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7章
儒家五經,是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以顧遲匱乏的學識來說,先學較為簡單的詩經才是最好選擇,但明公不僅沒讓他學詩經,還讓他背不屬于五經,是以《春秋》為基礎編寫,帶有分析和評價的《左傳》,就很有為難和強行扳正顧遲思想的意思了。 “看起來,明公被氣得不輕?” “臣不太清楚?!?/br> 韓盈只是不喜歡儒家欺瞞世人之處,并不討厭明公,相反,她和對方即便沒有見過面,但各自的思想觀念有很多相通的地方,若是見面肯定能聊得來。 沒有告狀意圖,韓盈自然不會說多明公,她聲音柔婉,帶著幾分憐愛道: “倒是顧遲,這幾日頗為辛苦,因背不下全文,急得連飯都吃不下了?!?/br> “別為你那夫婿叫可憐,朕還沒玩物喪志到讓他強寫?!?/br> 聽這與往常完全不同聲音的劉徹,只覺著像在看顧遲的鬼故事,渾身寒毛都要豎起來,他極為嫌棄地瞥了眼韓盈: “也別用這種音調跟朕說話!” 女人生情真是可怕,過往韓盈哪里有這種嚇人的腔調,而且移情別戀的也太快了,和衛青才……嗯,都過去四個多月了,也算正常,尤其是那顧遲也有幾分才華,她喜歡上也不足為奇。 被輕斥的韓盈怔了怔,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隨即立刻認錯道: “咳,臣失禮?!?/br> “無礙?!?/br> 日常稍微有些變化而已,又沒有影響韓盈的工作,改了就是,劉徹自然不會在這上面多糾結,比起來這個,他更在意顧遲學的什么: “若論釋傳,左傳不如公羊傳,他應該另尋賢師指點,正好,他寫的這些也與公羊一派相和?!?/br> 聞言,韓盈眼皮微跳了一下。 ‘儒’這個身份,在后世意義上比較狹隘,只是代指研究孔孟理論與四書五經的儒學,但在如今乃至更早的時候,它的含義更加廣泛,可以說是文人的統稱,除了墨家因為已經形成了嚴苛的組織被劃分出去外,后世為了區分所劃分的道,法,農之類,在早期乃至現在,都只是一種學術思想,‘儒’士都可以學習。 這也是為什么會遵從孔子的荀子,教出韓非子和李斯這兩個法家徒弟。 因此,哪怕是繼承孔子理論的‘儒生’,內部理論也有著嚴重的分歧,就比如孔子所做的春秋,僅在戰國,就發展出各種理論截然不同,甚至針鋒相對的思想觀念體系,而這些人著書立傳,最有名的便是《左傳》《公羊傳》《谷梁傳》。 左傳一派,輕天重民,講究民本思想,但同時也提出天人合一,國變而禮治不變,公羊傳一派,談改制,宣揚大一統,同時對歷史規律開始探究,有了‘三世說’的歷史哲學理論體系,最近一段時間還推崇大復仇理論,而谷梁傳一派,更強調君王的權威,講究尊卑貴賤,各居其位,各司其職,并在意禮義教化和宗法,同時排斥政治更迭與社會動蕩。 總之,雖然都是儒,但其思想理念截然不同,攻訐嚴重,又由于他們都頂著‘儒生’的統一身份,各自的理念又有皇帝需要的部分,所以劉徹只能同用,而目前來說,他更青睞于公羊一派。 在討論顧遲的時候,韓盈敢搞點鬼,惡心下皇帝,順帶著營造出與顧遲感情深厚的人設,但在涉及儒家,乃至意識形態爭端的時候,她就不敢那么隨意,就怕現在把顧遲,連帶著自己和女官也給牽扯到這里面去。 在心里快速分析劉徹語調,心態,在確定他只是隨口一提后,才姿態輕松地說道: “其實于臣而言,顧遲多跟東方朔學一學更好,幽默風趣,還能多寫些雜篇,更不至于被明公教成老學究,可惜他太過隨性,若是顧遲跟著學了去,那臣可就要頭疼死了,只能讓他不拘泥于一點,博眾家之長,挑些自己喜歡的來學,也不必非要成什么大家,增添些閱歷即可?!?/br> 漢武帝時期特立獨行的奇葩很多,東方朔就是一位,他妻子更換的頻率極高,幾乎能達到一年換一個的水平,頗被大臣們詬病。 不過,對這些女子而言,這也不一定算是壞事兒,畢竟別的大臣得了皇帝賞賜都是置田賄賂,東方朔直接贈送給女方,也因如此,愿意與他結親的人家還不少,但對于東方朔這么做的動機,大家還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而對于劉徹來說,東方朔是個很有意思的妙人,言辭機敏,行止頗令他開心,只是有些時候也的確讓人頭疼,做個近臣不錯,夫婿……那可真是要命。 “也是?!?/br> 劉徹略微頷首:“多學些書總不是壞事,不過也不必沉迷儒書,現今不是也有人寫雜記嗎?他日后也可以寫一寫嘛?!?/br> 行吧,最后又回到催更上面了,這個話題足夠安全,韓盈不想再繞,于是便贊同道: “是,臣定會催促他多寫些雜文來?!?/br> 在看地形圖的顧遲重重打了幾個噴嚏,完全不知道自己真多了個日常寫文任務,還有字數規定,不確定要寫多久的那種。 雖然聽起來有點悲慘,但給天下之主寫文,不知多少人搶破腦袋都求不到,哪怕顧遲無法把它變現成政治資本,僅是賞賜,以及更重要的成就感與自我價值的實現,都能讓人在精神上得到極大的滿足,而且,這些雜文被皇家收錄,那傳到后世的可能性就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