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要買下格魯曼公司所有庫存的f-14戰機，還要買他們的生產線，買他們的生產許可自行生產，買配套的導彈，買十倍的零部件，甚至要買五十套f-14裝備的火控雷達；買艾布拉姆斯主戰坦克，與西德萊茵公司談判引進配套的120毫米滑膛炮；買lm2500燃氣輪機用于裝備新一代導彈驅逐艦，并且買全套技術自行生產；買un-60黑鷹直升機，買西科斯基的生產線自行生產……

    甚至提出要買美國現役的航母！

    李萬山的手都快拿不住草寫的清單了。

    他出去向上級匯報回來前后不到半個小時，陳鐵軍居然寫了一張讓他震驚無比的購買清單來。海陸空全面覆蓋，而且每一項都直指美軍現役的先進裝備。且不說美國人是否愿意出售，清單上的東西哪怕是耗盡國庫也拿不下來。

    “鐵軍，你這是異想天開，你也是真敢想！別說這上面列出來的二十多項裝備技術，單單是其中一項，咱們也買不起！”李萬山抖著手上的清單激動地說道。

    陳鐵軍卻是真的異想天開，很冷靜地說道，“一不做二不休，想想辦法，比如用國家信用向美國金融企業貸款，再不行用資源抵押，油田，礦山，什么值錢就拿什么來抵押，全面貸款，借美國金融企業的錢?！?/br>
    “嘭！”

    李萬山猛地一拍桌子怒起，臉色漲紅指著陳鐵軍罵道：“你這是在賣國！”

    “這是生意，與國家主權無關?！标愯F軍依然很冷靜，“李處長，你先冷靜一下，冷靜下來我們好好研究研究。你應該知道，我既然能夠結合國際上公開發布的信息判斷出格魯曼公司陷入了嚴重的財務危機，同樣能夠結合相關信息作出其他判斷?！?/br>
    李萬山的胸口因為激動劇烈起伏著，盯著陳鐵軍怒氣沖沖，好一陣子才慢慢冷靜下來，認真思考陳鐵軍的話。也是有道理的，陳鐵軍既然能做出對格魯曼公司的準確判斷，也能結合其他信息做出其他判斷?，F在，陳鐵軍對格魯曼公司的判斷無疑是精準的。如果不是遭遇了嚴重的財務危機，格魯曼公司根本不可能如此積極主動的來談出售f-14戰機這件事情。要知道，李萬山這邊只是代表航空工業部簡單的發了一個詢價過去。

    國家沒錢，是沒有很多外匯儲備，但是人家肯定不會認你的貨幣。

    等李萬山坐下，陳鐵軍給他的水杯續滿了茶，又遞過去煙，給他點火，自己也點了一根抽起來，用盡量平靜的語氣緩緩說道，“李處長，你對當前的國際形勢怎么看？”

    怎么突然轉到國際形勢上面來了？

    李萬山皺眉看著陳鐵軍。

    這一年，戈爾巴喬夫上臺了，蘇聯已經步入了生命的最后幾年，這個星球上唯一能與美國抗衡的超級國家正在不可挽回地踏上了死亡之路。

    然而，陳鐵軍很清楚，就算他分析得再精彩，此時此刻也不會有人相信龐大如斯的紅色帝國會轟然倒下。別說其他人不信，就連始作俑者美國人也不信。當戈爾巴喬夫宣布蘇聯不復存在的時候，最吃驚的甚至是美國人！

    因此，陳鐵軍沒有自問自答，而是拋出第二個問題，“你認為咱們與美國現在的關系能夠保持多久？”

    這絕對是誅心的一問，精準得猶如手術刀刺入了李萬山的心臟，正如大多數他這樣的人一樣，心底始終不相信與美國能繼續如此地走得很遠，但是又不愿意去那樣設想生怕破壞了現在美好和氣的局面。

    歸根結底只是自己的幻想。

    誰都不會缺乏戳破幻想的勇氣，但此時許多人是迷茫的，沉浸在十年陣痛之后的愉悅之中，整個國家都在將過去十年積攢下來的怨氣發泄出來，于是有了所謂的文藝方面的黃金時代。然而歸根結底只是因為接觸到外界新鮮事物時的短暫的狂歡，是沒有方向的，甚至許多領導干部都會在這十年里迷失掉自己以及信仰。

    歸根結底是要腳踏實地地干實實在在的事情，實實在在看得見摸得著的事情。

    “你覺得我國經濟發展的未來前景如何？單說外匯儲備，十年之后超過三千億美元，你認為有可能嗎？”陳鐵軍再一次問道。

    李萬山陷入沉思，但是他根本還沒能夠把陳鐵軍提出的三個問題連接起來。彼此又存在著什么關系呢？

    陳鐵軍不想再浪費時間，他唯一能接觸到的能影響到軍工外貿的人就只有李萬山，他想要執行瘋狂的計劃，就必須也只能說服李萬山，讓徹徹底底的相信自己對未來的判斷。做到這一點是基本不可能的，因此陳鐵軍還必須要進行欺騙！

