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南港，從火車南站出站口出來，海軍派來的車遲到了，四人站在路邊抽煙等候。列車難得準時一趟，接站的自然就遲到了。

    北面的馬路有些異動，不斷有人向馬路邊匯集翹首以盼。

    正奇怪的當口，一溜解放卡車出現，前面是開道的警車，竟徑直的朝站前廣場這邊駛來。此時，陳鐵軍才注意到在廣場北面有高臺，依稀能夠看到高臺之上高懸著白字黑字的橫幅——公審大會！

    陳鐵軍悚然一驚，猛地想起這幾年正是全國各地大搞嚴打的時期。百廢待興的七十年代末，公檢法機關的震懾力降到了最低點，導致惡性案件層出不窮。1982年國家決定在全國范圍內開展專項的打擊違法犯罪行動，出重典治理社會治安。

    十幾臺解放卡車依次停下，每一輛上面都有十來名被反綁了雙手后背插著寫著罪名的牌子的囚犯。這些已經被定罪了的囚犯在公審大會之后通常會直接押往監獄或者刑場。交頭接耳討論著的人們面露驚恐與好奇，心里受到了極大的震撼。甚至有些地方會組織學生觀看行刑，普法從學生抓起。

    陳鐵軍和葉達飛在嚴打之前就參軍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感到頗為新鮮。李萬山和徐慶陽雖然在部委工作，但是這幾年全國各地地跑，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南港市區的治安還是較好的，往南去的縣鄉就比較亂了。前段時間部隊三產公司一臺拉物資的車經過康?？h的時候被劫了。案子破了才發現，不是什么歹徒，竟是附近的村民。許多人根本沒有法律意識?！崩钊f山說。

    陳鐵軍深有同感，“普法是迫在眉睫的任務?！?/br>
    說著話，海軍第三艦隊派過來接站的車到了。應該是早就打過了招呼，來了兩臺212吉普車，一行四人分乘，火速前往海濱招待所。安頓下來之后，李萬山甚至不打算休息，馬上把陳鐵軍叫過來介紹情況商討對策。

    陳鐵軍翻看著鋪滿了整張辦公桌的資料，心里很是驚訝。格魯曼公司的誠意可謂是十足了，提交的資料很齊全，甚至有一份絕對能稱得上絕密的技術標準規格書。側面證明格魯曼公司的求生欲有多么的旺盛。

    “翻譯路上，坐的是空軍的飛機過來?！崩钊f山說。

    略微訝異一揚眉，陳鐵軍說，“我暫時還能看得懂，問題不大?！?/br>
    讓翻譯坐空軍的飛機從京城飛過來，同樣說明了上面對此事的重視程度！

    “我一點也不奇怪了?！崩钊f山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小陳，你跟我說實話，你這一身本事是在哪里學的？你才二十歲，不太可能上過大學。但是你連專業的英語工業資料都能看懂，又不是自學能學好的了?！?/br>
    說謊容易，但常需要無數個謊來圓。

    陳鐵軍不愿意過多的解釋，事實上大多數問題都可以讓時間來解決。顯而易見的是，大多數人都會對一名二十歲的副營級部隊干部體現出來的超乎想象的知識以及能力感到不可思議，但是沒關系，都會慢慢習慣的，習慣了之后就不會感到匪夷所思了。

    “李處長，這一份資料是絕密級的，別說一款世界先進水平的戰機，就算是一件普通的工業產品，技術規格標準書都是非常重要的。我剛剛認真看了一下，格魯曼公司提供了這一份技術規格標準書是有余量的帶有cao作指導意義的。也就是說這根本就是他們內部的指導性技術資料?！标愯F軍手指點著桌面上厚厚那本書，沉聲說道。

    李萬山聽不太明白，他能勉強看懂這些英文資料，但是參透其中并且以此做出判斷，是超出了他的能力的。技術型官員是官員的一種，主要還是為官之道，那是不能和技術專家相提并論的。

    陳鐵軍很懂事地解釋說道，“在生產的過程中，每一道工序能夠接受的誤差值范圍，每一個cao作應該考慮的方案傾向，每一種材料的加工標準，包括可替換材料，這里面都有非常詳細的指導?？梢赃@么說，這本書是他們生產過程當中會頻繁用到的技術說明?！?/br>
    “格魯曼公司連這種資料都提供了，說明他們非常急切于與咱們達成合作，有可能他們的最終目的不止是出售戰機?！?/br>
    說到這里，陳鐵軍認真回憶了起來，似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李萬山說，“格魯曼公司的倉庫里有二十來架原本要交付伊朗空軍的f-14，1979年伊朗革命之后停止了交付，剩下的還沒有完成測試的應該有十幾架。他們賣掉這些戰機換取急需的資金可以維持一段時間的周轉但是沒有辦法徹底解決財務危機。我懷疑他們想要達成更深層次的合作?！?/br>
    “有可能嗎？美國人在國家一流技術方面對我們是遮遮掩掩的，正在搞的殲8改進型進展也不是很順利。會不會批準f-14的采購計劃都依然存疑，怎么會有達成深層次合作的意圖？”李萬山沉聲說道。

