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通知家屬過來，她這樣要住院哦，不住院不行的，可能有腦梗，回去的話萬一在家里有點什么，一下就過去了?！?/br>
    張丹面色嚴肅地勸道，極力動員老太太住院，她家阿姨也在一旁幫著勸，老太太猶猶豫豫，最終還是答應了。

    不忘對他們抱歉：“真是麻煩你們了?！?/br>
    八十多歲的老人，梳著整齊的頭發，衣衫整潔，眉宇間都是慈祥，雖然病著，但她還是在盡力地保持著自己得體的一面，很有教養。

    張丹笑著安撫她：“您好好聽話治病，趕快好起來出院，再也不要來，就不會麻煩我們啦?！?/br>
    說著對許瀠心道：“讓她去繳費，等這邊開好轉運單，你跟小姚幫忙送上樓去?！?/br>
    許瀠心點點頭，看他拿著病歷本匆匆走了，然后一邊等急診醫生開轉運單，一邊跟老太太說話，問些基本信息。

    “您退休之前是在哪兒工作??？”

    “在音樂學院?！崩咸阂种约菏稚系亩秳?，笑瞇瞇地看著她，“我有很多像你一樣年輕的學生?！?/br>
    原來是老師啊，難怪氣質這樣好，許瀠心恍然大悟，又問她家住哪里，有幾口人幾個孩子之類的，一邊問，一邊往本子上記錄。

    等問到老太太的既往病史，這邊手續辦好了，她便推著老太太去坐電梯，剛回到科室，還沒來得及問護士新收放哪床，就見封睿拿著病歷夾出來了。

    他看見輪椅上坐著的老太太，愣了愣，“……趙奶奶？”

    第6章 原來是小睿的師妹啊，那就是自……

    剛入院的老太太竟然是封睿認識的，這讓許瀠心甚是驚訝。

    “這是我家鄰居的趙奶奶?！狈忸＝忉尩?，打量一下輪椅上的老太太，“趙奶奶您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老太太看見他，臉上的笑容更加和藹可親，“是小睿啊，沒什么事，就是手抖得厲害，醫生說要住院才行?！?/br>
    說著她抬了一下左手，沒抬起來，于是只好苦笑著搖搖頭，用右手拍拍自己左臂，自嘲道：“老嘍，要麻煩國家了?！?/br>
    封睿失笑，安慰道：“您年輕的時候給國家培養這么多人才，做出過貢獻，您老了，這是應該的?！?/br>
    話音剛落，就看見老太太的保姆從病房那邊過來了，見著封睿也是一陣驚訝。

    “喲，這不是姜老師家小睿么，你在這兒上班??？辛苦吧，可好久沒見你回家了?！?/br>
    封睿哎了聲，笑應道：“剛好在這邊輪轉，劉爺爺還好吧？”

    “還行，平時都小心著呢?！?/br>
    “對了……”封睿點點頭，看了一眼靠在護士站邊上的許瀠心，介紹道，“這是我師妹許瀠心，言午許，瀠洄的瀠，心情的心，瀠心，這是照顧趙奶奶的陳阿姨?！?/br>
    許瀠心眨了眨眼，雖然不知道他為什么要介紹自己介紹得這么詳細，但還是乖巧地點頭：“陳阿姨好?！?/br>
    “小許醫生也好?！标惏⒁绦呛堑貞司?，又夸道，“小許醫生長得真好看，原來是小睿的師妹啊，那就是自己人了?！?/br>
    許瀠心干笑了聲，還沒想好怎么回答，就聽護士道：“許醫生，血壓139/79mmhg，心率80，放45床哦?！?/br>
    “給，這是病歷?！?/br>
    “好的，謝謝?！痹S瀠心松了口氣，這下不用再費心想怎么應答了，轉頭問陳阿姨，“家屬通知了么？”

    陳阿姨忙應道：“通知了的，小劉老師下班就過來?！?/br>
    陳阿姨話音剛落，老太太就表示：“字我可以自己簽的，我右手可以?！?/br>
    許瀠心聞言便將筆遞給她，然后托著病歷夾，看她顫顫巍巍地在溝通單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道：“您住45床，先去休息，待會兒張醫生會過去看您的?！?/br>
    她剛說完，封睿就道：“我送趙奶奶去病房，你先回去忙?！?/br>
    “……那就……麻煩師兄?！?/br>
    許瀠心向他道了聲謝，轉身就拿著病歷夾要往辦公室走去剛走到門口，就見張丹拿著聽診器出來了，背后跟著小姚。

