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驅動在這個年代還是新技術，絕對的世界前沿技術，但是這個前沿技術并不算復雜。賣給沙特的履帶式增雨火箭發射車的單價是其他兩個客戶的三倍，除了輪式換成履帶式其他價值就體現在電驅動旋轉基座上。

    從實際使用上來看，電驅動旋轉發射器自然是更加的高效和準確，但沒有火控系統的聯動單單是一個電驅動的基座，能發揮出來的作用是有限的。但電驅動基座看起來逼格高，這正對沙特客戶的口味。

    因此陳鐵軍必須要想辦法把這個難題克服掉。

    他派方成功和蘇青去粵省聯系這方面的技術，同時也聯系了第二汽車廠進行詢問。車用電驅動裝置聽起來高大上很復雜，實際上就是一個利用車載蓄電池作為動能驅動的做功裝置，差別無非是功率大小罷了。

    這一面請薛建平加工滾軸同時帶一個班的技術工人，另一面和在外跑動聯絡的方成功電話往來討論電驅動裝置的問題，進展不太順利但好歹一直向前推進。隨著項目的不斷發展完善，陳鐵軍越發的感覺到外匯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賺。

    尤其是這一天他去看滾軸加工進展的時候，在車間里薛建平拿著一張報紙指著上面的一則新聞笑著大聲對他說，“要是有五軸機床就好了，幾天就能完成你要的量，而且精度會高很多，成品率肯定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我只能做到百分之八十?！?/br>
    “五軸機床？”陳鐵軍頓時就震驚了，順著薛建平指的那則新聞看過去，是世界簡訊，韓國要向蘇聯出口五軸數控聯動機床遭到了美國的阻止。

    他有些記憶了，上一世這件事情鬧得挺大的，好像后來韓國還是偷摸的賣給了蘇聯幾臺。不過那應該是七十年代的事情，怎么都八五年了才出新聞？似乎有些不一樣了，或者說這些本來就會發生的事情陳鐵軍上一世的記憶中是沒有的，畢竟他不可能什么事情都知道。

    薛建平隨口那么一說就繼續干活去了，卻不知他這么隨口一說讓陳鐵軍記在了心里。薛建平知道五軸機床的意義嗎？顯然是知道的，因此他在說的時候就像是在說一個夢。

    而陳鐵軍清清楚楚的記得后世百科里對五軸機床的描述：五軸聯動數控機床是一種科技含量高精密度高專門用于加工復雜曲面的機床，這種機床系統對一個國家的航空航天軍事科研精密器械高精醫療設備等等行業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五軸聯動數控機床系統是解決葉輪葉片船用螺旋槳重型發電機轉子汽輪機轉子大型采油機曲軸等等加工的唯一手段。

    用“舉足輕重”“唯一”這樣的字眼對一種設備進行這樣的描述是極少見的。

    一句話概括：五軸聯動數控機床是國之重器。

    用五軸聯動數控機床系統加工球面滾軸就是殺雞用核彈。大型發動機葉輪螺旋槳葉片等復雜曲面的加工才是真正厲害的地方，通常這些部件都是使用超高強度特種鋼材制造而成的，一般加工機床既做不到多曲面的一次加工成型也無法對這一類超高強度特種鋼材制品進行加工。

    后世流傳甚廣的一個故事是這樣講的，蘇聯的潛艇噪音大，被戲言開出港口就能被北約國家的艦艇聲納探測到，自從蘇聯從韓國獲得了五軸聯動數控機床系統，他們的潛艇噪音水平大大下降，后續研發的著名的“基洛”級常規潛艇更是有大洋黑洞之稱。

    可見這種高尖機床系統的影響力，而這種機床在巴統限制出口目錄里是排在前列的技術，是西方國家堅決不對外擴散的高尖技術。

    陳鐵軍看著自己這個百來號人加工全靠人工的小工廠，再想想代表著工業巔峰技術的五軸聯動數控機床系統，怎么都覺得別扭，頗有些癩蛤蟆想吃天鵝rou的意思，可是轉念一想，如果連想都不敢想豈不是白回這世上再走一遭了？

    韓國……

    華韓建交了，生意也做了起來，也許可以讓黎耀輝試著打聽一下探探路子，先把前期的情報搜集工作做起來。

    眼看著1986年的春節臨近了，已經出去一個多月的方成功和蘇青卻依然沒有找到合適的電驅動裝置，這讓陳鐵軍不得不考慮放棄沙特客戶的訂單了。好在兩伊客戶的訂單已經完成一小半，而訂金也全部支付到位了，這一次是直接劃到了9527廠的賬戶上的。外商給的是美元，上級領導機關按照匯率給9527廠華夏幣。

