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然而凄厲的慘叫瞬間就打破了這份美麗,一個渾身焦黑的人從藍白色的電光湖水中沖出來,跌跌撞撞地跑了沒兩步就栽倒在地上——他全身的皮膚都已經炭化,只跑了這么兩步,雙腿上的黑皮就迸裂開來,露出里頭絲絲鮮紅的血rou。 是的,只是絲絲的鮮紅,因為皮膚下的肌rou也被電焦了一層,所以即便皮膚龜裂,露出的大部分肌rou組織也同樣是失去了生命力的暗色,只有一點點鮮血從最深的那些裂縫里滲出來,很快就因為高溫而凝固發黑了。 電光收斂,祁同岷踉蹌了一步,扶著墻站穩了?;璋档墓饩€下,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仿佛剛剛被電的人是他一樣。 身處如此強烈的電光海洋之中,祁同岷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了,這是釋放的力量太大,而自己已經不能完全控制的表現。尤其是兩條手臂處,從最外面的羽絨服到里面的襯衣全部炭化,輕輕一動就變成了黑色的碎末,紛紛落地。 碎屑紛飛之后,露出了下面的皮膚。兩條手臂上都有電灼的痕跡,雖然并不深,但那蛛網一樣爬滿手臂的黃褐色焦痕還是有些讓人發毛。 不過最讓人的觸目驚心的其實是祁同岷的右肩,那里沒有電灼的痕跡,對比焦痕遍布的兩臂顯得格外白皙,于是就更襯得那個洞猙獰可怕。 是的,那里有個洞,大概比一元硬幣還要大一些,里面充滿了黃色的膿水,四邊是發紅的血rou。不過最可怕的是這個洞是活的,它正在蠕動!隨著它的蠕動,里面的膿水被一股股地擠出來,隨即又有新的膿液將空間填滿。 而且,每次蠕動一下,這個洞就向四周擴大一圈兒,尤其在祁同岷釋放異能之后,似乎是因為耗盡了異能與體力,這個洞蠕動的速度又加快了。洞口四周原本完好的皮膚與肌rou就在這一下下的蠕動中迅速腐爛化為膿液,填充進越來越大的空間中…… 祁同岷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了幾步,地上那個焦黑的人盯著他,發出了嗬嗬的聲音。 “還沒死,看來你的能力也提高了?!逼钔旱皖^看著已經不成人形的袁非,“其實你頻繁出入山海世界,也是在不停地吸收山海之力,假以時日,你也能成為高級異能者?!?/br> 袁非雖然還沒有死,但他的嘴唇和舌頭都已經被電焦,聲帶也損壞了,根本發不出正常的聲音。就連他的眼皮也已經炭化,眼珠同樣受到損壞,即使看人也看不清楚了。 但祁同岷好像知道他想說什么:“我不會跟你交換的。讓你拿到五色蛾卵,然后去為所欲為?到時候我一樣是死。對,我知道現在也是死,不過至少不能再留著你了?!?/br> 祁同岷靠著墻壁滑坐下來,瘡口處的麻木已經擴散到了心臟處——這個傷口就在右肩,離心臟太近了——他看著還不甘心地睜著眼睛的袁非,淡淡地說:“我死了,還有顧笙和特事科的人完成我的心愿,你呢?想想你女兒知道你死了之后,會怎么樣?” 袁非猛地瞪大了眼睛。這個動作讓他焦化的眼皮和眼角同時裂開,滲出血絲來。這是真正的“目眥欲裂”,之后他就保持著這個表情,再也不動了。 祁同岷看了他幾秒鐘,輕蔑地笑了一下,扶著墻又站了起來。他不能跟袁非一起死在這里,如果康橋知道他死了,恐怕很快就會放棄謝菲,甚至還會想辦法把謝菲也滅了口。只有他不知所蹤,才能震懾康橋,以及康橋背后的那些人。 不過他還是摸出手機發了一條短信。這條短信是發給顧笙的,里面是一個網盤密碼,那里頭有他和謝菲的關系,以及康橋帶人埋伏霍青和邵景行,以及雇傭袁非來殺他的證據。 