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原本參加這縣試,是要找共五個考生“聯名結?!钡?,又叫“五童結”,如有其中一人行冒名頂替之事,其余四個人也都跑不了,大家都要一起連坐受罰,最低也是五年之內不得科考的結果。 但謝良鈺有葉老這么個老師,又算是與明縣令交好,自然可以走另外一條路:請廩生作保。 這對考生來說自然是好事,不用有與其余四人互保的風險,可這樣一來,那位作保的廩生便要承擔被擔保者作假的風險,一旦出事,最輕也是被革除秀才功名。因此若是一般人,極難尋得到廩生作保。 可明縣令拍著胸脯答應幫忙找人,那自然是沒有找不到的。他直接給謝良鈺指定了廩生作?!@可并不是什么“作威作?!钡男袕?,正相反,只要將葉老的名頭一說,他的關門弟子,那廩生們是擠破了頭也想來往里頭湊的。 畢竟這也算是門關系,考試的人可見的未來前途光明,誰不想與這樣的人沾點親帶故的??? 謝家宗族那邊,謝常青今年也下場,但他學得中規中矩,多半只是去碰碰運氣,家里更沒有銀子門路找人作保,但好在他身在學館,身邊不少同窗此次要同去,大家相互之間知根知底的,五童結保也便是了。 到了報名那天,謝良鈺早早到了縣衙,衙門前的公差顯見的比平日多些,看上去戒備森嚴,很是正式的模樣。 他沒在外頭與那些相互結保的學生們一道排隊,而直接變進了禮房——那些公差們早得了吩咐,對這位時常與自家大人同進同出的書生也熟,自然不會阻攔,謝良鈺溫文爾雅地一一對他們點頭致禮,便緩步走了進去。 這縣試的“?!?,證明考生是本人前來只是最基本的一項,除此之外,還要查閱其履歷、戶籍、身世、三代之內有無從事下九流之類低賤的營生,等等瑣碎事務,最后才記錄考生身高相貌,在考牌上簽名、按上手印證明正身,再在背面貼上“浮票”,這報名便算是成了。 謝良鈺有明縣令這道金牌在,自然是省卻許多盤問記錄的時間,黃縣丞親自迎出來,直領他進了內堂,明寅鋮已與一位青袍秀才在彼處喝茶,見謝良鈺他們進來,兩人都站了起來。 ——也并不是什么生人,年前鴻賓樓的宴會上,他們還一道談論過鄭教諭家里那樁鬧得風風雨雨的事情來著,這秀才姓秦,正是當時坐在謝良鈺身邊,與他說了不少小話的那位。 兩人在縣令的介紹下,這才又算是正是拜見過了,明寅鋮還笑咪咪道:“玉林是要參加明年鄉試的,若山堂順利,到時你們便是名正言順的同窗了?!?/br> 那秦玉林笑道:“以謝學弟的學問,定然順利的?!?/br> 謝良鈺也不客氣:“雖不敢托大,但如此便借學兄吉言,”他端正正做了一揖,眼角透著笑意,“日后我們同窗的時候,還長著呢?!?/br> 他倒是自信,還借此對秦玉林也奉承祝福了兩句,秦玉林哈哈一笑,在他考牌背后簽字用了印,謝良鈺這縣試的報名,便如此輕而易舉地結束了。 至于原本那需交的統共一百五十六文的報名費,有縣太爺本人站在這里,自然也與他免了。 做完這些事,明寅鋮順道與謝良鈺說了定下來的黃道吉日,又對他勉勵幾句,便放他回去讀書了。 第65章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到了先前早定下的縣試的日子。 對所有參考的讀書人來說,這可都是大事,謝良鈺雖早已不緊張了,可他周圍的人卻無比緊張起來——首當其沖的就是梅娘,這小姑娘的注意力完全被從她的小生意上轉移了出來,開始圍繞著相公打轉,簡直恨不得把他供起來,讓他每天住在書桌前,最好腳都不要沾地。 