    107毫米口徑火箭增雨發射器是簡單機械，生產起來并無很大困難，況且9527廠以前曾經大量生產過這款機械，因此原材料充足的情況下進行三班倒加班加點生產，產品流水一般出來，而且質量絕對是上乘。9527廠再小也是正牌兵工廠，手工精度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1986年元旦這一天，方成功和蘇青回來了。

    在辦公室里陳鐵軍見到了二人，他們放下行李就直接過來了，但見神情憔悴臉頰骨突出，都瘦了一大圈，可見在外的將近兩個月的時間里他們過的是什么日子。

    這年月出門可真的是受罪，去一個地方只要需要坐火車的通常都是一天起步，除了火車外就是步行，城中短途交通基本靠雙腿。住的方面如果去的是大城市情況還好一些，他們拿著兵工廠的介紹信可以在任何部隊招待所兵站免費入住，好歹有一張屬于自己的床。如果去的是落后的地方那可就沒那么多講究了，有個能躺下的地方就不錯了。再加上方成功和蘇青非常的節省，能不花錢盡量不花錢。

    方成功拿出用布包了一層又一層的錢放在陳鐵軍辦公桌上，說，“廠里給的兩千塊經費剩下的，事情沒辦好，慚愧?！?/br>
    陳鐵軍看著厚厚的一疊鈔票，皺眉說，“怎么沒花？錢給你們帶上就是要花出去的，你原封不動帶回來，路上喝西北風了？”

    “花了的，花了三百多?！狈匠晒π奶鄣卣f，“光請吃飯就花了差不多二百塊，可惜沒發揮作用?！?/br>
    八十年代的兩千塊是巨款，真的是巨款，而三百塊錢已經9527廠五名職工的月收入總和了。方成功的心疼絕對是真實真切的。為了保證隨身攜帶的這筆錢的安全，蘇青身上是帶著槍的。

    陳鐵軍的本意是讓方成功用這筆錢和珠三角地區一些電子技術廠家把關系搞搞聯絡聯絡感情，大方的付出一些代價，盡管現在用不上但以后是肯定能產生作用的?，F在看來方成功沒有按照他說的做，而是直接拿出部隊工廠的身份走正常的渠道來進行聯系。無奈之下陳鐵軍也沒說什么，畢竟剛剛改革開放大家的市場思維還沒有得到強化，一些“旁門左道”的做事方式都還沒學會。

    “老方你不用自責，這段時間你們搜集到的情報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了，雖然說沒有找到解決電驅動裝置的辦法。出去走這么一趟感觸良多吧？跟我說說珠三角?！标愯F軍說。

    方成功疲憊的神色頓時亢奮起來，但是閃動著的眼睛里有一些困惑，說道，“仿佛另一個世界，尤其是深圳。到處都是建筑工地，到處都是做生意的人。很多工廠雇員好幾百，這不是資本家么？”

    “有一座很高的樓。我們去的時候是十層，幾天后又從那里經過我數了數變成十五層了，跟變魔術一樣?！碧K青像是在說一件地球之外的事情，對他來說那個熱火朝天的建設場面是完全超出想象的。

    不只是他，此時此刻大多數華夏人都想不到會有那樣的場面出現，更不敢想華夏的未來是多么的輝煌。

    可以說，這一趟出差到珠三角地區尤其是深圳，對方成功和蘇青來說是一場洗禮，他們目睹了改革開放始端開始迸發出來的經濟活力。相比之下，春城是另一個世界。他們的感受尤其深刻，甚至從火車站回廠里的路上看到沿途的幽森的國營商店想到深圳那些熱火朝天的個體戶商店，心里會生出一種奇怪的厭惡感。

    去國營商店買東西你得求人，就這樣還不一定能買到，不是有錢就行?？墒窃谏钲趥€體戶商店里，售貨員的熱情招待和充足的商品是任由你自由挑選的，走到哪都是笑臉相迎。兩者一比高下立判。

    然而，震驚之余依然存在著疑惑。

    方成功問道，“這還是社會主義嗎？”

    他在問陳鐵軍，也是在問自己，更是在問此時此刻正在發生著變化的社會。習慣了深圳滿大街的西裝西褲花裙子之后，回到春城再看黑白單調的制式服裝，那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就越發的強烈。

    沒有人能夠回答方成功的問題，除了陳鐵軍。

    陳鐵軍認真地說道，“老方，這是社會主義，現在是以后是永遠不會改變。這是社會主義市場化經濟，本質不會改變但是經濟方式和結構是會進行改變的。老百姓關心的是怎么樣才能過好日子，基于我們的體制下日子越過越好?！?/br>
    “要轉變思維了。你看咱們廠，以前就埋頭生產，現在我們是既生產也銷售，自己拉單子出口產品，不靠上面的生產指標過日子而且把日子過好了，這不是大好事嗎？”

    顯而易見，沒有一段時間他們是很難完全消化所看到的變化的。

    “說說你們的收獲，你們一定有收獲的，關于電驅動方面的技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