    “眼下的環境十分十分的難得，也許以后咱們再沒有當前這樣好的軍工外貿環境。我之前講過，現在能買到的東西，哪怕是一把自動步槍，未來咱們也許花上一百倍一千倍的代價也買不到。李處長你是明白的，兩個意識形態對立的國家絕無可能永遠的保持當前這般關系?！标愯F軍說道。

    “李處長，有句話講得是有道理的，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用在外貿方面我相信是絕對正確的。軍隊欠下的功課太多了，咱們的軍工研制也停滯了十多年?？纯词澜?，都在進步，唯有咱們在原地踏步，甚至很多方面比不上十年前。我聽說運十要下馬，研制工作基本停頓了。一些人提出造不如買買不如租，實在是短視。這么大一個國家不能自己造大飛機，這么大的市場拱手讓出去，這才是賣國！”

    說到這里，陳鐵軍情緒很激動了，不得不停下來喝茶讓自己冷靜下來。

    幸運的是，在對待運十項目上面，李萬山是支持繼續研制的。上飛提交了區區三千萬元的研制經費申請，國家財政部到現在都沒有批復，兇多吉少?？墒菂s愿意花費上億美元買麥道的飛機，建廠替麥道公司組裝飛機。從整機廠變成組裝廠，李萬山一樣不能理解。

    “鐵軍，我相信你一顆紅心是為了部隊?？墒侨ツ睦锱X，哪有那么多錢，就算有，上面也不會批準。清單是你寫的，你應該知道這些東西意味著什么?！崩钊f山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道。

    陳鐵軍冷靜下來，說道，“貸款，向美國金融公司貸款，向一切愿意給我們貸款的西方國家金融企業貸款?！?/br>
    “不可能！上面不可能同意用資源去抵押！絕對不可能！”李萬山想都沒想就說道，他甚至不認為正在說的事情不是他能決定的。

    陳鐵軍盯著李萬山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如果以后關系破裂，美國企業中斷交付，咱們怎么辦？”

    “什么意思？”李萬山猛然凝眉。

    沒等來陳鐵軍的解釋，他卻很快想明白了！

    李萬山呆若木雞，心里的震撼無以復加，看陳鐵軍的眼神更像是在看魔鬼，太可怕了。李萬山不是一般人，他是恢復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學生，在華清大學學習了四年直接分配到當時的三機部工作，干了沒兩年公派出國留學，是少有的具有國際眼界的年輕干部。若非如此，陳鐵軍所講的這些怎么可能被他聽進去。正因為多少了解情況，李萬山才對陳鐵軍所提出的意見建議很重視。否則，憑什么相信不過二十歲出頭的部隊副營級干部？

    別人在場的話，絕對搞不明白陳鐵軍想要真正表達的含義，但是李萬山聽懂了，因此才感到震驚。

    繼而是狂喜，抑制不住的狂喜。

    他是極少數懂國際法的部位干部，很清楚一旦對方違約，己方完全可以合理合法地把所抵押的資源收回來。最關鍵的在于，加入未來兩國關系惡化，甚至根本不用去考慮合約條款。既然你不交貨，也不要指望利用我哪怕一分資源——反正資源是在我這里！

    冷靜而飛快地思考之后，李萬山赫然發現，陳鐵軍提出這樣瘋狂的計劃，是建立在未來兩國關系惡化這一前提之上。這已經超出了他的意識。作為部位中層，盡管位置關鍵而且權力很大，但終究是中層，視野顯然到不了去判斷分析國與國關系這個層次，更不要說做出結論?？梢哉f是想都沒有想過。然而，李萬山不是沒那方面的能力，他同樣具備了向高層獻計獻策的資格，只能說崗位限制了他的眼界，看不了那么遠那么寬，何談思考。

    陳鐵軍提出三個問題，甚至不需要給出答案，已經能夠在他心里掀起滔天巨浪。過去一段時間，在第一次與陳鐵軍見面之后，李萬山下意識的多方尋找國際時事資訊的材料來學習，不能說對國際局勢一無所知，尤其是東歐蠢蠢欲動的局勢。他嗅到一些味道，但正如前面所提到的，別說是他，在這個星球上恐怕沒有人相信幾年后龐然大物的蘇聯會四分五裂。

    但是，有一個李萬山是有清醒認識的。

    中國與美國當前的蜜月期是從何而來的？絕不是許多人所認為的中國替美國教訓了越南這個因素。這種可能性幾乎不可能存在。但是絕對與對越自衛反擊有關系。關系在哪。在于中國同時要借助這一場戰爭告訴這個星球上的所有國家——歷經十年浩劫的中國依然是那個中國，軍隊依然是能夠打贏任何一場捍衛主權的戰爭的軍隊。當然不可否認存在著證明自己為接下來的談判爭取更多主動權的因素。戰爭本身就是政治的延續。

