙說話。 奈何劉向溪的眼睛早已盯在了白清靈臉上,絲毫也挪不開,根本沒聽別人說了些什么。 白清靈挑眉,看向那名男同學,一時間也想不起來他叫什么,長得模樣儒雅風流卻也甚是陌生。 “白同學,我是白問笙,原來在你的后座?!蹦悄型瑢W笑著自我介紹。 “白問笙?”白清靈回憶起來了,很是詫異,“你怎么長這么高了?!?/br> 在她的回憶里,白問笙與她同姓,又是前后座,他又是十分調皮,經常做一些小動作,使得女先生氣得失了體面,委屈的痛哭流涕。 而讓白清靈最記憶深刻的,是他又矮又瘦又頑皮。 還發生過用鐵尺子在桌上摳出一條蛀蟲,讓她回頭去看,嚇得她尖叫出聲這等大事來。 “你留洋后,我便是一日比一日的高了,”他摸了摸短發,有些羞赧,“當初頑皮,還嚇到你了,真是抱歉?!?/br> 相較于他的道歉,白清靈更好奇他變化這么大。 畢竟當初那個又瘦又小的頑劣后桌,是真真的讓人討厭的不得了。 “喲~白問笙,你這是演得哪一出呀?相恨見晚啊還是相見不逢時呀~”趙西鳳拖長了尾音,滿臉嘲意,“你看上了白大小姐,人白大小姐可不一定看得上你呢,人家可是有個正經要結婚的未婚夫吶~” 白問笙皺緊了眉心,“莫要胡言亂語了,你若是煙土吸多了,就趕緊回去清理清理你腦袋里亂七八糟的想法,真是,來做客就有當客人的模樣,你若再搞這副架勢,就趕緊回去?!?/br> “白問笙,你怎么這么說西鳳,當初你就追著白清靈,那人家爸爸當時是大帥,現在她爸爸都死了,你還追著,莫不是腦子被驢踢了?”向才英擠兌道。 “向同學!”白問笙是真氣白了臉,看向白清靈時也帶了十分歉意,“實在抱歉了白同學,今日,我們不該過來添亂,”他又道,“你若是看他們礙眼,我現在讓人把他們趕回去?!?/br> 白清靈不是受氣的人。 這趙西鳳和向才英一唱一和半晌,她也只當狗吠的,就是想看看這位變化極大的白問笙,是真的好人,還是裝的好人。 看到現在,她認為可以說上一說了。 “白問笙,你留下吧?!卑状笮〗阈∈忠粨],與往日里囂張跋扈的模樣再無兩樣,“來人,把這三個人給我扔出去!” 警衛員早已站在一旁待命,有了顏樓的指示,又有了大小姐的指示,就立刻上前,捂住這三人的口鼻,就這么搡了出去。 一時間里,趙西鳳和向才英的尖聲叫罵是此起彼伏,絲毫沒了大家小姐的模樣。 而這一幕,也被顏樓邀約來到白家的照相師弗蘭克劉照了下來。 劉向溪倒是沒想到,美人還沒看夠,就被人推了出去。 再想說幾句為自己好的話,也是不能了。 白公館的警衛員一字排列,將三輛汽車趕出了白公館,緊關了大門,一點都不歡迎他們了! 白清靈心中有氣,只覺夏歡沁怎么能和這樣的人來往呢。 她看了一眼白問笙,“你與他們倒是不同?!?/br> 白問笙無奈的笑了笑,“我原是與他們不相熟的,只是昨日忽然接到夏同學的邀約,得知在白公館安排了同學小聚,才會來的?!?/br> 說著,把揣在懷里半天的信封抽出,雙手遞了過去,“這是當初我作的一副畫像,送給您?!?/br> 白清靈接過來,走到沙發邊坐下,又把大大的信封也放在茶幾上,并未去看。 雙手環臂,對他揚了揚下巴,“坐下說話吧?!?/br> 這副傲慢不遜的態度,十足大小姐的模樣,從小被壓制的白問笙好似也是十分習慣了,順從的坐了下來。 白清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心中有些奇怪。 她可是分明記得,顏樓那些日子拿回白公館的世家嫡系公子的資料照片里面,是沒有白問笙的。 難道白問笙的家里,也破落了? “你現在做什么?”她問道。 “在家父的汽車公司里做事?!卑讍栿闲χ卮?。 是了,白問笙家里是做黃包車公司和汽車行的,專門從法蘭西漂洋過海運汽車回來,再倒手賣給各大世家的。 這在海城,還是獨一份的賺錢營生呢! 白清靈與他聊了一會兒,就見下人過來通報,說照相師弗蘭克劉在外等了好一會兒了,問她要不要見。 “過來吧,正巧我今日穿得適合照相吶?!彼X得問得也差不多了,再談下去,就要把白問笙的家底刨到曾祖父一輩了。 于是對他道,“今日不巧了,不能請你吃晚餐了?!?/br> 白問笙站起了身,對她道,“今日能見到白同學,就已經很是幸運了,改日由在下做東,請白同學吃您最喜歡的法蘭西大餐?!?/br> “那就一言為定了?!?/br> 客套完,下人送他出了門,而弗蘭克劉則是入了門。 兩人擦身而過時,弗蘭克劉用掛在胸前的蔡司相機就為白問笙咔嚓的照了一張照片。 白問笙驚了一下,皺著眉心站在原地問他,“您這是做什么?” 弗蘭克劉彎腰紳士一禮,“在下見您英俊倜儻,不知不覺間被吸引了過來,十分失禮。在下這部蔡司照相里的卷片,還有大小姐的美麗模樣,等在下洗出來照片,一定登門謝罪,將照片奉上?!?/br> 白問笙聽完,點了點頭,“那就麻煩這位照相先生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