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的房間是按照級別來安排的，陳鐵軍副營級干部，住的是三人間，好在沒其他人入住，他可以安靜的思考對策。

    書桌上的煙灰缸堆滿了煙頭，枯坐了一個多小時，然后寫寫畫畫一個多小時，一包煙抽了個差不多，總算完成了初稿，重重送出一口氣之后，卻又躊躇了。

    該不該向車廠出賣理念，變數在于車廠也許看不到先進二十年的造車理念，也就是說，他現在寫下來的能夠徹底改變世界造車理念的文稿是一文不值的。除了這個辦法還能有什么辦法在最短的時間內搞到三千塊錢呢？

    三千塊，是黎耀輝能接受的最低價格的。

    下午經過了仔細的翻找，還真的讓陳鐵軍給翻出了一套23排量的柴油發變——至少使用了十萬公里的柴油發動機和配套的變速箱。平心而論，這個價格是地道的。變速箱不值錢，但是發動機可是金貴得很。按照黎耀輝的說法，看在標叔的面子上買一送一了，買發動機送變速箱，三千元錢一分不能再少。

    陳鐵軍必須弄到三千元錢，他依靠對lc系列車型的了解以及未來的技術發展方向，連晚飯都沒吃埋頭寫了一萬多字的文稿，打算想辦法聯系牛頭公司的辦事處，用這些文稿混個幾千元錢，結果寫完之后他舍不得了。這樣的文稿還是不落入帝國主義國家的手里為好。

    除此之外還有什么辦法呢？

    八五年八五年八五年，今年是八五年……

    陳鐵軍輕聲念叨著，開動腦子回顧所有的信息，試圖找到能夠解決當前難題的有利信息。

    一條差點被他忽略掉的信息跳了出來，他怔在那里擰著眉頭思索神情猶豫，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神情也逐漸的走向堅定。

    不管如何，總是要試一試的。

    看了看時間，晚上的八點，這會兒正合適。陳鐵軍不再猶豫了，穿戴整齊立馬出門去。這一次，他特意換上了軍裝背上了挎包，并且把軍功章都裝在了挎包里。他已經考慮好了，如果不成功，他就想辦法把一等功臣的軍功章給賣掉換錢。榮譽稱號是不能賣的，再窮也不能賣。

    出了招待所，陳鐵軍甩開步子往東走。讓人崩潰的是，他只能采取步行這樣的交通方式。的士是沒有的，三輪車是有的，但是晚上是沒有的。要不就騎自行車，可沒有自行車。

    所以他只能步行前往海灣西岸的海軍第一招待所，那個招待所是第三艦隊的機關招待所，海濱園林式，他住的海軍后勤小招待所一比，就是五星酒店和小旅館的差距。

    足足七公里的距離，陳鐵軍甩開步子走也走了一個小時。

    站在三岔路口一側打量著夜幕之中的海軍一招，陳鐵軍取出煙來點了根抽起來。這里離家不太遠了，把購買發變落實下來就可以回家看看。走了一路，陳鐵軍卻有些恍惚了。他記憶中的南港是2018年的，燈火輝煌的街頭，霓虹閃爍的高樓大廈外墻，車水馬龍的干道，繁華的美食街和夜場。與此時目及之處的灰暗孤獨寂寞形成了兩個極端。

    投身1985年的國防軍，更應該有一顆澎湃的心臟。這是美好時代的開端，是輝煌之路的始發。

    比如已經開始了近七個年頭的中美蜜月。

    此時此刻，波音公司的談判代表就住在海軍一招里。當然，陳鐵軍的目標不是波音公司的談判代表，按照紀律要求，他是不能私下與外籍人士接觸的。因此，他要找的是航空工業部的代表——他們也住在海軍一招。

    在陳鐵軍的記憶里，關于引進先進戰機這件事情，相關部門與美國的各大飛機廠進行頻繁的接觸商談?？哲娤Ｍ軌蛞Mf-16戰機，而海軍則認為f-16戰機與他們的要求不符合?？哲娨秃＼娺_成一致，然后再決定是否繼續和波音繼續談，還是把引進的目標機型換成其他型號。

    此時應當是較為關鍵的博弈時刻。

    陳鐵軍自然是清楚的，空軍沒錯海軍也沒錯，兩個軍種對戰機的用途是大相徑庭的，空軍要的是單純的制空，海軍要的是既能制空也能對海打擊，并且對作戰半徑的要求，海軍的要求更高?？偟脕碚f，f-16作為輕型戰斗機是適合空軍使用的，但是不適合海軍。

    部隊顯然沒錢同時引進兩種機型。

    空軍也好海軍也罷，他們是不能直接和波音談，外貿不歸部隊管。于是，負責航空工業的三機部，也就是現在的航空工業部，派出了談判小組，同時也是協調小組，與波音談，協調空軍海軍以求目標達成一致。

    陳鐵軍猜測，航空工業部的談判代表估計是焦頭爛額的。?？哲妼饳C的要求差距很大，不是那么簡單能夠調和的。最關鍵的是，選擇f-16所帶來的限制太大——只有重型戰機才能滿足海軍的需求。