那只被帶回家的大黑狗簡直靈性般的乖覺,自從回家以后,一聲大聲吠叫都沒有過,鎮日里連走路都是夾著尾巴踮起腳來走,再配上那一身黑乎乎且因為治傷而被剪得七零八落的毛,謝良鈺好幾次被它嚇一大跳,還當是個索冤的幽靈。 除此之外,連左鄰右舍也沒忘了來湊個熱鬧,考前幾天,謝良鈺每每出門遛彎,都會遇到滿臉擔憂“小相公還不用心備考嗎”或者只笑著稱贊“小相公是胸有成竹”的街坊,說實在的,在這兒住了這么久,他還是第一次把左左右右每一張臉都見了個全。 最后幾日他不堪其擾,即使讀書讀煩了,也多半只在自家院子中溜達溜達,甚至趁梅娘不注意,去幫她的菜地灑灑水翻翻土……這些古人一點都不懂得勞逸結合,一味的只知道死學習,怪不得大多都學得傻乎乎的,成了滿口之乎者也的移動書櫥。 謝良鈺很是做作地嘆了口氣,放風完畢,還是得去溫書。 不過,其實他也知道,有人關心自己,也多半是因為梅娘平日與街坊們維持的好人緣,大家不論以何種方式表達,總歸是件心意。 考前一日,梅娘還在小院中擺了張酒席,不至于多隆重,但都是她親自下廚燒的家常菜,相熟的幾位鄰居熱熱鬧鬧地坐了一院子,一一對謝良鈺舉杯祝福。 可作為考生,謝良鈺本人今日卻是不能飲酒的,不僅如此,也不能吃油膩的rou食,或者生冷海鮮一類……這樣一來,其實席上也就沒多少東西可以吃了。 得虧謝良鈺平時口味就清淡,這要是換了虎子來,恐怕單是這么一桌席,便能教他滿心憂郁,呼天搶地的了。 待到次日,天還黑著的時候,梅娘便將相公叫起——縣試每場都不過一個白天,倒不必準備考籃吃食一類,只是入場極早,若是家境殷實的人家,考生還要著考試專用的“官服”,戴上烏紗,若說有什么不同,也只是不像真正的官員那樣有補子和花色罷了。 謝良鈺打了個哈欠,扣好衣服上的暗扣,吃過粥,再用茶水漱漱口,見梅娘還是一臉緊張之色,便安撫地拍拍她的手。 “不必這樣,以為夫的學問,即使不得案首,至少也定然榜上有名——明縣令頭一個都不會允許我落……” “哎,不要胡說?!泵纺矬@地一把捂住了相公的嘴,倒不是因為他這般提起明縣令,而只是若把“落第”兩個字說出來,未免太不吉利。梅娘狠狠瞪了謝良鈺一眼:“這考試之前諸多講究,連墜物都只能稱‘及地’,你倒好,全口無遮攔的,這樣可不行?!?/br> 謝良鈺拱了拱手,表示歉意,梅娘這才放過他,又再三憂慮地撫平他胸前的褶皺:“我可不是不相信你,相公,你千萬別緊張,咱們家現在也越來越好了,家里頭有余錢,不必那么……呸呸呸,我這是在說什么,你、你好好考,千萬別緊張??!” 謝良鈺哭笑不得:到底是誰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了,連拉著他的手都在抖呢。 “我知道了,”他輕輕應道,“娘子安心在家等我便是?!?/br> 說是這樣說,但家里人當然還是要送到考場外頭的,一直到縣學前街,送考的家屬才被攔下來,謝良鈺拍拍梅娘的手,對守衛的官兵出示自己的考牌,提著籃子走了進去。 縣試是一系列考試之中最不正式的一項,一般由縣令命題,在縣里當地舉行,但參考人數并不少,尤其是富庶之地,幾千人都是有的,考試一般在縣學舉行,在院中置放桌椅,其上搭草棚,以防雨雪天氣干擾考試。 謝良鈺遠遠看見謝常青,謝常青也看見了他,遠遠便招招手,只是那個年輕人看起來緊張得夠嗆,滿臉菜色,謝良鈺擠過去鼓勵了他兩句,看他緊張到不太能說得出話來的樣子,便無奈地閉上了嘴。 唉,年輕人。 街上站滿了前來考試的學子,有年紀輕輕的小兒,也有看起來已經能當爺爺的人……這是在科舉上蹉跎了一輩子,不過,到這個年紀連秀才都考不上,其實許多人都早已經是放棄日常讀書的了,只不過心有不甘,每次還要來交錢考過這么一遭而已。 又是何必。 