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天琴把一旁的琉璃盞拿了給明臻玩,明臻又咳嗽了幾聲,她咳嗽得實在厲害,天琴忙拍了拍她的背給她順氣。 外面李福還在和人講話。 他如今的態度不像過去那般謙卑,過去景蘭長公主仗著有皇帝的偏愛任性妄為,現在天下換了主子,祁崇現在雖然還沒有皇帝的名號,卻有了皇帝的權力,李福的腰板也瞬間硬了起來。 他冷冷道:“長公主回去罷,太子殿下正和靖王殿下議事,如今不在這里?!?/br> 景蘭長公主冷哼一聲:“不過是個狗奴才,給本宮閃開!本宮今晚就要見到祁崇?!?/br> 李福突然笑了一聲:“今時不同往日,長公主還是不要這么傲氣,太子殿下雖然不在里面,太子寵姬卻在里面,驚嚇了這位小貴人,只怕蘇家不止流放那么簡單?!?/br> 長公主景蘭一直都受到皇帝的偏愛,因而她也簇擁皇帝,聽從皇帝。前些年皇帝屬意祁延,景蘭的駙馬原本和宇文家交好,一看皇帝的態度,自此之后便依靠楚家,因為有皇帝和楚家兩座靠山,景蘭和駙馬沒少惹出事情來。 去年景蘭便強奪了一名十五六歲的美少年進府,她的年齡比少年的母親都大,少年不堪受辱便跳井,景蘭以為對方是嫌棄自己年老色衰,一怒之下滅了少年滿門。 祁崇成為太子之后,楚氏一黨人人自危,駙馬也受到了不少委屈。昨天駙馬喝醉了酒,言語得罪了祁崇,當下便被誅殺。駙馬被殺,景蘭不算太心疼,但她心疼自己與駙馬共同的利益。 而且,景蘭與駙馬還有幾個孩子,這些孩子雖然不成器,但都是她生的,她也心疼,不想因為自己和駙馬的過失,連累孩子被流放。 虎落平陽被犬欺,景蘭從前只聽說朝堂上有頭有臉的大臣在祁崇的宦官面前都得低三下四,眼下自己也不得不低下頭。 她咬了咬牙道:“我皇兄還沒死呢,祁崇就敢這么對我,他真的不怕皇兄醒來廢了他的太子之位?” 李福笑了一聲。 景蘭長公主一心只在玩樂,對朝堂上的事情了解不多,還真以為皇帝還是曾經那個說一不二的皇帝。 李福伸手送人:“那公主就回去日日燒香拜佛,祈禱陛下快快醒來吧。太子殿下仁孝,也希望陛下早點痊愈?!?/br> 景蘭長公主一把將李福推倒在地。李福猝不及防,他也不知道長公主的力氣居然如此大,后腦勺著地之后,磕在漢白玉地面上“砰”得一聲響,小太監趕緊都來扶他,景蘭長公主趁機闖了進去。 “太子?太子!你出來一下,”景蘭長公主道,“是姑姑啊,你小時候姑姑還抱過你?!?/br> 繞過屏風,并未見祁崇在里面,只見一名異常絕美的少女側躺在榻上,纖纖玉手拿著一只漂亮的琉璃盞在玩,旁邊有兩名美貌婢女在給她捶腿。 外邊冰天雪地,暖閣里面卻很溫暖,甚至還有幾盆鮮活的蘭草在開花,團扇大小的金星雪浪牡丹插在花瓶中。 少女似乎帶著病氣,如墨長發繚繞周身,雪白的面孔上未施脂粉,眉眼卻很鮮明昳麗,勾魂奪魄,她懨懨的抬眸:“你是誰?殿下有事出去啦?!?/br> 景蘭長公主閉上眼睛。 她已經得罪李福,祁崇對她又沒有什么情感,之后再想見到祁崇已經不可能。 她嘆氣道:“祁崇這個劊子手,斬了我丈夫的頭,還要流放我的孩子,不到一個月,京城都要流血成災,到處都是他殺的人?!?/br> 明臻的手一晃,琉璃盞落在了地上。 大都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琉璃盞在地上孤零零的轉了幾下,碎成了無數片。 景蘭長公主心情激憤,指著明臻詛咒道:“你現在所穿一針一線,都沾著人血,人都是祁崇這個冷血無情的家伙殺的,罪孽也會降到你的頭上?!?/br> 李福已經帶人進來,聽到這些大驚失色,將景蘭長公主捂嘴拖了出去。 祁崇回來之后,李福在他耳邊講了一下。果不其然,祁崇眸間滿是戾氣:“她怕是也活膩了,既然不愿流放,便不流放。