    這是陳鐵軍可以利用的機會。

    作為正處級干部，李萬山手中的權力卻是讓更高級別的官員都要羨慕的。航空類機械的進出口全都要經他的手，不夸張地說，他的用章和簽名動輒數千萬上億元。

    這個快四十歲的有名的青年干部在南港待了半個多月之后，卻有了寧愿擔任個閑職的想法——那些當兵的太難伺候了，矛盾無法調和。眼看著一個月的期限要到了，空軍海軍卻誰也不愿意讓步，這讓作為引進項目主談判員的李萬山著急上火嘴角冒泡。

    “是，部長，我明白，是，我一定盡全力促和雙方?！睊炝藢＞€電話之后，李萬山又點了一根煙抽起來，喉嚨已經干啞起來，端起水杯喝水，卻發現空了，起身走到茶幾那邊去倒水端起來喝，沒留神給燙了一下，手下意識的一松，鐵質的水杯掉下去哐當當的響，撒了一地的水，上衣也打濕了一片。

    頹然嘆了口氣，李萬山把自己重重地扔在沙發上，盡管真皮沙發很舒服，但他心里卻是越來越的堵得慌。

    有人敲門。

    “門沒鎖，請進?！崩钊f山有氣無力的說。

    進來個穿中山裝的中年人，歲數比李萬山大，是李萬山的搭檔徐慶陽。他看著滿臉憔悴生無可戀的李萬山，還有茶幾一側地面的水杯和水跡，走過去把水杯撿起來，用開水沖洗了一下隨即倒上一些開的混一些涼的，端過去放在李萬山手邊的角幾上，順勢坐下。

    “老李，你看看你，嘴巴都冒泡了，別著急上火?！毙鞈c陽勸說道。

    李萬山沒好氣地說，“你說得倒輕松，我是第一負責人，這筆外貿談不下來，我是要負主要責任的?！?/br>
    “我是第二負責人責任也不小嘛?！毙鞈c陽端起水杯遞給他，“來，喝點水潤潤嗓子，你看你講話都講不清晰了，明天協調會怎么和那幫當兵的斗?！?/br>
    長嘆一口氣，李萬山說道，“能斗那就好了，空軍海軍，那邊都得罪不起，他們不怕你得罪他?！?/br>
    掃了徐慶陽一眼，李萬山說，“你怎么一點都不著急？”

    攤了攤手，徐慶陽拿出煙來遞過去一根，自己點了一根抽起來，說，“著急解決不了問題嘛。退一步說，最壞的結果無非是兩個軍種談不攏，原因很明顯，機型不能同時符合雙方的要求?！?/br>
    “那就要重新挑選機型，咱們的選擇不多?！崩钊f山說道。

    選擇是很多的，基本上西方國家的戰機都能買到，選擇不多的原因在于沒錢。當前的外匯儲備只有可憐的幾個億美元，都拿來給部隊買飛機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全國那么多工業企業都等著引進機械設備呢。再說了，全部用來買飛機也根本不夠。

    波音公司開價兩千萬美元，這是絕對無法接受的，但是在協調好空軍海軍需求之前，李萬山不會和波音公司談價格。

    徐慶陽笑了笑說，“機型的選擇權在部隊手里，咱們只能提建議?！?/br>
    “老徐你別忘了，我也是從部隊轉過來的?！崩钊f山說道。

    徐慶陽呵呵笑，“可你現在是三機部的人了啊?！?/br>
    頓了頓，他說道，“好了，別著急了，我沒什么好的辦法，但是有人有，你要不要見一見？”

    “誰？”李萬山一下子坐直了，瞪著眼睛問。

    徐慶陽說，“我不認識，但是人就在樓下大廳?！?/br>
    “你不認識？都焦頭爛額了，老徐你別開玩笑了?！崩钊f山頹然靠沙發背上，有氣無力地說道。

    徐慶陽說道，“他說他是葉部長的家人，我覺得你還是要見一見。而且我看了他的證件，是部隊的?！?/br>
    “葉部長的家人？”這一次李萬山直接站了起來，驚愕萬分，好一陣子，他說道，“你相信？這不可能吧？”

    徐慶陽沉聲說，“我覺得是，那小伙子氣勢很不一樣，不是一般人家出身的。我干了這么多年機關工作，看人的目光還是可以的?！?/br>
    “那就去見一見?！崩钊f山舉步就往外走。

    反正也沒有什么好辦法，不妨聽一聽局外人的意見，哪怕他只是拉葉部長的大旗來作虎皮。

    徐慶陽卻是拉住他說道，“李處，外面不方便?！?/br>
    愣了一下，李萬山一拍腦袋搖頭嘆氣，“你看我，是真的急了，連最基本的保密紀律都忘了。你去把他請過來?！?/br>
    “喝點水調整調整，著急上火也沒有不是？我去帶他進來?！毙鞈c陽說著舉步出門去了。

    兩分鐘后，徐慶陽帶了陳鐵軍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