謝良鈺暗自搖搖頭,再官差的指揮下老老實實地與考生們分列站好,他們面前便是本縣縣學,待大家擠擠攘攘地排好隊的時候,身穿七品縣太爺官服的明寅鋮,終于也一臉嚴肅地走了出來。 安靜的隊列中發出一陣小小的sao動——畢竟對普通人來說,縣令大人可不是日常就能見到的人物,這也通常是他們一輩子能見到的最大的官老爺了。 明寅鋮今日沒表現出平時那份沒正形的痞氣,他頭戴鸂鶒朝冠,身穿青領緣白紗中單,青緣赤羅裳,腰間系著赤白二色絹大帶,上面掛了青綠的藥玉。下罩齒羅蔽膝,腳踏黑面白底官靴,整個人看著相當英明神武,站在一眾考生之前,令人望而生畏。 謝良鈺聽見身后有人小聲感嘆大人果然威武,他笑了笑——明寅鋮到底是曾跟著葉將軍風來雨去的人物,一身氣勢很是非凡。 前頭,明寅鋮已經開始對著考生們訓話,先言孔圣,再謝朝廷,以及一些考試紀律懲罰一類照本宣科的話,除了用詞文縐縐一些,語調更慢一些,跟現代學校的領導講話也沒什么不同。 怪道要讓大家天不亮就起床,按照這么個速度,太陽升起來之前能開始入場就不錯了。 縣試可以由縣太爺本人決定考四場或五場,明寅鋮是個怕麻煩的人,便定下了只需考四場,第一場正場、第二場初復、第三場再復,第四場面復,隔一天考一場,非常輕松。 而對于謝良鈺而言就更簡單了,只要他能夠過第一場正場,那么按照規定,剩下的“初復”和“再復”他就不用參加了,只需要等幾天考過面試即可——那兩場考試是給后學末進或運氣不好的人準備的“復活機會”,畢竟縣試寬容,三場連續不中的,才會被攆回家。 一群人瑟瑟發抖地站在冷風之中,好容易終于等明大人結束了他冗長的演講,五房書吏便開始唱名——此時還不像后來的考試那樣需要嚴格地搜身檢查,基本上只要看著來應試的人與考牌上描述的形貌大差不差,確定是本人,便會被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放進去了。 但依然很費事,謝良鈺站得靠前,等了一會兒便輪到他,可回頭看后頭長長的隊伍,也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時候才能進完。 他搖搖頭,接過書吏遞過來的答題紙,便提著自己的考籃走進了考場。 此時考場內拜訪的桌子大多還是空著的,謝良鈺左右看看,選擇了一個既不太過靠前靠后,也不會被日曬雨淋,而且還光線充足的好位置,想起梅娘早上那神神道道的一番話,還專門挑了個看起來頗為吉利的號數,將自己的東西放在桌子上,氣定神閑地坐了下來。 答題紙縣衙給了十多頁,一張封面,并十張鮮紅的格紙,還有兩張上面并未分格,是用來給考生當作草稿的。封面上簡單寫了考生的名字和身世情況,還有考號等信息,謝良鈺將那薄薄一張紙翻來覆去地看了看,還感覺挺新奇。 就是這么個連現代期末考試的嚴格程度都沒有的小考,便要成為他萬里征程的第一步了。 外頭一個一個的考生進得有點慢,謝良鈺等了一會兒,便感覺到些許困倦——畢竟早上起那么早,他還真有點不習慣。 其余考生都正襟危坐著,有的還緊張地握起了拳頭,就他一個眼皮子打架,恨不得先趴在桌子上瞇上一會兒才好。 他左邊那考生頻頻轉過頭來看他,謝良鈺沖他溫柔地笑了笑,那小年輕居然被笑得臉色一紅,慌張地轉開了視線。 嗐,現在的年輕人,真不禁逗。 這樣過了挺久,待到所有考生都進場完畢,外頭已經是大亮了,剛才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的明寅鋮便又出現,吩咐外頭鎖住縣學大門,終于拿出了這一科正試的題目。 