顧笙會替他照顧謝菲的。至于康家,顧笙是動不了的,并且以顧笙的謹慎性格也不會輕易去動,但祁同岷相信,等顧笙坐穩了特事科科長這個位置之后,一定會對付康橋的——異能者對異能者,這沒毛病。 祁同岷忽然有點想笑——顧笙這個人啊,有時候真是刻板得他都沒法理解。異能者對異能者,這樣的公平他也要遵守,真是堪稱愚蠢了。但是這樣的人,一生也會過得心安理得吧,不像他,做了太多的事。雖然他并不后悔,但是沒有人認可,有時候也是挺遺憾的…… 四肢都在漸漸麻木,祁同岷開始思索該怎么把自己毀尸滅跡,看來他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了。不得不說蜮之沙的能力超出了他的估計,剩下的這點時間應該不夠他離開京都了,可是如果橫尸在京都,不管是在哪里,最后都會被發現并且辨認出身份,到時候康橋就無所顧忌了。 手機開始劇烈震動,祁同岷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顧笙接到短信之后就開始瘋狂撥打這個號碼了。不過他沒打算接,想拜托顧笙的事都已經放在網盤里了,顧笙一定會做好,那么再接電話就不明智了,會連累顧笙的。 顧笙得趁著康橋還履行諾言的時候坐穩特事科的位置,只要頂過最初這段時間,上面就會查明所有的事都是他祁同岷一手cao作,顧笙毫不知情。那之后,共工派再想掀起風浪,也動搖不了顧笙了。 所以他才不能留著袁非啊。留下袁非并不能減輕他自己的罪,反而會讓共工派有機會興風作浪。 腳步更沉重了,麻痹感已經擴散到全身,祁同岷覺得自己腳上仿佛墜了鉛塊。難道說連這條小巷都走不出去了?他實在不想跟袁非死在一起啊。 但是現在看來可能不想死得這么近都不行了。祁同岷困難地抬起手按著胸膛,胸膛里的那顆心臟很安靜,實際上蜮之沙帶來的詛咒早已經滲透到了那里,如果他是個普通人,早在十幾分鐘之前就完蛋了,現在還能活著,只不過因為胸膛里跳動的,并不是一顆普通的心臟。 在心臟應有的部位,是一顆紅色的蛹。 是這顆蛹讓他從先天性心臟病里活了下來,也是這顆蛹讓他擁有了雷電系的異能,還是這顆蛹讓他在蜮之沙的詛咒中拖延了這么久。這個秘密,連顧笙都不知道。 雖然已經用了幾十年,但這顆蛹仍舊鮮活,其中所蘊含的能量足夠他再來一次電光海洋的爆發,這次他可以把自己炸成粉末,只要一場大雨就能沖得干干凈凈,誰也找不到他。而很湊巧的是,天氣預報今天晚上京都就有暴雨。 祁同岷手掌上再次閃爍起了藍白色電光,但這電光剛剛爬上小臂,他就猛地停止了動作,將目光轉向小巷拐角處:“誰!” 燈光照不到的拐角處一片安靜的黑暗,但隨著祁同岷的喝問,那片陰影像有生命一樣蠕動了一下,朝兩邊分開,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有點狼狽地走了出來。 這人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穿得也很整齊體面,只可惜現在頭發都不自然地支楞著,發梢還帶著點被燎焦的微黃,配上他過分蒼白的臉色,看起來就有些古怪且可笑了。 但是祁同岷一眼就認出了這人的身份:“賀茂川!” 賀茂川抬手扶了扶眼鏡,順便把自己因靜電而根根直豎的頭發往下抹了抹:“祁科長真是名不虛傳?!眲偛潘麨榱擞^察兩人的動靜沒有躲進獨立空間里,而是依仗著太陰毛發的保護只建立了一層屏障,結果險些被電光海洋淹沒,連屏障也被打得四分五裂,即使祁同岷不喝問,他也只能出來了。 “你怎么在這里?”祁同岷已經有些萎靡的目光又鋒利起來,但在他手掌上的電光又亮起來之前,賀茂川已經攤開自己的手掌,手心里是一只絨毛玩具般的白狐貍:“祁科長,這沒有用。我只想跟你談一談,如果你動手,也不過是讓我再使用一次太陰的力量?!?/br> 如果邵景行在,就能看出來賀茂川手里那只用太陰狐毛做成的小玩具已經比他第一次看見的時候小了一半以上,甚至有點走形,要不是那條蓬松的大尾巴,看起來就不大像個狐貍,倒像個貓了。 “我們有什么好談的?”祁同岷不動聲色地說。他并不想跟賀茂川談,實在是蜮之沙給他留下的時間并不多了,不能跟賀茂川耗時間,只能找機會一擊斃命。 賀茂川怎么看不出他的意思,警惕地又往后退了一步:“祁先生,我只是想說,我能解除你身上的詛咒?!?/br> “什么?”祁同岷嗤笑了一聲,“這樣的話,你以為我會相信嗎?”蜮之沙幾乎是無解的,只能依靠自己的異能硬抗,如果他是個強異能者,或許能抗得過去,除此以外別無辦法。賀茂川在這里胡吹大氣,是以為他到了這個時候會驚慌失措,病急亂投醫嗎? “不不——”賀茂川意識到了自己的話說得不夠準確,“我的意思是說,我可以暫時緩解你的詛咒?!?/br> 祁同岷抬了抬眼皮:“緩解?那有什么用?讓我茍延殘喘?”這小鬼子還挺警惕的,說話歸說話,人站得老遠。而且他不單有手里那個毛絨狐貍,身后應該還隱藏了一只強力式神,估計就是邵景行他們見過的犬神。如果他現在攻擊,大概率只能干掉犬神,卻干不掉賀茂川。 “可以讓你有時間去找到活石?!辟R茂川現在蒼白消瘦,說真的站在夜色之中與其說是個人,倒更像個幽靈了。而且他人雖蒼白,一雙眼睛卻格外地亮,在昏暗的路燈光線與藍白色電光的映照之下有點發綠,更像兩點鬼火,一看就不正常的樣子。 不過他的話卻讓祁同岷心頭一震:“活石?” “或者應該說,五色蛾的蛹?!辟R茂川亢奮地說,“我真沒有想到,活石原來是五色蛾結出的蛹,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他很想再發表一番激動的言辭,但面對祁同岷手掌上的閃爍電光,還是盡快進入了正題:“剛才我聽到了一點二位的對話,恕我直言,這種來自于蜮的詛咒,至少目前看來是無法解除的,對嗎?我想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足夠多的活石。一顆活石能夠讓村正天皇活下來,那么足夠多的活石,一定也能讓祁先生抵抗詛咒,好好地活下去?!?/br> 賀茂川兩眼閃著亢奮又狡猾的光,注視著祁同岷:“但是,現在祁先生缺少時間,對嗎?”天吶,要是他早知道祁同岷有這方面的消息,哪里還用得著在山海世界里辛辛苦苦地尋找,花錢雇傭了那么多人都是廢物——不,也不全是廢物,至少他是跟蹤了那個重明才能找到祁同岷這里來的,那么重明還是有用的。 祁同岷看著他,目光閃動,顯然在思考。賀茂川趁熱打鐵:“這幾天我也聽說了特事科發生的事情,他們太無情了,祁科長為保護這個世界做出了卓越的貢獻,殺人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中國的《二十四史》里不就說過,以刑止刑,以殺止殺,祁先生殺掉那個何峰,也是為了阻止他的瘋狂舉動,有什么錯呢?” 扯你md的蛋吧。祁同岷暗暗地想?!抖氖贰防镎f的是以刑去刑,直到唐律才說“以刑止刑,以殺止殺”,半瓶子水出來晃蕩什么。 而且說何峰舉動瘋狂,別以為特事科不知道,島國那邊早就有人提出了利用山海世界培養陰陽師,“重現平安時期的輝煌”。