長公主不會說話,拔了她的舌頭?!?/br> 李福清楚,不流放的下場只會更慘,并不是皇親國戚,祁崇就會仁慈半分。 祁崇可不是什么仁君,凌朝如今千瘡百孔,也不需要什么仁君,只需要強硬些的血洗整個局面,震懾所有蠹蟲,讓一切脫胎換骨。 李福又道:“姑娘不小心打碎了琉璃盞?!?/br> “有沒有傷到?人現在在哪里?” “沒傷到。已經睡了,非要睡在您的床上,其他房間都不愿意?!崩罡5?,“姑娘看著挺喜歡琉璃做的東西,改天奴才再找一些來?!?/br> 祁崇回房,掀開床幔,果然見里面露出明臻的小腦袋。 他把人拉過來,吻了吻明臻的額頭,明臻靠在祁崇肩膀上,她擦了擦眼淚:“殿下是不是殺了很多人?” “沒有?!逼畛绨粗难?,“阿臻相信孤,還是相信外人?陌生人說的話,阿臻也相信?越來越笨了?!?/br> 明臻坐在了祁崇懷里,不好意思的又擦了擦眼淚,把臉埋在殿下頸窩。 第76章 都不及她半分。 祁崇最近壓力很大。身為儲君需要做的事情比旁人更多, 倘若要牢牢將權力抓在自己的手中,更要如此。 凌朝的亂攤子其實很難收拾,這并非盛世前的百廢待興, 等著興建高樓,成就事業。而是盛世之后大廈將崩, 樓塌人去。 前者王朝如朝陽,緩緩升起,總會到達最高點, 后者王朝如夕陽,緩緩下墜, 氣數將盡,只能等黑暗來臨,哪怕同樣的幽暗, 未來的景觀是不同的。 是要修修補補,還是將大廈扶起?還是打破一切,將廢舊的事物掃除, 重新興建?無論是哪一種,都是不太容易的事情。 祁崇既然為君, 便要將這一切都處理妥當。他無論做任何事情,總要做到最好。 但外人判斷不出祁崇是否煩心于此, 外人只看到祁崇不停的殺人。 青石地板上染了血跡, 擦都擦不去。滲到了泥土里, 血腥彌漫整個宮墻。 只有明臻是不同的。她一直都在他的身邊, 外人懼怕他或敬畏他或憎恨他,在明臻的眼中,他都始終如一,是她的殿下。 壓力越大, 越是有情感需要宣泄。 半夜明臻感覺有手探進自己的衣襟里,因為房間里太暖,兩人只蓋了一張薄薄的被子,被面上以金線銀線繡著鴛鴦戲水。 明臻穿的也輕薄,她著的還是夏日的細紗,柔軟紗衣透氣又舒服,而且還很漂亮。她身邊伺候的人審美都是一絕,明臻也喜歡漂亮的東西,因而所穿所用無一不精致。 她眉頭蹙起,被這雙大手揉捏得不太舒服,所以睜開了眼睛。 抬眼便看到殿下冷峻面容,他喊了一聲“阿臻”,明臻“嗯”了一聲,輕聲道:“殿下?!?/br> 她悄悄握住祁崇的手腕,輕聲細語:“別捏了,阿臻疼?!?/br> 祁崇才不是柳下惠,他現在忍得發疼,人睡在他的身側,他卻動都不能動。她這樣的身體,他如何敢動。 羅帳昏暗,祁崇咬著明臻的耳廓,手并不松開,在她耳畔講纏綿悱惻的話語:“阿臻好軟,孤喜愛阿臻?!?/br> 他的寶貝阿臻。 世間所有珍品,都不及她半分。 男人的聲音尤為低沉,低沉喑啞中又帶著難以掩飾的欲念,平日在外人眼中,都覺得秦王祁崇高貴冷傲,讓人恐懼臣服,誰又敢想象,床笫之間的他也有如此溫柔的一面? 就連祁崇自己,都不知曉,自己也會對人這般疼愛。 骨子里的喜歡,深入骨髓。 明臻的手是極為柔嫩的,手心軟得不像話,真正的十指不沾陽春水,唯一做的吃苦的事情只怕是提筆寫字。 祁崇強握了明臻的手過來。 一晚上要她幫了三次,雖然次數較少,但時間很長。第二天早上醒來,明臻的手腕酸得壓根抬不起來,掌心亦是紅腫,像是被竹鞭子敲過一般。 吃飯的時候,她連筷子都握不住,祁崇喂她喝了一點粥,揉了揉她的頭發:“嬌氣?!?/br> 景蘭長公主昨天在祁崇這里發了一通瘋,當晚回去便有些后怕,她去了六皇子祁賞的住處。 祁賞喊她一聲姑姑,對她也很客氣,聽了昨晚景蘭講的話之后,祁賞搖了搖頭道:“你又何必在她面前說這些?皇兄很喜歡那個女孩子?!?/br> 景蘭捂著臉哭泣:“我有什么辦法?