是一篇時文和一首試貼詩,詩的題目是《望南山余雪》,算得中規中矩,而時文的題目就有些不簡單——明縣令也沒有意外地與許多不愿花費心思的縣令一樣,選擇了“截搭”題的方式,可他這個題目…… “以杖叩其脛。闕黨童子?!?/br> 謝良鈺環顧一周,發現不少人臉上已經露出了愁容,他輕笑著將草稿紙鋪開,用鎮紙鎮好,略略思索,便下了筆。 第66章 這道題是道“無情搭”題,前半句出自《論語·憲問》中的《原攘夷俟》章末句,而后半句出自同章《闕黨童子將問》章的前半句。 這兩句雖在同篇,但是隔章,說白了也并沒有什么關聯,牛頭不對馬嘴,題意難明,題情難得,全文是否能做出立意來討考官喜愛,端的看一開始要怎樣破題——這也正是截搭題的復雜之處。 不過事在人為,一室考生,有的人愁眉苦臉,有的人卻是凝眉細思,不過是出個題的功夫,滿場考生的高下便已被粗略分出來,謝良鈺旁邊那個緊張得打擺子的小哥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墨水,雖然還是滿臉的青白,卻已經開始在草稿紙上奮筆疾書起來。 謝良鈺也不再耽擱,他蘸了蘸墨,以標準的館閣體端端正正地寫下一段話:“一杖而原壤痛,二杖而原壤哭,三杖而原壤死矣,三魂渺渺,七魄沉沉,一陣清風化為闕黨矣?!?/br> 他寫完,自己也沒忍住笑了笑,這截搭題其實只需不連上、不犯下,不罵題漏題便可,他這樣一破對得巧妙,將兩句完全沒有關系的話粘連在了一起,算是上乘的破題了。 這種截搭題雖然時常很被飽學大儒們所詬病,覺得前言不搭后語,考官隨意拆碎拼題,是在為難考生,有不少原本經文作得不錯的讀書人,偏偏因為破不了這題,而無法將胸中所學抒發出來,卡在這區區第一場考試上,豈不是舍本逐末了? 其實卻是不然,原本自大齊初年以來,便已經改了前朝一味破碎的截搭舊習,禁止直接從書中找到不同人和事隨意拼湊的“春秋合題”,規定即使是截搭題,也必須在相鄰的句子和章節之間截取,即“使治經者必守家法,命題者必依章句,答義者必通貫經文,條舉眾說,而斷以己意,有司命題必依章句,如是則士無不通之經,無不通之史,而皆可用于世矣?!?/br> 這種做法其實已經很適合用來選拔初級人才,科舉是用來為朝廷選官的,不是為了挑出只會死讀書的書呆子——要想從容地答截搭題,首先就要求你把經書前后讀熟,不然連上下兩句分別出自哪里、又代表著什么意思都想不出來,還怎么可能答題呢? 除此之外,還需要有靈活的思維能力和隨機應變的心態技巧,將被拆分的部分恰如其分地聯系起來,并將其意思解釋得圓融如意,除此之外,還需要擁有豐富龐雜的知識儲備,這樣才能做到信手拈來,不管寫起什么都如數家珍,只要做到這一點,還怕寫不好考題嗎? 但說來容易,對于這些每日之乎者也、高頌程文的考生來說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是在信息量爆炸的現代社會,讀書把腦子讀死的孩子也比比皆是,更不用說這樣的古代了,連看到這些,了解朝廷選人真正意圖的人都不算很多呢。 其實,這也正體現出來葉老教導學生的特別之處,他從一開始,就盡量在避免把學生往僵化的路子上帶,正相反,他非常注重對謝良鈺他們靈活思維的培養,以及一些處理朝政、縱說天下大事的知識也并不諱言,他不是在培養只會考試的應是機器,而是在因材施教,引導著他們往真正的“治理者”的方向在走。 實在不愧是名滿天下的大儒啊。 謝良鈺一邊輕松地寫著自己的文章,一邊有些感慨地想起來這些——直到如今真正上了“戰場”,他才算是真正理解了老師的苦心,他前世沒怎么上過學,碰到的第一個正式的老師便如此與眾不同,也是件大大的幸事了。 