只不過很遺憾,平安時期之后,島國那邊的結界裂縫就減少了,懷疑是被安倍晴明用某種手法穩固了那邊的結界,這很有可能與被封存的十二式神有關。 正因為這個,島國那邊不知想過多少辦法尋找安倍晴明的十二式神,但都一無所獲。所以一直都有人想入境到國內來尋找裂縫進入山海世界,只不過國內在入境上把得很嚴,能溜進來一半個就不錯了。 至于他們想要瞞過特事科尋找裂縫就更難。國內可不是只有島國那么大點兒地方,有些地方即使出現裂縫他們也不知道,知道了也來不及趕過去,趕過去說不定還要撞上特事科的人。因此試了幾年之后,那邊只能放棄了這個計劃,仍舊在本國尋找十二式神,并利用一些小縫隙泄漏出的山海之力來提高陰陽師的能力。 要論瘋狂,這些人半點都不比何峰遜色,手段上甚至更為殘忍,只不過沒有什么機會大批量實驗罷了。 就說賀茂川,不就是因為自身天賦太差,得不到家族內的資源傾斜,又不愿意冒險去參加那些殘忍的訓練和實驗,所以才跑來尋找活石的嗎?現在倒譴責起何峰來了,真是百步笑五十。 不過這些話祁同岷并沒有說出來,因為說出來也沒用,賀茂川絕對不會覺得他們做錯了什么,那又何必白費口舌呢? 他的沉默鼓勵了賀茂川。賀茂川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祁先生,你這樣的人才如果就此埋沒也實在太可惜了,難道你自己就甘心這樣結束一生,死后還要背著一個不名譽的身份嗎?”他的眼睛落在祁同岷的肩膀上,“你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祁同岷肩膀上那個瘡口已經擴大到杏子大小,從中涌出的膿水順著手臂往下流。瘡口大了,那呼吸般的擴張就看得更清楚,仿佛皮膚下面有個活物,正張著嘴不停地啃咬什么。 “五色石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得到?!逼钔航K于開口,“你所謂的冷川就不是可以隨便到達的地方?!?/br> 他一開口,賀茂川就松了口氣:“其實難就難在我并不知道冷川的所在地,只要知道了地點——”他舉了舉手中的絨毛狐貍,“太陰完全可以帶我們進去。之前我的先祖就是用這種方法進入的,只不過他是偶然進入,之后再想找那個地點卻不能了?!?/br> 祁同岷微微瞇起眼睛,盯了一眼賀茂川手中的狐貍,半晌,他慢慢地問:“你怎么才能緩解我身上的詛咒?” 第142章 鬼皮 盡管是在無人的小巷之中,但藍白色的電光海洋還是引起了附近幾家住戶的注意,不過等到有人報警而警察又拖延了幾分鐘才趕過來的時候,小巷里已經只剩下了一截燒得不成人樣的尸體了。 巷口迅速拉起了隔離的黃線,然而尸體的身份一時根本無法辨別,警察和法醫忙成一團,小巷附近的居民都被驚動了。 但這些混亂已經影響不到祁同岷,此時他在遠離小巷的一家小旅館的房間里,虛弱地靠坐在不很干凈的沙發上,看著對面的賀茂川。 兩人中間的小幾上鋪著一張紅褐色的紙。說是紙,其實有些厚度,并不是現在常用的紙,倒像是古早的羊皮紙。不過祁同岷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不是羊皮,如果仔細看,紙上還有著隱約的皮膚紋理甚至毛孔,看起來有點像——人皮。 “確切地說,是鬼皮?!辟R茂川小心地攤開這張只有巴掌大小的紙,“這是酒吞童子身上殘余的一塊皮膚。當初它被大將軍源賴光斬殺的時候,身上的皮被瓜分,賀茂家得到了一塊?!?/br> 酒吞童子可算是日本妖怪中大名鼎鼎的一位了,這位有英俊少年外表的妖怪專門殘殺純潔少女,后來被源賴光斬殺,用來斬殺它的佩刀也因此揚名,被稱為安綱童子切。 “大將軍斬殺酒吞童子之后,為防其復活,將其尸體也斬碎,尸體的皮骨則被他作為戰利品賞賜下屬。有些部分因為保存不善消蝕或者丟失,也有些被用掉了?!辟R茂川取出一把剪刀,把這巴掌大小的鬼皮剪成人形,“這塊鬼皮只是殘片,但好在它是酒吞童子肩胛的皮,離心臟不遠,所以可以使用?!?/br> 他一邊說一邊剪,那把剪刀黑沉沉的,刀刃看起來也好像鈍得從來沒打磨過,剪起來發出一種令人牙酸的咯嘰聲,感覺根本就剪不開那張鬼皮。 不過祁同岷當然不會認為這就是把普通的破剪刀:“這是——跟安綱童子切……” “祁先生真是好眼力?!辟R茂川雖然是在夸獎祁同岷,臉上露出的卻是幾分自得,“這把剪刀用的就是打造安綱童子切余下來的原料?!?/br> “是余下的廢料吧?!逼钔含F在臉色白得跟鬼一樣,甚至比賀茂川還要難看,但他卻絲毫沒有著急的樣子,還有心情譏諷一下,“否則怎么剪一張鬼皮都這么費力呢?!?/br> 賀茂川臉色頓時陰沉了一點:“如果換一把剪刀,根本就剪不開這張皮?;蛘邥苯訐p壞這張皮,那就根本沒法用了。祁先生,畢竟這張皮可能會救你的命,你還是應該對制造它的工具尊敬一點兒才好?!?/br> 祁同岷輕嗤了一聲,不說話了。這會兒,賀茂川已經把鬼皮剪成了人形。因為要盡量保留足夠大的鬼皮,他剪出來的人形既矮且胖,簡直像熊一樣,跟祁同岷是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賀茂川把這矮胖的人形鬼皮卷起來握在手里,向祁同岷伸過來:“祁先生,請把你的血滴在上面?!?/br> 他握得很緊,鬼皮沒有露出來一絲,所以祁同岷只能割開手指,把血滴在了他緊并的手指上。立刻,鮮血仿佛有什么指引著似的從賀茂川指縫間鉆進了他的手心,沒有在他手指上留下半點血痕。 雖然看起來毫無損傷,賀茂川臉上卻出現了痛苦的神色,在他緊握的虎口處,開始有個鮮紅的東西在一拱一拱地往外鉆。 祁同岷的眼睛瞇了起來。就在他把鮮血滴到賀茂川手上之后,全身那種麻痹的痛苦就在漸漸消退。這會兒,眼看著這個鮮紅的東西從賀茂川手里慢慢拱出來,它越多往外拱一分,他身上的痛苦就少一分,而肩膀上那個活的瘡口也縮小一分。 終于,這個鮮紅的東西完全從賀茂川手心里鉆了出來。這儼然就是剛才賀茂川用鬼皮剪出的人形物,但原本矮胖得像狗熊一樣的形狀已經完全改變了,如果把它跟祁同岷比較一下就會發現,現在這塊鬼皮所剪出的人形跟祁同岷的高矮胖瘦完全相同,簡直就像是他的剪影一樣。 其實祁同岷總共也只滴了幾滴血而已,但現在這張鬼皮剪成的人形已經完全變成了鮮艷的血紅色,只在鬼皮人的肩膀上有一個暗褐色的小點,在一片血紅中格外顯眼。 “這就是轉移的詛咒?”祁同岷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F在他肩上的瘡口已經縮小成了米粒大小,而且也不再一張一翕地動,宛如一個普通的瘡一樣安靜地呆著,只有留在周圍的尚未干涸的膿水標記了它剛才擴張的范圍。 賀茂川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長長地吁了口氣:“是的,在這個詛咒消耗掉整塊鬼皮之前,祁先生都是安全的?!?/br> “大概能維持多久?”祁同岷仔細看著鬼皮人。小小的人形居然直立在茶幾上,明明沒有五官,但祁同岷仔細去看的時候,卻會有一種“對視”的感覺。 如果換了普通人,恐怕會被這鬼皮人形“看”得毛骨悚然,但祁同岷在特事科多年,詭異的事情見得多了,表情絲毫沒有變化,反而是仔細觀察了一下鬼皮人的“臉部”,然后才把目光移向它肩膀上的褐色小點。 