    “走，瀠心，我們去給病人查體，今天給你做個神經系統查體的示范，到時候要考的?！?/br>
    許瀠心一邊應好，一邊從口袋里把自己的聽診器拿出來，掛在脖子上。

    走到病房門口，三個人都先摁了點速消液搓搓手，然后才推門進去，看見封睿在這里，又少不得一陣驚訝和重新寒暄。

    然后才進入正題。

    所有醫學生在學習神經系統時，肯定會背四句口訣，“一嗅二視三動眼，四滑五叉六外展，七面八聽九舌咽，迷走加副舌下全”，每對神經正常與否都有其對應的檢查方式，還有共濟運動、生理病理反射的檢查方法，光這些檢查的名字就能讓人頭大。

    許瀠心緊盯著張丹的一舉一動，看他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夾住老太太的中指中節，然后用拇指迅速彈刮她的中指指甲，“這是檢查霍夫曼征，如果出現其他各指的掌屈運動，就是陽性?！?/br>
    頓了頓，又問：“霍夫曼征陽性提示什么？”

    冷不丁被提問，許瀠心的心立刻就提了起來，連脊背都跟著緊繃，“呃……”

    她飛快地在腦海里搜索關于霍夫曼征的內容，室內很安靜，所有人都在等她回答問題。

    她必須準確回答上來，作為一個醫生，如果她連上級的問題都回答不出來，丟臉不說，還會失去患者的信任。

    幸好她最終還是想起了書本里的內容，回答道：“提示上肢錐體束損傷或病變，常見于腦血管疾病和頸椎病變?！?/br>
    張丹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叩診錘，彎腰握住老太太的腳踝，用叩診錘稍尖的那頭自足底外側從后向前快速輕劃到小趾根部，再轉向拇趾側，然后問許瀠心：

    “巴彬斯基征陽性的表現和臨床意義是什么？”

    “拇趾背屈，其余足趾呈扇形張開。提示患者可能有中樞神經系統上運動神經元性損害，位于脊髓腰膨大以上或者是腦部的病變，常見于腦梗死、腦出血、腦腫瘤、腦實質炎癥、急性脊髓炎等?！?/br>
    她飛快地回答之后，看一眼站在病床對面的封睿，見他笑盈盈地沖自己點點頭，便忙低下頭去，繼續看張丹的檢查。

    “右側巴彬斯基征陽性?！?/br>
    “克氏征、布氏征、拉塞格征陰性?！?/br>
    他說一個，許瀠心就點一下頭，認真地記住每個檢查怎么做。

    一整套檢查做完，已經花去不少時間，張丹又問有沒有既往病史，“高血壓糖尿病冠心病有沒有？”

    回答說有房顫和二型糖尿病，“多久了？平時吃什么藥，控制得怎么樣？”

    “心臟這里已經有十年了，糖尿病也有七八年?！崩咸邶X清晰，慢條斯理的應道，“平時就吃二甲雙胍和阿卡波糖，還要打胰島素，控制得不是很好?！?/br>
    張丹問完了這些，就交代家屬來了以后讓他去辦公室找醫生，說完就離開了病房，許瀠心也就跟著走了。

    回辦公室的路上，張丹交代許瀠心：“開個顱腦的核磁，明天請內分泌科徐主任來會診一下，她這有可能是側偏舞蹈癥?！?/br>
    “因為血糖控制不佳引起的？”封睿從后面追上來，聞言問道。

    張丹點點頭，“她在急診做了ct，報右側豆狀核密度增高，要是可以的話明天讓她做個核磁看看?！?/br>
    從病房回到辦公室，許瀠心自覺地開始寫首程，張丹一邊出醫囑，一邊笑著夸她：“瀠心的基礎知識還是扎實的，我突擊提問都沒問倒?！?/br>
    許英培一邊在等下午門診一邊整理病歷，跟兩個實習生講本科室的常見病都有哪些，聞言笑著搭了句腔，“你收什么病人吶，怎么第一天來就提問，嚇死人了?！?/br>
    “側偏舞蹈癥待查，老年女性，左上肢一直不自主抽動，突然出現的，十幾天了，緊張或者激動的時候很明顯，安靜的時候就好點，血糖也控制不好，入院隨機血糖8.36，ct報右側豆狀核密度增高?！?/br>
    聽了張丹的話，許英培點點頭，“做個核磁看看咯?！?/br>
    頓了頓，又沖封睿抬抬下巴，“封睿，你閑著也是閑著，給你師弟師妹們講講側偏舞蹈癥唄?！?/br>
    封睿摸摸鼻子，剛要答應，卻又看了一眼在認真敲病歷的許瀠心，見她看都不看這邊一眼，這才應了聲好。