    陳鐵軍拿起煙，再一次指著厚厚的技術規格標準書，說道，“我的理由還是因為這個。另一方面，別看美國人下巴朝天的不好說話，如果咱們撇開它，它一定會著急。咱們不是也在和法國人英國人談嗎，直升機，雷達，艦炮，魚雷，航空發動機，哪一個不是重量級的。美國人不愿意放下架子來沒關系，咱們可以和英法兩國把貿易范圍擴展一下。談一下有什么關系，買不買是另一回事?！?/br>
    李萬山震驚地看著陳鐵軍，仿佛面對的不是部隊小干部，而是資深的外交家。

    “你，你是怎么……”

    “李處長，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沒有意義啊，我看還是專注研究怎么樣把談判給搞好?！标愯F軍打斷李萬山的話，點上一支煙抽了兩口，說，“我建議聯系英法兩國的貿易代表，把他們請過來，和格魯曼公司談的同時，也和他們進行簡單的接觸?！?/br>
    陳鐵軍提到的項目，有好幾個都是李萬山不知道的，但是他相信是肯定存在的。因此李萬山感到十分震驚。要知道這些可都是絕密級的消息，就算是內部人沒一定級別都沒有知情權。也正因為如此，李萬山更加相信陳鐵軍和葉部長存在某種關系。

    李萬山穩住心緒，緩緩點頭，“是個好辦法，可以給格魯曼公司施加一些壓力，免得他們以為自己是獨家生意了?！?/br>
    “就是這個意思。不過不是給格魯曼公司施壓，他們肯定是迫切的希望和咱們達成合作的。咱們這么做是通過格魯曼公司給美國相關部門施壓?！标愯F軍糾正道。

    李萬山說，“我得請示一下?！?/br>
    陳鐵軍說，“越快越好，從現在開始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能達成越多的合作協議，對部隊以后的發展，軍工研制的發展，是有越多的好處?！?/br>
    他是根據什么做出的結論，李萬山已經不愿意費心思去分析了去猜測了，立馬起身出門，說，“我現在就向上級請示?！?/br>
    招待所有保密級別的通訊室，是為下塔這里的軍地高級領導服務的。過去幾十年里，所有視察南港的軍地領導都住在這里，因此各方面的保障是很齊全的?，F在負責招待所安全保衛的還是海軍派出的現役官兵呢，有一個班的戰士常駐這里。

    陳鐵軍仔細搜索著記憶。那是上輩子的記憶了，兩輩子相加相隔了五六十年，要從浩瀚的記憶海里找到相關的蛛絲馬跡并非易事。好在他上輩子因為工作和興趣的關系，很是認真的研究過這段歷史。很具體的情況接觸不到，但根據發展的脈絡，以事后諸葛的角度來分析，是能夠做出相對精準的判斷的。

    以他的角度來看，格魯曼公司提供的這一批f-14戰機的資料的含金量是杠杠的。再過幾年，這些東西將會是對華封禁的技術資料，哪怕一個小小的宣傳冊子。念及此，陳鐵軍心中涌起一陣緊迫感。再過四年，當前的良好軍工外貿環境就會失去，眼下能把什么拿到手里，基本上就是未來三四十年的基礎了。

    他不由的閉上眼睛細細地思考起來。

    慢慢的一個大膽的計劃出現在腦海里，甚至他自己被嚇一跳。俗話說，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在能夠預知結果的情況下，許多事情將能夠控制在有利于己方，而不會再像上一輩子那樣蒙受損失。算起來經歷了兩次，五十年代中蘇蜜月，到了六十年代關系惡化，蘇聯突然撤走援助的全部技術專家，導致我許多重大項目陷入停滯。第二次就是八十年代的中美蜜月，到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所有正在進行的合作項目全部停止，中國再一次被孤立，接觸以及得到世界先進水平的技術以及武器裝備的機會徹底消失。

    既然知道這些結果不可避免，知道再過幾年會和美國人翻臉，為什么還要走原來的老路呢？難道就沒有辦法讓美國佬rou痛一下嗎？有的，肯定有的。但是陳鐵軍只是一個小人物，不過他現在已經得到了李萬山的認可，計劃就存在了可執行的可能。

    李萬山級別不高但是位置十分關鍵，上面的指示政策最終是要靠他來具體落實，而他的意見又是直接影響到各方態度的，可以說軍貿這一塊，他就是具體負責的那個人。

    念及此，陳鐵軍一不做二不休，微微閉上眼睛在腦子里快速完善那個大膽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