仔細盯著看就會發現,這個小點是在慢慢擴大的,正如之前祁同岷身上那個瘡口擴大一樣。不過從這個速度來推算,這張鬼皮被完全消耗,應該需要一兩個月的時間,這可比祁同岷自己的抵抗能力強太多了。 “瘡口越大,完好的鬼皮越少,抵御的能力就越弱。因此到了后期,侵蝕的速度會越來越快?!辟R茂川有些不懷好意地說,“所以祁先生還是要盡快找到五色石,否則很有可能到了后期會來不及?!?/br> 祁同岷沉思了一下,仿佛是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皺起眉頭:“這么說來時間并不太久,這可有點困難,畢竟我并不知道你所說的冷川究竟在什么地方?!?/br> 賀茂川顯然不怎么相信他的話:“那祁先生手里的五色蛾卵又是從哪里找到的?” “這是我家祖上傳下來的?!逼钔簩R茂川微微一笑,“我姓祁,是女媧后人?!?/br> 賀茂川對姓氏的事兒就搞不大明白了,但女媧后人這誰都聽得懂,頓時露出了驚訝的神色:“五色蛾卵,是祁先生的祖上傳下來的?”難道是從女媧手里傳下來的嗎?這也太神奇了。 祁同岷聳聳肩:“應該是吧,畢竟我家有一本祖上傳下來的筆記,里頭就記載了一些消息。當初盤古大神分隔兩界,共工氏因為覬覦山海之力,所以破壞了處于不周山的兩界門——那時候只有一處界門,畢竟盤古大神也沒想到,他耗盡自己生命才分離出去的山海世界,后世居然還有人會想要再把它融合回來……” 這些事情賀茂川當然聽說過,但那畢竟只是從短短的神話傳說之中窺見一鱗半爪,哪里有祁同岷這樣的講述來得清楚呢? 祁同岷也仿佛沉入了回憶之中,像講故事一樣詳細敘述著:“……界門被破壞,北冥之水涌入本世界,如果不能修補結界,將有更多異獸從不周山破門而出,比如說鯤鵬。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這樣巨大的異獸如果進入本世界,那將是一場根本無力遏制的災難。于是女媧用五色蛾卵催化為蛹,即后世所謂五色石,以五色石為能量來源,重建結界,封閉了不周山之門?!?/br> 賀茂川兩眼發亮:“五色蛾卵怎么樣才能結蛹?” 祁同岷嗤笑了一下:“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就是吸收足夠多的異能啊。無論是異獸,還是異能者,都可以成為原料?!?/br> 賀茂川沒想到祁同岷居然直接就承認了,愣了一下才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原來女媧是用這種方法煉制的五色石啊。你們的神話傳說總說女媧拯救世界拯救人類,原來也是用別人的性命來完成了自己的功業?!?/br> 他并不是個傻子,當初在那個山洞里,猴子的死就已經讓他了解到了一些消息,現在加上祁同岷的講述,他已經能把所有的碎片都拼湊起來,立刻就還原了事實。 祁同岷淡淡一笑:“如果不用這個辦法,誰能重新分隔兩界,誰能從源頭上斷掉洪水之災?如果沒有女媧,普通人類面對異獸根本毫無反抗之力,最終也許只有少數覺醒異能的人能勉強生存下來。這樣看來,說女媧拯救世界拯救人類,又有什么錯?” 賀茂川噎了一下,有些悻悻地說:“但是那些被煉制成五色石的人呢?他們的名姓怎么沒有流傳下來?說起來,他們才是犧牲自己拯救世界的人不是嗎?你們不是總說自我犧牲多么偉大,怎么沒有把這些犧牲者宣揚一下呢?” “因為這些人都是罪人?!逼钔翰粍勇暽卣f,“比如說,共工一族?!?/br>