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還有,能在這殿里如此肆意走動,隨意稱呼她的,除了漢武帝沒別人了吧?沒了吧?! 韓盈被這突然的狀況弄的一時間什么反應都沒了,正拜也不是、起也不是的時候,手腕上突然傳來向前方拉扯的力量: “先生大才,徹甚是心悅,今日得見先生,本就應奉為上賓,何必再如此多禮?還請隨徹進殿!” 行吧,別拜了。 上賓不上賓的先別管,就對方這不放手的力道她是真的拽不過,更何況她也不敢拽,除了任由被漢武帝抓著繼續往里面走,壓根沒別的選擇。 趁著這點空當,韓盈微微抬頭看了眼這位歷史鼎鼎有名的皇帝。 對方只穿了一身紅褐色的衣袍,沒有絢麗繁瑣繡花,也未曾戴天子才會用的冕冠,因為角度的緣故,韓盈看不到長相,倒是他的身高,竟足足高了自己半頭,換算成現代的高度,絕對在一米八五以上。 果然,營養充足的情況下,古代的身高完全不會低于現代多少…… 不過二十來步的距離很快走完,劉徹轉過身,笑著道: “還請先生入座?!?/br> 韓盈收回自己打量的眼神,低頭避開漢武帝的視線,道:“臣不敢,臣不過是鄉野小吏,如何擔當的起先生之稱?” “朕這樣稱,你就擔得起?!?/br> 轉過身來的劉徹,本想強行將韓盈按到座位上,可剛才寬袍大袖遮著,對方又正再做下拜的動作,即便是知道她是女子,在對方的性特征也被模糊到極致的情況下,漢武帝下意識便用了握其手腕的方式,來拉進兩人之間的關系,心里更是沒有絲毫負擔。 但此刻正面看著她,那女性的特征便無法掩蓋,男女有別的思維立刻出現在劉徹行為習慣中,他背過去手,后退一步,直道: “你坐就是了,別讓朕說第二遍?!?/br> 韓盈敏銳的感覺到這里面有大坑,吳起吸膿的典故她還記得呢,上位者的屈尊紆貴,代表著他們要獲得更大的利益,這坑她已經栽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她絕對不能再掉進去,即便是漢武帝已經將自稱從徹換成了朕來表示威懾,她仍沒有落座,而是再次拜道: “臣惶恐?!?/br> 劉徹神情有些不悅,直接呵斥起來:“迂腐!” 聲音中的不滿很明顯,但韓盈未曾起來,就這么無聲的與對方僵持起來。 幾個呼吸過后,劉徹突然說道:“罷了,你初次進宮,謹小慎微些也是清理,不稱你為先生罷了,坐下吧?!?/br> “多謝陛下?!?/br> 口中說謝,韓盈仍沒有放松警惕,她在席上正坐,剛坐下去,便聽到漢武帝溫和的說道: “之前看你治水疏中,有提國亡之論,極其奧妙,只是其中有不少未言之處,我欲聞此要之極,還請其盡心所言,莫要隱瞞?!?/br> 聞言,韓盈一瞬間心梗在了原地。 她就說! 怪不得漢武帝今天如此熱情,這么的禮賢下士,原來是這里有個大坑等著她! 當初她拿國家滅亡來嚇唬漢武帝,而能嚇唬住皇帝的,必然是極為有用的干貨,可以說是后世剖析封建社會運行的總結出來的規律,這樣的智慧結晶,甚至比先賢治理國家的政論還要深刻。 正因為太深刻,韓盈寫的時候便縮減模糊了許多。 只是真理就是真理,對于漢武帝這樣的統治者來說,發覺其中的價值和她有所隱瞞一點兒也不奇怪。 麻煩的是,那些對封建社會從上到下剖析的太過于透徹,對皇帝也沒有多少符合漢代的尊敬,甚至將權貴劃分為阻礙社會進步的毒瘤,韓盈不介意往外解釋一部分,畢竟她現在就是貨與帝王家,問題是,在漢武帝面前,韓盈沒有控場的能力,對方又擅長觀人,真被他抓到了關鍵處問題起來,她除了沉默,沒法回答,而對方又能清楚的看出來,她什么都知道! 更糟糕的是,殿里現在不止有她和漢武帝,還有那么多宮仆,以及執筆在側的史官,今日殿中的事情,絕對會外傳出去,那…… 韓盈猛的握緊了袖中的拳頭,她緩了緩心神,道: “嬰為女子,誠蒙陛下賞識,方有今日,怎敢隱瞞?只是一國亡因宛如亂麻,我如今也理不清全貌,只有兩點能說上幾分,一則,是福禍相依,既得了好處,便要承其之惡果,秦之政便是如此?!?/br> 說道此處,韓盈頓了頓,重新逐漸語言,繼續道: “商鞅之策終使始皇一統六國,卻也使其難以調轉方向,施加仁政,但若是將此視為秦亡之因,仍不全面,秦一統六國,各國語言、文字、度量衡、車轍各不相同,期間混亂無數,若不盡快將秦政推行至六國,則六國生亂,若盡快推行秦政,必將大量損耗秦吏,此便是為未來埋下隱患?!?/br> 劉徹看著面前的女子,從政途和人生閱歷來說,她的年齡實在是年輕的過分,可即便她年齡更大些,四十多歲,給出這樣的解答,仍能令人覺著驚艷。 韓盈說的內容,后人看起來當然不算什么,可就像是董仲舒提出來的建議一樣,那些修明堂興建太學也沒什么稀奇的,可這么‘簡單’的東西,就是沒人給漢武帝說。 就像,昔日的賈誼名篇《過秦論》也不過只是講了秦疲天下,不施仁政,以至于亡國的結果,并沒有再進一步說秦朝軍功利益集團已經擴大到了極致,沒有另一個勢力能夠制衡,更沒有說當時的局勢,使得始皇無論如何選擇,都會有導致六國舊勢力再次反撲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