    轉身從文件柜的上方拿下一本教材來，聽見許瀠心對小姚說：“快去聽課，我來寫就行了?！?/br>
    他抿抿唇，又在一邊扯了張打廢的打印紙，抽了支筆，開始邊講邊寫。

    神內科值班是二十四小時，下午六點，已經是下班時間，有的人不忙，已經準備要走了，到七點左右，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許英培下門診回來，拿了東西又要走，見封睿還坐在許瀠心旁邊，看著電腦，心里暗嘆口氣，問道：“封睿，你怎么還不回去？”

    封睿聞言眼睛眨了一下眼，“待會兒走?！?/br>
    許英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點點頭，道：“那我先走了，要是有事你們就打我電話?！?/br>
    她剛走，張丹就張羅著要點外賣，問封睿要不要一起吃，封睿毫不猶豫地應了句：“好啊?！?/br>
    “我看你就是故意留下來蹭飯的?！睆埖む止局г沟?。

    許瀠心半點都沒覺得哪里不對勁，甚至還挺高興又可以和他一起吃飯，扭頭看了他一眼，嘴角翹了翹。

    看她的眼睛又彎成了小月牙，封睿有點想拍拍她的頭，又只能忍下來。

    然后跟張丹插科打諢似的說了句：“吃你的是給你面子，不要不識抬舉?！?/br>
    張丹剛要反駁，楊江就甩著手從外面進來了，告訴他：“老張，你45床的家屬來了?！?/br>
    “讓他進來唄?！睆埖ひ贿呎f，一邊起身走過去，在門口沖外面招招手，將患者家屬叫過來。

    趙老太太的兒子姓劉，據說也是音樂學院的老師，封睿見到他便主動叫人：“劉叔叔好?！?/br>
    “誒，小睿啊?！鄙裆睋牡膭⒗蠋煈寺?，然后看向張丹，“張醫生您好，不好意思來晚了，我想問問我媽現在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嚴重嗎，好不好治療？”

    “您先坐?！睆埖な疽庖幌?，讓他坐下，然后道，“您母親的情況是這樣的，據你們家保姆阿姨說，她應該是在十多天前就無明顯誘因地出現了左側肢體無力、不自主抖動，但因為不想麻煩你們，所以一直沒說，拖到今天才來看，急診醫生給她做了顱腦ct……”

    “現在根據她的癥狀和現有檢查結果，我們懷疑應該是側偏舞蹈癥，但是不是糖尿病性舞蹈癥，還要等進一步檢查才知道?！?/br>
    劉老師聽到這里著急地問了句：“如果是這個病，能治嗎？為什么會得這個??？”

    “目前來說，這個病的發病機制還不是很明確，可能跟激素因素、多巴胺能的高反應和遺傳有關，治療上主要是控制血糖，血糖正常了，癥狀就會緩解，也不會有什么后遺癥，預后還可以，你們不用過于擔心，至于是不是確診，還要明天的檢查結果出來才能下定論?！?/br>
    “那就好，能治就好……麻煩你們了，有什么需要我們配合的盡管說，我們一定配合……”

    聽說親媽的病能治，劉老師的神情頓時便放松許多，臨走前還跟封睿又說了幾句話，大概是說他mama從外地演出回來了之類的。

    許瀠心這時才發覺，自己對他的了解原來只有在學校時的那一點點。

    吃完飯后大家守著辦公室，封睿想到她剛才沒有聽他師弟師妹們講舞蹈癥是怎么回事，便主動道：“我跟你討論一下剛才他們問的那些問題？”

    這個說法真是委婉。

    許瀠心失笑，“好啊，麻煩師兄?！?/br>
    楊江見狀說了句，“我以前怎么沒這么好的師兄?！?/br>
    “因為你是男的唄，你應該找師姐?！睆埖ゆ倚χ亓怂痪?。

    等封睿把課講完，接了個電話，就說要先走，“嚴師兄他們找我吃宵夜?！?/br>
    “瀠心，小姚，你們也回去吧，太晚了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睆埖じ纱喟褍蓚€女生也打發回去了。

    封睿便笑著看向許瀠心，“師妹，我送你回去吧，剛好順路?！?/br>
    許瀠心沒多想，他們的確住同一個小區，只是不同單元，平時也不怎么能見到罷了。

    聞言點點頭，“謝謝師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