謝良鈺的筆在潔白的稿紙上飛快地游走著:最難的破題已經過去了,之后承題起講、題比中比,成篇大束,就都是行云流水般一氣呵成,他字寫得嫻熟漂亮,思維活躍,沒多久的功夫,一篇文辭優美立意立意深遠的文章便躍然紙上。 接下來,便是一些細節的檢查了,無非是看看格式是否整齊,有沒有不小心犯了什么諱,同時對一些細節性的言辭和結構進行小小的調整,使整篇文章更加圓融如意,讀之舒泰優美,便完成了。 謝良鈺這才抬頭,長長舒了一口氣,若不是堪堪還記得自己是在考場里,不能太過分,他真想就這么伸個懶腰,松松筋骨呢。 先前多少還有些糾結,現在卻是徹底放下了:他熟識的那些人,還有同門的葉審言,甚至都不在這個考場上,而就這段時間參加那些文人聚會來看,區區縣府一級的考試,都實是對手寥寥,考場上作文也比他原想得輕松不少,委實不必太過擔心。 只有一點——謝良鈺的野心向來很大,從前世開始,他就是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的性子,若非如此,也不能從最底層爬到最后的身份地位——他深知在朝為官,尤其若要想給自己戴上“清流”的帽子,那么從一開始,考試成績都會顯得特別重要。 要不是這樣,反正他都有了童生的身份,直接去參加最后的院試就是了,縣府兩試本不必參加的。 之所以走這么一遭,一來是因為從前的童生試到底是原身考的,謝良鈺也想自己經歷一遍,權當是練手,而更重要的是,原身當年雖然考過的童試,但年紀小學問薄,說到底僥幸居多,名次不能算算多優越,他怎么能忍受那種記錄留在自己將來完美無缺的履歷表上呢? 不說案首,至少也要是個經魁吧? 謝良鈺想到這,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又檢查過一遍,改了幾小處韻律使得文章更加朗朗上口,這才拿過紅墨精描了格列的答題紙,開始認認真真地將自己的文章謄抄上去。 書法向來都是他的強項,應試時所用的館閣體發揮空間不多,但謝良鈺也努力做到了最好,一筆一劃端正秀麗、勾折勁道,一排排整整齊齊地列在潔白的宣紙上,看著極為漂亮。 他并沒有因為這場考試容易而掉以輕心——不說時人一直有小試難大試易的說法,他也向來習慣了行事認真,而將來若想在更廣闊的科場上取得成績,就不能放過沒一場能夠積累經驗的小考,這就和未來世界高考前不計其數的模擬測驗是一個道理。 就這么凝神靜氣的,直到將最后一筆落下,謝良鈺緩緩放下手中的毛筆,活動了一下酸痛的手指,再看看外面的天色,約莫正是午未時過后不久,已經快到放牌的時間了。 此時已經有些人交了卷子,但因未放牌,縣學大門沒開,他們便也只能在考場外頭等著,有些人湊在一起小聲說這話,雖盡量壓低了聲音,但還是有一些模模糊糊聽不清楚的聲音傳到考場里,再看周圍還沒有寫完時文的考生,有些人便忍不住抬頭張望,露出了些許焦慮的神色。 ——不論是什么時代,那些提前交卷的學霸們都是讓人頭疼的存在啊。 謝良鈺卻不在意這個,老神在在地認真洗了筆,發現臺上監考的明寅鋮正往自己這邊張望,還特意對他笑了笑。 明縣令:“……” 這姓謝的小子還當真與眾不同,人家考試人家考試都是一臉苦大仇深奮筆疾書,他卻像是在外郊游閑庭信步似的,不著急寫,不著急交,現在這會兒居然還笑得像朵花兒似的……他以為這是在考試還是在選美??? 若不是還要顧及儀態,縣令大人都想要當眾翻一個白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