我的兩個兒子,年齡都那般小,怎么能被流放到北邊苦寒之地?” 祁賞又想笑,又不敢笑。 那年景蘭長公主強迫一名少年的事情,傳遍整個京城,這樣的香艷之事自然是眾人討論的重點。甚至西夏都有使臣問,凌朝的公主是不是全都如此剽悍。那名少年后來被滅滿門,皇帝將這件事情壓了下去,因而景蘭沒有受到任何懲罰。 其實那名被強迫的孩子,比景蘭最小的兒子都要小兩歲。 祁賞搖了搖頭道:“姑姑,我也沒有辦法啊,怪只怪你的駙馬品行不端,喝了兩口黃湯便在祁崇面前大放厥詞,祁崇斬草一向要除根,往常時候,一定要滅蘇家滿門,不留任何禍患,已經看在你宗室身份上饒你和孩子一命,你怎么能再去他住處大鬧呢?” 景蘭捂著臉一直哭。 祁賞對祁崇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還是清楚一些的,至少比外人清楚得多。 雖然喊景蘭一聲“姑姑”,但凌朝皇室感情都十分淡薄,祁賞心里也沒有怎么將她看成姑姑。對方找來,便意思意思陪伴一會兒罷了。 景蘭長公主一邊哭一邊道:“我實在沒有辦法了呀,你父皇昏迷不醒,皇后又管不了這件事情,難道就眼睜睜看著祁崇胡作非為,到處殺人么?” 祁賞支著下巴沒有講話。 “如果繼位的是五皇子就好了?!本疤m擦著眼淚,“祁修仁慈溫柔,從來不會做這樣的事情。也不知道康王和靖王怎么就被脂油蒙了心,居然轉而支持祁崇?!?/br> 祁賞搖了搖頭:“雷厲風行的才能身居高位,柔弱猶疑的注定難以成事,五皇兄在這方面不如三皇兄?!?/br> 況且祁崇殺的什么人,心里有數的自然都清楚。 磊落正直,完全沒有做過什么虧心事的,祁崇也不會強捏造罪行去殺掉。只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和楚氏一族混在一起的,都是汲汲營營為了利益,身處高位要謀利益,自然會做不該做的事情。 景蘭擦著眼睛道:“小六,你幫幫姑姑吧,你小時候,姑姑那么疼你,你忍心看著你的表弟被流放到那種地方?” 祁賞苦笑:“我幫不了啊?!?/br> “你不是同祁崇最要好?他最好的兄弟便是你了?!?/br> 其實一開始,景蘭長公主是想過尋求康王世子祁庭的幫助。但祁庭直截了當的拒絕了她,無奈之下,景蘭直接去了祁崇的住處,后又來找祁賞。 祁賞道:“三皇兄并非在意骨rou親情之人?!?/br> 景蘭長公主道:“我府中還有幾名美貌小童,小五,你若喜歡,明日便把他們送來給你?!?/br> 祁賞干巴巴的笑了一下:“咱們一家人,我還貪姑姑這個不成?算了,我給姑姑指條明路,你去求李福吧,祁崇跟前,也就他能說幾句話,運氣好的話,他帶你去見里面那位小美人,這是個心軟的,如果你能惹了那位小美人的垂憐,什么事情都成了?!?/br> 景蘭猶豫不決:“他肯聽一個女人的話?” 祁賞道:“你試試便行了?!?/br> 景蘭想了想,還有什么能比得上命重要,拉下臉面也就算了。 她正要回去讓人將兩名可愛小童送來祁賞這里,又怕耽擱時間,見天光大亮,攏了攏衣物,就往祁崇的住處去。 自然又見到了李福。 這一次,景蘭長公主的態度柔和了許多,她一邊擦淚一邊道:“昨天是本宮頭腦發瘋,這才失控了,李公公千萬別計較?!?/br> 李福并不愿意理會她:“長公主現在還有舌頭道歉,等下就沒了。昨天長公主驚嚇到了太子的小心肝兒,人被嚇到了,太子發了好大火氣?!?/br> 景蘭長公主臉色一白:“請讓本宮進去,給美人道個歉?!?/br> 李福怎么敢再把人引進去? 昨天景蘭長公主說的話實在大逆不道,處處讓人膽顫。 李福皮笑rou不笑:“這位姑娘身體不佳,殿下做了許多,都只為留住人的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