    那么，促使美國在極短的時間內調整對華政策，從老死不相往來迅速轉化為現在的能夠進行高技術含量的軍工項目合作的最大因素是什么呢？

    李萬山是在英國留學，恰好他留學那幾年是中國與西方國家關系開始緩和的幾年，他是看得很透側的。

    根本原因是因為美國需要一個足夠堅固的對抗華約的前沿陣地。1979年之前是日本，美國將日本視為東亞地區對抗華約的橋頭堡。但是，如果中國可以成為這個橋頭堡的話，美國人會怎么想呢？會欣喜若狂。無論是二戰中中國體現出的巨大戰爭潛力還是地理位置國土范圍人口資源等等，日本都完全不能與中國相提并論。最關鍵的是，中國與蘇聯是同一意識形態下的國家！

    爭取到中國就能擁有一個更加龐大的橋頭堡！

    沒有這些因素，兩個敵對了那么多年的國家，顯然不可能在短短幾年時間里就走到現在這樣的密切關系狀態當中來。

    搞清楚了這些，李萬山就不難理解陳鐵軍做出結論的依據了。

    國與國的關系永遠只看利益，失去了共同利益就只剩下矛盾和沖突，結果不言而喻。他沒有想過一旦蘇聯解體國際形勢會怎么樣變化，恰恰相反，蘇聯畢竟是老大哥，假若有一天和老大哥的關系緩和了友好了，當前與美國的關系還能存在嗎？三歲小孩都知道絕無可能。

    李萬山逐漸相信陳鐵軍的結論，與美國的關系早晚有一天還是會趨于冷淡的，與蘇聯的關系也是早晚有一天會破冰的，因為畢竟是世界上兩個最大的秉承同一信仰的國家。

    可是，這個時間如何把握，他自己沒任何結論，也不相信陳鐵軍的結論。別忘了，陳鐵軍制定這個瘋狂計劃的前提是建立在五年后與美國關系惡化軍貿停止這個基礎上。

    然而，李萬山同樣深刻地感覺到陳鐵軍的分析是立得住腳的，是極有可能發生的。陳鐵軍是以后來者的角度進行分析的，邏輯顯然是非常嚴密，李萬山有這樣的認同感并不奇怪。

    更重要的是，通過幾次談話，陳鐵軍已經打掉了李萬山潛意識里對西方發達國家的盲目仰望和自卑，讓李萬山意識到那些國家和那些人其實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以對付！八十年代很好，也很壞，壞就壞在大環境之下許多人對西方發達國家尤其美國出現了盲目崇拜的心理，認為美國的都是好的國內的都是不好的。這種錯誤輿論導向所造成的后果影響深遠，甚至直到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個時間都沒能完全的糾正過來。

    陳鐵軍無疑是深知這些的，因此看上去他是在跟李萬山擺事實講道理，實際上是用這些用力的分析來扭正李萬山心里對美國的崇拜以及畏懼。

    現在看來顯然是有效果了。

    “李處長，買賣不就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嗎，如果連想都不敢想，這個生意真做不好。對咱們來說一點損失都沒有，哪怕兩國關系真的能一直保持這個狀態下去，咱們有損失嗎？就算沒有這些，哪些資源，石油礦藏，未來一樣要與外國人合作開發，畢竟咱們要通過他們學習世界先進水準的技術?！?/br>
    陳鐵軍緩緩說道，“總而言之，咱們現在遇上了最好的機會，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br>
    “我只是個負責具體事務的，就算把清單交上去，也不見得有效果?！崩钊f山狠狠抽了口煙，說道。

    聞言，陳鐵軍心中暗喜，道，“我相信許多領導是不太了解的，你是負責具體事的，而且是懂技術的，你的意見直接能夠影響到領導的決策?！?/br>
    李萬山陷入了沉默。

    事實上過了差不多十幾分鐘，陳鐵軍抽掉了三根煙，李萬山才看著清單沉聲說道，“只憑這些很難引起領導的重視?！?/br>
    “一天時間，你我一起商討，一天時間能拿出詳細的方案?！标愯F軍當機立斷。

    李萬山還在猶豫。

    陳鐵軍卻不再勸說了，很有耐心地等待著。

    “英國人和法國人明天就到南港，和格魯曼公司的談判不能耽誤?！崩钊f山說道。

    笑了笑，陳鐵軍說，“很好處理。把英國人和法國人安排到另一個招待所，不過要讓格魯曼的人知道他們的存在，再告訴格魯曼的談判代表談判時間往后延一天?！?/br>
    “格魯曼公司肯定會著急了?！崩钊f山眼前一亮，微微點頭。

    陳鐵軍說道，“但咱們不會去和英法公司的人接觸，也晾著他們，正好有時間把方案做出來。相信談判結束之前，上面對方案的持什么態度也有消息了?！?/br>
    把牙齒一咬，李萬山重重的摁滅煙頭，道，“好，豁出去了！”

    時隔多年后，每當想起這件事情，李萬山都想不明白為什么當時會有那么大的勇氣和陳鐵軍一塊瘋？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